唐冉没有拒绝,仔细的倾听虚无中传来的声音。
“无言,汝不恨吗?汝不憎恨那些害你性命之人吗?”
“吾恨……”
两个年轻男子对话的声音出现在唐冉耳中,唐冉清晰的听到那声音中伴随的叹息。
“既然恨,为什么还要就他们?既然恨,为什么还要牺牲自己?”
“因为吾有预知灾祸的眼睛,吾不能眼看着灾难发生。”
“可是那些人可有一个信任汝吗?可有一个值得汝去付出?”
“即使无人相信,吾也不会放弃。人会对未知的事物产生恐惧乃是常情,吾要做的,就是帮他们摆脱这种恐惧。”
“那么汝成功了吗?”
“……未成。但吾相信,人们会有战胜灾难的那一天。”
“那么汝的怨恨呢?”
“人性本善,没有人天生所恶。世人对吾的鄙夷畏惧、乃至冷酷,不过是因为恐惧而进行自我保护。当人们不再有未知的威胁,他们必然会摒弃种种冷酷。”
“汝真的认为人心本善吗?”
“是的,人心本善……”
唐冉静静的听着两个声音的对话,感觉着一阵阵的和风吹拂着身心。缠绕在身上的虚幻须蔓静悄悄的离去,唐冉的身体仿佛被水波包裹,沉向水底。毫不寒冷,似乎还有些温暖的泉水包裹着,却没有感觉到呼吸的不畅。慢慢睁开眼睛,唐冉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片银蓝色的世界。
银蓝色的水流缓缓流动,却自动地避开唐冉形成一个巨大的水下空间。透过水光看去,银灰色的石壁折射着太阳渗到水底的光辉。一条条银色的小鱼成群结队,自由自在的就像天空中的鸟儿。深绿色的海藻随波舞动,就像是舞女们挥动的衣袖。耳边没有任何的噪音,只有规律的水流声清新怡人。
唐冉有些痴迷的看着眼前的景致,伸手就想摸一摸眼前的波浪。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突然出现,攥住了唐冉的手腕。唐冉惊诧的回头,看到眼前出现的白袍银发的青年。
“你……无言?”没有任何根据,唐冉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青年温和的笑着,声音略有些沙哑:“吾名无言,乃预言之神。”
“你一直在这儿?”
“并不是。”无言松开抓着唐冉的手看向虚空,“在汝眼前的只是吾的一半神力,吾的真身犹在神界。”
“你……在等你的继承人吗?”
“不,吾是在陪伴吾的朋友。”
“……龙?”
无言没有回答,却有一道血红色的光芒在无言的脚下环绕升起。虚虚幻幻、影影绰绰,一株通体赤红的龙血神树出现在无言背后。长长的枝叶垂将下来,盘绕着无言的肩膀长发。无言伸手摩擦着赤红色的枝条,脸上的神情温馨动容。
唐冉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忽然开口问道:“你真的不恨吗?”
“恨?吾为何要恨?”
“在你活着的时候,你家里的人遗弃你,你身边的人羞辱你,你舍命相救的人亲手杀了你。你难道不恨吗?”
“吾不恨。”无言淡淡的回答,“世人谤吾、欺吾、辱吾、轻吾、笑吾,吾却因此修炼得道、位达神祗。世人却死于灾难,亡于厄运。以汝来看,谁才是不幸?谁应该被怜?”
“这……”
“汝只看见世事险恶,人心叵测。却不见正是有了灾祸困窘,才使得汝成长坚毅。伤汝害汝、欺汝之人并非邪恶,他等皆是用特殊的方式帮汝生存。汝或许因此失去很多,但在奋斗的过程中汝会得到更多”
“你说的对,若没有那些人的逼迫,我岂能有今天的一切呢?”
“所以,汝无需抱怨。天道伦常,自会给你一个道理。该属于汝的,终究都会回来。”
“我明白了。”
“记住,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记住汝最初的目的;都要记住,汝究竟想要什么。”
“我记住了,多谢您的指点。”
“当仇恨的种子在希望中发芽,暗处的敌人将在冰雪消逝后出现。亡灵的赞歌将在午夜里吟唱,梦境中走出的希望伴随着永恒的绝望。”
低低的吟诵声飘荡在水底,预言之神的身影愈发虚幻。唐冉在一片混沌当中觉察到龙血树的枝桠正无限制的蔓延,覆盖了整个的水下空间。淡淡的血色弥漫,与银蓝色的水波交融。唐冉的身体被水流包裹,湿透的衣衫紧贴着身形。阵阵的热流沿着经脉流淌,五脏六腑中一片清明。暗流涌动,唐冉的身体仿佛是海水中的小舟。沿着水流的方向前进,就像漂浮在空气当中。
缓和的情绪安抚着躁动的热血,舒缓的水声抚平了一切的伤痕。
岸边上,极地冰皇静默的看着水面。她早就试过无数的方法,却从未能打破屏障进入水中。没想到今日这个所谓唐门弟子竟然这么容易的做到了这一点,实在意想不到。
就静静的站在冰面上,然后就慢慢的沉下了水。接着水面上就升起破碎了无数的水泡,进而趋于平静。过了一些时间又开始水波荡动,继而就泛出了赤浪。简直不可思议!极地冰皇摇摇脑袋,想想这女孩的来历。出身唐门,是唐门宗主海神唐三的弟子,身上又明显有某个大人物留下的神力气息。这孩子的身后起码站着两个神!这样人实在不是自己愿意解除的啊,可是……
极地冰皇想着,就见不冻冰泉突然沸腾起来。紧接着一道水柱升起,唐冉的身影出现在水面。
乌黑如墨的长发披在肩上,肤色异常的白皙隐隐透着病态。眉如黛画,唇似涂丹。两眼微闭,长长的睫毛挂着水珠。白色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虽然厚重也勾勒出女子的轻盈体态。十指纤纤,柔若无骨。神色平和,气质依然。双眼突然睁开,黑漆漆的瞳孔仿若夜空深渊,空洞无垠,望不见底。
“呼——”
长出一口浊气,唐冉只觉得周身轻盈,思维清澈,精神力的修为似乎又近一步。动动身体,四肢灵活了很多,只是被水浸透的冬衣实在难受。
“小丫头,快去换一身衣服吧,否则会冻死的。”极地冰皇冷漠的声音传来。
唐冉感激的笑笑,也感到一丝寒冷。急忙回到刚刚的山洞里换上了备用的衣服。再出来时,就看见极地冰皇正靠在一棵树前,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唐冉小心的上前搭话:“前辈……”
“干什么?”
“我……我可以在这里修炼两年吗?”
“……可以。”极地冰皇扫了唐冉一眼说道。
“谢谢前辈。”
“不过本座也是有条件的。”
“有条件?是什么?”
“本座想要‘地狱幽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