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宗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这些老头这么死心塌地,宁死不屈,甚至能够果决的自爆。”
一个年轻的修道者很是不解的问了一句,让听到这个问题的很多修行者都沉默了许久。
为什么会这么死心塌地呢?
“我们正道的宗门不也是会教导弟子,对本门忠心吗?”
苏骥笑了笑,淡淡的笑容隐藏着感慨,似乎还在为刚才元宗的老者们集体战死的一幕而震撼。
“让弟子门人对本派有归属感,产生感情,让门人为宗派赴汤蹈火,这是每个门派都会去做的事情。这不是阴谋,只是必需的手段而已。无论是七大名门还是普通的修道门派,提高本门弟子的归属感、荣誉感,提升团体性和忠心度,都是不可缺少的长期目标。而且,那些老人很可能从小就生活在元宗,过了一百多年,元宗就像是家一样。那已经不是什么忠诚的问题,他们是在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因为念旧,因为感情而主动请缨,宁死乃至自爆也要阻止我们,尚且还在情理之中。我只怕元宗上下无论年纪大小,所有人都视死如归的和我们不死不休,一门怀抱死志的宗派,弟子全都狂热无惧,那才是最可怕的。”苏骥作为资历最老,见识极高的老辈高手明显因为那十几位元宗老人而受到了触动,心生忧虑。
“苏长老多虑了,元宗那些妖人即便再有死志,最后只是个死,志不志并不重要。我等正道顺天而行,替天行道,心中信仰本该坚定,元宗妖人早晚便为齑粉!”虞牟面色狠辣,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方才的战斗中,自己的流澜派门下一位极有天赋的年轻弟子便是二十二人之一,但是他很不走运。作为七大名门的精锐,却成了七个不幸阵亡的倒霉蛋之一,而且还是被偷袭杀死的。这让急躁狠辣的虞牟自然心头火起。此时苏骥这颇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不由得暗讽道:“苏长老如此谨慎,只怕不仅是杞人忧天,这些话传出去还会损折我联军士气!”
苏骥看了虞牟一眼,没有说话。
繁嗔却是笑呵呵的打圆场:“诶,我们这些领头的自然是要考虑周全的,再说苏长老也是为了我们联军着想不是。”
哪怕对虞牟这个人不熟悉的,在这些天的相处下也大概明白了流澜派这位长老的脾气。自视甚高,骄傲急躁,极易动怒,显然是身居高位,顺风顺水惯了,吃不得一点亏,进不得一粒沙子。只是顾念在联盟时刻,又是名门长老,大家总是要退让一步,才一直忍让。
这几位修行者首领在前,带着数千弟子前行,一边聊天一边走,很快便过了第一座山峰,来到了第二座山峰的山脚下。
第一座峰名为抵路峰,守把拦路的只是元宗十几位寿限将近,自愿送死的老人。
而联军眼前的这一座山峰,比之前一座还要高一些,依然是葱郁翠绿,名为碧向峰。
青碧之向,向天向地向自然。只是不知道这座峰是否有元宗门人在,又是什么人,多少人呢?
第一座峰之后,元宗的想法联军终于大概了解了,宁死不屈,鱼死网破。而那老者则是亲口说过,元宗三千外门弟子,五百内门精英,几十名长老——这可不是小数。只说外门弟子三千,恐怕七大名门里也只有人满为患的佛门三寺可以比的。
只是元宗有一个人太可怕。
元靖能够最大化的扬长补短,将元宗的优势发挥出来,而且无所不用其极。元宗门人若是视死如归,元靖只要想几条诡计,可算是有联军好果子吃的。
于是白起做了如下安排,最强的黑龙重甲依然在前,由白起本人领军。后面则是大部分的修行者,苏骥、虞牟、繁嗔带领,戒吝押后。左翼是应龙和牧定带领三千兵马,另有李若缺带着百名剑宗弟子;右翼是言晟德、陈锦奇带领三千兵马,另有毋什带着百名罗生堂僧人;居中的是刘典和巴蜀的两千士兵。最后押阵的后军大将是袁重铭和季黎,另有暮夕带着寂清观的本门弟子。
这样的安排或许有人不满意,但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见。
至少修行者和普通的军队混在一起,能够增加各个阵型重点的攻防均衡,也能及时对例如元宗偷袭这样的突发状况做出反应。
不过好像联军费心思却想多了。
半道上,无论是林密森幽,还是山道小路,无论多么有优势的地形都没有出现元宗的门人。他们好像根本没想偷袭。
碧向峰的地势比起抵路峰更加陡峭狭窄一些。当一群人数目过万的时候,登山就会排出一条蜿蜒的长龙,登巴蜀的巫山更是如此。
当白起的方天画戟比碧向峰最高的石头还高时,戟尖不可抑制的涌出了一股凛冽的煞气。
这时的阳光已经很高了,这时的太阳已经很大了,而且站在峰顶,好像温度也热了不少。
但是当这股煞气涌出之后,方圆数十丈的植物都显得有些萎靡起来,像是被寒霜冻蔫了。
白起遇到了一个熟人。
葭萌关曾一战,却只杀了守将洪雷,未曾留下这个及时支援,导致自己没有攻进葭萌关的罪魁祸首;沧海之畔也曾一战,却依然被对方狡猾而且不顾脸面的逃走,闹得军营内风声鹤唳,不得安宁。
琅鲲。
他静静的站在峰顶的另一边,和白起相对而立,手中拿着一把宽厚阔大的巨剑,剑刃并不锋锐,却极宽,黝黑的剑身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而且整柄剑足有一米六长,被琅鲲当成拐杖使。在他的身后,是上百名元宗的年轻弟子,统一的灰色短衫,精悍彪勇,散落在琅鲲身后的各个角落,树荫下,草丛中,石头上,枝叶里。零散却又纪律严明,一个个目光沉静,偶尔闪过一丝狠厉。
当琅鲲看到白起和他身后的黑龙重甲的时候,他的眼中毫不迟疑的浮起一抹耻笑。
“你还是喜欢走在最前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身先士卒呢。”琅鲲冷笑一声:“可是真正打仗的时候你却永远不是第一个。”
“身先士卒,一味猛冲,莽夫而已。譬如你,便是如此。”白起看着嘴角带着些冷酷的笑容,毫不掩饰对琅鲲的杀意。
葭萌关对于秦国而言,非常重要。
如果当初没有琅鲲带人在最关键的时候赶到,或许自己就可以一鼓作气拿下葭萌关。一旦拿下葭萌关,以秦军的速率,在联军各方赶到巴蜀之前再攻占一郡也是可以的。最重要的是,如果葭萌关失守,那么益州条约上,巴蜀要割让的地很可能就不止是两个郡,而且也意味着巴蜀最重要的卫国防线将会因为失去一个重要战略要地而失去作用。
就像面对一个美女,秦国已经十拿九稳的要扒光她的衣服,却不料半路杀出一个人不仅把美女的衣服穿了回去,还把衣服的系带打了个死结。
这让白起非常恼怒,越想越恼怒。
琅鲲能够从白起的杀意里感受他的怒火,于是琅鲲表现得非常开心。
“莽夫又如何?我承认,论带兵打仗我不如你,论战力修为我也不如你,论地位名声更是不能和你白将军比。”琅鲲嘲弄的说道:“我可以坦然承认,那么白将军是否也能同样坦然的承认,我这么一个处处不如你的莽夫却三番两次坏你好事,让你吃瘪,你还至今未能动我呢?”
白起周身的杀意越来越浓。
琅鲲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更是有种窒息的感觉。
这股杀气不断攀升,突然又陡然消散。
琅鲲眉毛一挑,才发觉背后居然出了很多冷汗。表面上,他却是依然嘲弄:“怎么,将军突然想通,也觉得我的话有道理吗?”
白起冷冷地问道:“你很想惹怒我?如果我真的那么容易愤怒,也不会叫白起了。我只是很好奇,你们元宗真的昏头了,也无人了,第一座峰是一群半死不活,半截身子进了黄土的老头子;这第二座又是你这么一个还不到致知境的废物带着一群修为平庸的更废的废物,难道元靖在元宗生死存亡之际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让你们一拨一拨的来送死吗?”
这话很是尖刻,琅鲲却不为所动,反而继续嗤笑道:“像你这种靠着杀人却升官发财,只一心做一条皇权脚下的疯狗的人,不懂我们元宗的信仰,这很正常。”
“邪魔外道,不尊天地人伦,也配谈信仰吗?”
就在这时,白起还未说话,却又有一道宏大的声音传来,其声如此,修为自然惊人,正是阴阳阁天拘崖执法长老苏骥。
修行者们终于到了。浩浩荡荡的修行者有些是飞行,有些是步行,却在几位修行者首领的约束下保证了最好的队形,来到了峰顶。苏骥、繁嗔、虞牟也来到前方。
而琅鲲看到联军如此势大,却是不为所动,反而正色道:“你说我们元宗是邪魔外道,不配有信仰。但是信仰光明是信仰,信仰黑暗也是信仰;信仰外物是信仰,信仰自己也是信仰。有光明就会有黑暗,外在和自己相对而立,却是相互依存,黑暗不是信仰,光明又怎么谈得上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