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金光 雁山诛鲧怪 霏飞玉雪 微雨赏龙湫
话说灵云听紫玲说罢往事,便道:“紫、寒二妹,无须心急。伯母超劫之事,我在青螺已闻凌真人谈起。因为伯母连年苦修,功行大进,功成之日,灾劫魔障也应时而至。虽然应在期前赶往,尚有数日之隔,并不急在一天半日。回山时节,路遇玉清师太,说郑八姑即日复原,此番前去接她,定在今日可到。这两位同门先进,道妙通玄,对于伯母之事也曾道及,曾说届时愿效绵薄。如今二位师妹与司徒师弟到了东海,正值三仙师长俱在闭洞炼宝,不到时候也见不着,只能在伯母洞前守候。何妨再等半日,见了长辈领教再去,有益无损。”紫玲道:“妹子明知期前赶去为日还早,无非想母心切,想早日相见,预先密筹而已。乙真人行时,原有回山商妥再去之言。既然玉清师太与郑八姑今日将到,自应稍候为是。”灵云又问英琼、若兰,为何去时相左?英琼这才说起经过。
原来英琼同了若兰,当时急于追赶寒萼、司徒平回来,连神雕也顾不得呼唤,竟驾了剑光追去。偏偏迎头遇见金蝉、笑和尚等四人回山,拦住叙谈。紫玲谷,英琼本未去过,若兰也仅仅到过一次黄山。先在途中耽延些时,寒萼、司徒平飞行已远,不见踪迹;再被金蝉耽搁,停顿了一会儿。又听金蝉说来时路遇两道青光,便照所指方向追了下去。却忘了寒萼是从后洞飞雷崖上飞去,自己出的是前洞,金蝉只在半途中远远瞟见青光一眼,方向略有差误,走错了些。紫玲后出,又误追金姥姥,走向歧路,所以始终不遇。二人只管催动剑光,终未追上。若兰心想:“紫玲谷既在黄山,只须往黄山进发,料无寻不着之理。”却没想黄山方圆多大,紫玲谷深藏壑底,既是初来,谷外又不似始信、天柱等峰可以揣寻,一时半时,怎能找到二人?
到了黄山,正在盘空下视,没有主意。猛觉身子被一种力量往侧牵引。英琼眼快,往下面一看,只见云海苍茫,群峰尽被云遮。只那旁有一座高峰,形体不大,笔也似直。下半截没入云中,一点也看不见;上半截孤立在云海里,像一个大海里的中流砥柱,云涛起伏,随着烟波起落,似要飞去。峰顶上站着一个老尼,手持拂尘,正向二人招手。二人身不由己,飞了过去。落下一看,只见那道姑年在五旬,气宇冲和,举止庄重,一身仙气。料是一位未见过的前辈仙人,不敢怠慢,上前拜见。一问法号,才知那道姑便是黄山的餐霞大师。二人忙又拜倒,行了晚辈之礼。餐霞大师问二人何往,二人说了。
餐霞大师道:“秦氏姊妹该有这回劫数,我已早知。藏灵子是异派能手,你二人绝非敌手。好在她们七日难满,自有能人相救。尔等去了,有害无益。当初优昙大师门下弟子齐霞儿,因在雁湖斩蛟,激动雁湖底下红壑中潜伏的神鲧,幸有优昙大师同往,仗佛法将峰顶雁湖封锁,以免洪水伤害生灵。本想当时将恶鲧除去,无奈那东西有数千年道行,除非有长眉真人遗留的紫郢、青索二剑之一,还须大师本人用自己所炼的九口天龙伏魔剑将它围住,连炼一百零八日,才能奏功。
想那东西劫运未至,偏值大师因功行圆满在即,未了之事甚多,又须赶往青螺一行,只得命霞儿仗那九口天龙飞剑看守,以防逃出为祸,随后动身往青螺去了。昨日给我来了一封飞柬,说雁湖妖鲧,日内就要带了湖底禹鼎逃遁,齐霞儿独立难支。妖鲧逃时,带起百十丈洪水,所过之处,桑田尽成沧海。虽然妖鲧入海,水即平息,但这一路上,生灵田产之失,何止百万。大师偏有要事,不能分身前去。且喜莽苍妖孽已诛,凝碧仙府之围已解,众弟子先后齐赴开府盛典,暂时俱在闲中。静中默算你二人将赴秦氏姊妹之难,此去不但无功,反有妨害。霞儿现正势孤,正好趁此数日空闲,赶往雁荡山峰顶雁湖上面,相助霞儿一臂之力,同建此不世奇功,实为一举两得。并请我今日在此相候。等你二人助霞儿成功回来时,秦氏姊妹之难已解,岂不是好?”
英琼、若兰闻言,因以前听轻云、文琪等说过,当在紫玲谷约秦氏姊妹同往青螺时,灵云的妹子齐霞儿正在黄山向餐霞大师借神针去除恶鲧。后来知道师父优昙大师正在紫玲谷,才改请她师父同去。那妖鲧深藏红壑绝底,潜修数千年,踪迹隐秘,自来无人知晓。霞儿因斩雁湖恶蛟,无意中发现蛟虽斩去,还有异兆,又从湖畔神碑得知就里。不敢轻举妄动,才请了师父同去。此乃一件莫大外功。霞儿自幼便被优昙大师度去,早参上乘妙谛,并未转动历生,看去虽似年轻女孩,已有多年道行,此次功成,便可圆满正果。若非要助父母参与三次峨眉劫数,功成即可飞升。自己闻名已久,无奈霞儿每日勤修内外功课,除一年一次往东海参谒父母外,连灵云姊弟都不轻易相见,相遇之机甚难。此次峨眉开府,算计她必要来,众姊妹方在欣喜盼望,不想自己竟先能往雁荡相见,同立奇功,真是喜出望外。当下忙称:“弟子领命,请示机宜。”
大师又取出一封柬帖和九九炼魔神针,交与二人道:“当初霞儿向我借针,我因彼时此针拿去,若不将妖鲧用仙剑分身,并无用处,又恐为禹鼎所毁,未曾应允。此番你二人见着霞儿,那妖鲧通灵变化,不可多言语,将柬帖与她看了,照此行事,自然明了。定要说话,只可用手在地上比划,以防惊觉。到了第五六日头上,便是妖鲧逃遁之时。英琼先不动手,直等那恶鲧身旁放起万丈红光,才用你的紫郢剑,突破优昙大师飞剑光层,斩去妖首。妖首斩后,速将这炼魔神针一齐放出,便有一团五色光华将鲧首围住。妖物元灵,便在那妖首之中,不可大意。剩下半截尸身,连那禹鼎,霞儿、若兰自有制它之法。若兰代霞儿取得禹鼎后,谨持手中,抱在怀中,盘膝坐定,把生死置诸度外,如有怪异,不可理它。三个时辰过去,霞儿已能收用,仍用此鼎将洪水压平,大功便告成了。”
二人连忙拜谢,接过柬帖、神针,正要告辞,忽听神雕在空中鸣叫。大师道:“白眉座下神禽,于此行甚有用处,来得甚是凑巧。”说罢,神雕佛奴已盘空飞下,先朝大师点首长鸣示礼。大师笑着摸它顶道:“汝主不久成道,你也快完劫成正果了。”那雕又长鸣了几声,才走近英琼身旁。二人当着大师,不便就骑,先行拜辞,驾遁光飞起。回望峰顶,霞光起处,大师不见,才同上雕背,往浙江雁荡山峰顶雁湖飞去。相隔还有十来里路,便见雁湖上空笼罩着一片红色霞雾,远望如南疆中山岚瘴气一般,不时有几十道金光乱窜。寻常人眼目中望去,好似山顶密云不雨,只见电闪,不闻雷声。二人身临切近一看,半山以上全被浓云封锁,大小龙湫,只剩顶端半截,似两条玉龙倒挂,直往下面云海里钻去。其余景物尽在云层以下,俱都隐没。只有雁湖顶上,霞蔚云蒸,无数金光,似龙蛇一般乱闪。二人先不下去,双双离了雕背,驾起遁光,将手一指,那雕会意,径自飞入青旻去了。
二人见那湖方圆数十顷,俱是水雾霞光笼罩。正待仔细寻找齐霞儿下落,忽然一道红光从脚底下冲起,现出一个数十丈高下的光柱。二人定睛往下一看,只见下面光围中,现出一片岩石,当中坐定一个紫绡少女,一手掐诀,一手往上连招,料是霞儿无疑,连忙一同飞身降下。身才落地,便听轰隆澎湃之声大作,顷刻之间,声息俱无。那少女掐诀一收一放之间,一个大霹雳往光雾中打去,立刻前面光雾全消,现出湖面,才看出存身之处正在湖岸。那湖实大不过十顷,湖中波浪滚漩,百丈洪流正朝湖底退落,去势甚疾。云雾中隐隐现出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转瞬没入湖中。那数十道金光结成的光幕,也随着怪物退却,紧贴水面。此外除了四周围封山霞彩依旧浓密外,全湖景物俱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少女已停了法,站起身来说道:“妹子齐霞儿。二位师姊敢莫是家师约来的么?”二人守着餐霞大师之戒,忙着摇手,在地上写道:“妹子李英琼、申若兰,正是奉命来此。师姊乃同门先进,休得这等称呼。”写罢,若兰早把手中柬帖递过,三人同观。
霞儿看了,也在地上写道:“这恶鲧真是厉害!愚姊拿了师父炼魔仙剑,仗着剑法道法,炼过它一百零八日,怎奈法力不够,虽然将它困住,并不能损伤它分毫。湖底还有一件至宝,乃夏禹当年治水的十七件宝物之一,名为禹鼎。妖鲧也是为了此鼎,不曾拼命逃出。如今别的不愁,只怕它算出劫数,舍了禹鼎逃走归海,不但关系千百万生灵性命田庐,逃走时节必用那鼎来抵敌家师仙剑,势必鼎、剑两伤,它却乘机逃走。而且这东西灵警非凡,愚姊自到此间,不曾少息,元神稍懈,它必乘机冲出。若非素日略炼苦功,又有家师仙法仙剑,早遭它的毒手了。适才正和愚姊厮拼,二位师妹一到,忽然蹿入湖底,想必知道厉害,回壑排气蓄势,以备再来无疑。它不出时,湖中的水有时能被它收得涓滴皆无,只剩一团妖雾笼罩在它存身的无底红壑上面。一出水便带起千百丈洪水。幸而家师早有防备,双方支持了这么多日,否则近山数百里生灵田庐早已化为乌有了。愚姊只恐功败垂成,求荣反辱,每日提心吊胆,不敢对妖物过分用强,以防它情急作祟。
恰值二位师妹到来,真是再妙不过。前听家师说起,李师妹是峨眉后辈中第一流人物。又得了长眉师祖的紫郢仙剑和白眉老禅师座下神雕,俱是至宝仙禽,非同小可。申师妹前在福仙潭红花姥姥门下,本已妙道通玄,今归峨眉,必更功行精进。今有二位师妹相助,更有餐霞大师预示仙机,妖物授首之期定不远了。”二人闻言,也用手写,逊谢道:“妹子等末学后进,怎比师姊参修正果,业已多年。此番前来略效微劳,未必便能有益高深,还请师姊预示机宜才好。”霞儿答道:“所有机宜,俱在餐霞大师柬中,适才已经同观。妖物既还有五六日才行逃遁,依愚姊之见,仍用前法,只防不攻。如见真个紧急,请申师妹暂助一臂。李师妹的紫郢剑,不到时节不可动手,以防妖物看透机密,毁了禹鼎至宝。就便请二位师妹看清那怪物形状,也可广广见闻。”二人点头称善。计议已定,把紧要关节俱已商妥,寻常言语不怕妖物听去,仍用口说。三人谈得甚是投机,彼此相见恨晚。英琼、若兰因听霞儿说,那妖物生相奇特,巴不得早开眼界。偏那妖鲧却是一经潜伏,便不再现。
直到三天过去,连霞儿也觉奇怪起来,说道:“往日妖鲧虽有深藏不出之时,那都在我聚精会神,运用玄功,想借仙剑之力一鼓成功的当儿,也从没经过三日之久。若说逃走,那红壑原是天生封锁妖物的石库,当初封锁妖鲧时节,壑底全有法术祭炼,坚逾精钢,下有地网,上有镇妖禹鼎。几千年来,虽被妖物潜心修炼,参透禹鼎玄机,不但不能制它,反被它挟以自用。但据大师说,那面太阴地网,它却无法弄破。除了雁湖,并无第二出路,从下面逃遁,决然不会。这次耽延甚久,必然又在故弄玄虚,否则在打逃走主意。此番不出则已,出来必比以前来势厉害得多。”正说之间,便听湖底似起了一阵乐声,其音悠扬,令人听了心旷神怡。霞儿说道:“这多日来,并不曾听过这种乐声。”俱甚惊异,不敢怠慢,一同聚精会神,注视湖心变化。不多一会儿,湖底乐声又起,这番响了一阵,忽起高亢之音。霞儿偶然往上一看,云幕上面,仿佛有大小黑点飞舞,半晌方止。似这样湖底乐声时发时歇,每次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