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鲲一剑,便是大山倒。
李若缺却是轻拍剑身,浑身陡然剑气爆发,碧瞳刀化为一道绿色的流星激射而去。
流星坠地,一如飞箭,大山不过土石,又怎么抵挡得了携天外之力冲击而下的锋锐?
于是大山山腹被贯穿了一个前后透明的洞。
碧瞳刀铮鸣而回,锐气却从山腹直射琅鲲的肩窝。
便是一朵血花。
高下立判。
一个半废的四方五星阵能够带给琅鲲的加持已经微乎其微,而琅鲲手中的铁剑即便不是凡品,又如何与碧瞳刀此等名声在外的神兵相比?元宗功法虽强,琅鲲的血肉之躯又如何挡得住碧瞳刀的刀气?
李若缺居高临下,微笑平和,刀气却如同层层波浪翻滚,牢牢锁定住了琅鲲,说道:“琅鲲,认输吧!四方五星阵被破已经是既定事实,你的实力不如我,何必苦苦支撑?”
“怎么?我认输,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就能饶过我吗?”琅鲲身前已经满是自己的血,却毫不在乎,冷笑道。
李若缺正色道:“我等远道而来,即为剿灭元宗。但是也只是剿灭元宗而已,不是剿灭你们元宗的所有人。若是你及其他的元宗弟子愿意自废邪道功法,并发誓永远退出元宗,不再参与修行界中事,我们便不会再追究。”
“哈哈哈哈哈!”
琅鲲忽然哈哈大笑,笑的前俯后仰,几乎笑出眼泪来,李若缺就看着他笑,琅鲲却是陡然止住,认真的嘲笑道:“李若缺,你好歹也是剑宗这一代最强者。虽然不知道的人都说你在这一代中修为并不出众,但是我们宗主却是对你赞赏有加,称你的心性万中无一。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会说出这么天真的话!天下道门共伐我宗,你以为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吗?”
琅鲲的声音陡然升高,如果滚雷震天:“如果我和我宗门人愿意自废功法,从此退出,你们能够绕我们不死吗?”
“不可能!”
忽然一道尖利冷酷的声音响起:“邪魔歪道,还想全身而退?我等替天行道,若是让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简直与亵渎天道无异!今番征讨,元宗必然尽灭!”
虞牟冷厉出声,斩钉截铁。
这时,苏骥长老目光幽然:“元宗存在悖逆天道,作恶多端,当灭!”
白起横戟立马,杀意如出水盘龙,蓄势待发,其意不言自明。还有其他的首领们,或者一声叹息,或者踌躇不定,最终却都是默然无语,没有出言反对。
琅鲲有些讥讽的看着沉默下来的李若缺:“看样子你们正道诸派也不是齐心合力嘛!要是我把你之前的话告诉他们,说不定他们还会把你也当成邪道妖魔处置了。”
琅鲲又指指四周:“看看我宗的这些门人吧,他们的修为参差不齐,却还是面对你们毫不退缩。如今死的死伤的伤,但却不是正邪相争之下死亡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是因为年纪轻,而且一直苦修所以这么天真吗?你以为所谓的正邪之争真的只是替天行道吗?你以为元宗弟子个个又会是怕死的人吗?都已经到了巫山了,你还不明白?”
“如果是剑皇还差不多,可是凭你恐怕还影响不了联军的决定。你们与我宗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还是趁早做个了结吧!”
琅鲲握紧巨剑。
“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梦想。现世如何,与我如何并不相干。”
李若缺沉默许久,忽然淡淡的说了一句:“而你,和其他的元宗弟子也打算不死不休吗?”
琅鲲仰天大笑:“的确如此!不过我们元宗是不会灭亡的!哈哈哈哈,来吧!”
“天道在上,生灵从之。我等势大诛邪,你们又怎么保证不灭?”李若缺说道:“琅鲲,你已穷途末路,就别担心别人了。”
“那就让我领教一下以战力闻名的剑宗绝学吧!”琅鲲忽然浑身光芒大放,巨剑横于胸前,一拳轰在剑身之上。
四方五星阵中数十名元宗弟子陡然爆喝,耀眼的光化为土黄色不断集聚在巨剑上。巨剑陡然震动,便是山崩,地裂,浪千叠,汹涌而来。
“穿芒!”
李若缺冷喝一声。
碧瞳刀炫然消失,只有一道如同影子一样的淡淡碧芒像是从天而降,从土黄色光芒的中心穿了过去。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大山被贯穿,大地被刺透,层叠的大浪出现了一个无法弥合的伤疤孔洞。
于是山崩成土,地裂成堆,浪碎成无数白星。
琅鲲一脸惨淡,这个面对白起还能谈笑自若,嬉笑怒骂的男人此时面色骇人,带着三分复杂,三分不甘,三分不舍和一点解脱的笑容,微微低了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
他的腹部有一个寸宽的洞,喷着血,流着内脏的碎末,前后贯穿。
而身前的巨剑忽然寸寸龟裂,碎成一堆粉末随风而散。
周围的几十名残余的元宗弟子感受着土行力量的陡然消散,之前转化属性也已经贡献了自己的所有余力,如今心力已尽,却是不约而同的一咬牙!
“危险!”
“护住四围!”
白起等几位首领勃然变色,暮夕和繁嗔更是大叫一声,同时出手打出一道光盾防护在联军阵前,苏骥和毋什也同时出手,加固防护。
只听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
一道无形的冲击瞬间震动过来,大地都像是大海一样波浪涌动。好在有了四位高手的防护,联军没有受到冲击。
方圆百丈之内已经出现一个足有一丈的大坑,寸草不生,遍地焦土,带着一股腥臭味,只有一个人站立其中,和离他不远处的几十具尸体。
李若缺垂手立在坑中,臂弯处放着碧瞳刀,神情有些萎靡。他微微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尸体,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走回了联军阵中。他在阵中,和手下的弟子们受到的攻击最强,而他凭借致知境修为和碧瞳刀能够挡下最直接的冲击,但还是受了内伤。
他的剑宗弟子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那些尸体,便是他带领的剑宗精锐弟子。在元宗弟子们组阵联合的集体自爆中,几十名剑宗弟子全军覆没,无一幸免。几十个修道者,全部变成了焦肉碎骨组成的破烂尸体。
几十名剑宗高手从联军阵中飞出,沉默着给他们的同宗子弟们收尸。
而戒吝则是有些惊骇的带着一众静蝉寺弟子们回到联军阵内。
静蝉寺修佛者在正道内以身体强度闻名,那些元宗弟子自爆时他们已经退出战斗,离得不算近,而且在戒吝早一息的提醒下,各个弟子凭借着深厚的佛宗修为和强悍的身体,至少没有死亡,最多守些冲击的内伤罢了。
“没想到啊!”戒吝由衷的感叹一句。众人都知道他说的是没想到元宗弟子会这么不约而同的一齐自爆,拼着灰飞烟灭也要拉上几十个敌人同归于尽。
“应该想到的。”苏骥想了想,如此说道。之前对付那十几名元宗老人的时候,联军已经感受到了元宗的意志。既然见过了宁死不屈,就该有心理准备的。
“总归是没想到。”
白起阴冷着脸,冷笑着说道。
众人默然,心中无不同意。
总归是没想到,元宗上下居然全部都是摆出了鱼死网破的姿态。
……
在巫山最高的那座山上。
这里有一座很简朴,很紧凑的建筑群。
此时有十几名或者苍老或者年轻,他们或者气势勃然或者渊渟岳峙,更不乏毫无气息波动如同常人,但毫无意外,这些都是高手。而蚀风、重勿也赫然位列其中。
这些人便是元宗最强的一群人,是元宗的核心决策层,更是元宗千年以来支持大旗不倒,肩负大宗重担的中流砥柱。
这群人最前方的,是一位身材中等,相貌平常的黑衣男人,他的头上已经隐现白发,但是一双眸子却非常有神而且深邃,背负双手站在众人之前,便像是在俯视苍生。
而他的腰间,系着一根雪白的笛子。
元宗当代宗主,元靖。元宗这个时代的旗帜、领袖、智囊,和王牌;也是联军此次远征诛邪的第一目标人物。
此时,屋顶上的这群元宗高层脸色各异,有些人愤怒,有些人低沉,有些人沉默;蚀风性子好杀,此时八分盛怒中带着两份阴狠,面目狰狞,双拳紧握,重勿默然不语,眉心的黑痣却是愈发显眼。
但他们都默然而立。
因为元靖还没有发话。
过了好一会儿,元靖才带着浓浓的惋惜声叹道:“可惜了我元宗百余名大好男儿啊!无论是老人还是壮年,无论是致知境还是天应境,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把守前关,阻碍联军,本来就是一个有死无生的选择。我宗的弟子,一个个都是好样的!”一个中年男人喝道。
“我元宗传承千年,前后弟子何止万计,又何尝有一个孬种?”元靖语气淡漠,越发冷酷:“可老巢暴露,以正道诸派之凶悍刻薄,又如何再容得我们安居乐业?一切自有定数,顺我意则顺,逆我意便逆。这个过程中难免要有牺牲品,修道本是逆天而行,若是死了,也怪不得人。我一向骄傲的不是我元宗不死,而是元宗之人不怕死!”
“如今两关已失,联军势大,奴家想要前往伽罗峰!”一个一身蓝衣,容貌倾城,举止妩媚的妙龄女子忽然出声说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不怕死。可无论是琅鲲还是蔺姬,都是抽签决定的,况且,他们又会怕死吗?”元靖淡淡的拒绝了这个要求。
蓝衣女子想说什么,却哑然无言。
“胜败无常,输赢无论。你想要的战斗,我们总会去战斗,请尊重所有的选择吧!你担心蔺姬,可即便伽罗峰的弟子们死光了,这座渡云峰上的数千弟子,又能活下来多少呢?”
这时元靖身后的一名一头银发的年轻女子冷漠的说道:“唯有杀戮。”
“唯有杀戮。”元靖重复道,目光悠渺,像是看到了前方伽罗峰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