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方才殿下嘱咐我要与静明观华兄和广陵阁交好,这个在下自然在所不辞。只是我身为殿下的客卿和智囊,除了能站在殿下的身后出谋划策之外,自己却是难以有所作为。”印瞳顿了顿说道:“殿下是皇子,也是殿下要争着皇储之位,因此,殿下的言行,才是最重要的,而殿下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殿下的敌人,才是真正应该重视的敌人。”
禹阙点点头,顿时明白了印瞳想要说的意思,说道:“先生是想知道如今我面对的局势?”
“殿下英明,这是自然的。否则,我如何为殿下斟酌情况出谋划策?”印瞳说道。
禹阙不由看着印瞳,看到印瞳眼色沉定,神色自然,就这么直视自己,似乎并没有存了他意,便沉吟一下说道:“如今我面对的最大的敌人,自然就是我的皇兄,也就是我禹氏的嫡长子,禹灏。”
“我皇兄禹灏自幼勇武,好枪棒武功,很早就进入军队,在军方一脉深得人心,尤其是近几年更是掌握实权,带过数万兵马。而今年春华灯会,父皇更是派了数千御林军给禹灏。”
印瞳不由笑道:“殿下有些惴惴不安。”
禹阙哼了一声:“与我看来,禹灏尚武,但只是一介匹夫而已,胸无韬略,心无大志,不足以执掌天下江山。只是——父皇对我这位兄长一直都不失宠爱,我有些猜不透父皇的心思。”
印瞳不由呵呵笑起来。
禹阙顿时好奇道:“先生似乎有自己的见解?”
印瞳看了禹阙一眼,低下头吹起手中的茶来,在幽袅的雾气中轻声说道:“陛下的心意,当然不好猜。为君者,至圣至尊,岂能妄加揣测?只是身在皇帝之位,做事自然也不能肆意妄为。帝王权术,其中精髓可以概括两个字,平衡。”
禹阙静静的听着,若有所思。他在朝堂之中混迹数年,又专精政治,自然深谙其中道理,印瞳说的他也清楚。而在禹阙看来,印瞳说的话也是在敲打自己,不要去想着猜皇帝的想法,因为那是身为臣子的大忌,即便自己是皇帝的亲身儿子。
果然,印瞳说道:“殿下,陛下的想法,臣子是不能猜的,这是冒犯,是大不敬。陛下哪怕看到门外的地毯觉得好看或者丑陋,这种事大可交由我们这些智囊去猜,而殿下你要做的,是顾好自己,这才是基本。”
“在我看来,陛下无论是对谁好,寻求的都是平衡。”印瞳笑了笑,忽然说道:“因为他在位已经三十余年,年逾六十,同时无论是大皇子还是殿下都已经近三十岁了,可是他迄今为止还是没有立太子!”
禹阙一愣。
印瞳这一句话完全说进最关键的地方了。
印瞳看着禹阙的表情,眼中带着一股玩味,继续说道:“在下以为殿下之所以猜不透陛下的心思,恐怕就是因为疑惑为何陛下至今不立太子的原因吧?”
禹阙咬咬牙,说道:“先生高见,不知道先生可否明言,父皇如此的原因。”
印瞳笑了笑:“原因很简单,因为无论从哪方面讲,不立太子都是最好的选择,也最合平衡之术。”
“历代王朝皆以为立嗣乃是国家大事,唯有定下太子储君,才能使百姓心安,国家稳定,否则必然人心不稳。但是恰巧如今我当朝陛下却是有着大魄力大眼光的明君。看陛下登基以来,攘外安内,大刀阔斧,狠厉果断,北拒蛮族,西震韩卫,交好龙姜国,同时与许国结下联盟以为掎角之势,互助互利,遥遥扶持。国内则是软硬兼施,筛选官员,发展农商,使国力昌盛,政治清明,因此夏国可谓盛世!既然根基稳固,盛世太平,那么国家不立储君可能带来的不安,就可以控制在可允许的范围内。”
“以此看来,陛下是有毅力有勇气下了一盘大棋。”印瞳笑着:“而且,他成功了。可能陛下当年的那些政绩并不是专门为了在储君这方面考虑,但是储君的确立显然是陛下早已想好的,他本来就不打算早早地立下太子。”
“为什么?”禹阙立刻问道,显然很想要知道答案。
“好处很多。”
印瞳说道:“于私而言,殿下和大皇子都是陛下极其喜欢的孩子,而且各有所长。而且立太子乃是国之大事,需要仔细斟酌才行,早早的立下太子是为了让国内不至于人人心中不安,但是当储君之事在近二十年内并非当务之急时,自然能拖得越久越好,越久,陛下越有时间看清殿下和大皇子的品行和心性,也越好选择。”
“于公,当一个皇帝需要的能力很多,而且如今的朝堂上有二位皇子各自出力,而且互相比较,就可以形成一个良好的竞争环境。陛下不介意你们结交大臣,培植党羽,只要不过分就好。他需要你们有着自己独特的能力和优秀的心态。也需要你们在竞争的同时还能有效的解决朝政上的问题为他分忧。而且即便你们竞争太过激烈,但是以陛下的绝对权威,只要出面说一句话,就能让混乱不堪的朝堂瞬间恢复平静和秩序。”
“培养你们的竞争意识和能力,观察你们的品行和心性,同时深思熟虑挑选出你们中更好的一个,等到时机成熟便立为太子,这就是陛下的打算。”
印瞳微微笑着。
以上说的这些,都是印瞳在询问华宇很多问题和翻阅数十年的史料得出的结论,当今陛下并非庸才,反而是一个极为聪明的明主。而立太子这件事上就能看得出皇帝陛下绝对是个有耐心有智慧的人物。
太子的选择会影响到国家的气运和未来,相比攘外安内这些国家大事,反而立太子才是真正需要慎重选择的大事。
而禹阙听到印瞳的这一席话,才恍然大悟。如今他和禹灏同台对戏的局面,其实是他们的父皇有意造成的,这是权术上的平衡,也是国事上的郑重。
不是自己不具有争储君之位的资格,而是自己不具有压倒性的实力。
而皇帝最后的选择,将会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做出。
这个时机可能会是他的父皇觉得自己太老,精力不济而选择退位的时刻,也可能是在自己和禹灏的争斗中,失败或让禹灏失败的那一刻!
自己自以为足够聪明,可没想到如今的局面都是父皇一力促成,而后坐山观虎斗,这才是真正的聪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