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掉一个极有影响力的大亨的独子,印瞳像个没事人一样,牵着林瑶晃晃悠悠的在街上逛着,东张西望,大概又是在找哪儿有卖好吃的。
忽然林瑶停了下来。
印瞳也停了下来,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走累了?那我们歇会儿。”
林瑶不理他,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印瞳,说道:“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印瞳不由笑了:“什么叫我果然不是一般人?”
林瑶轻轻说道:“一个平常的庄稼人,怎么会有你那样的身手?”
“我是个杀手,所以我看的更准。你的那些招式简单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而且招招致命,完全是杀人的招数。要不是你故意留了力道,那两个大个子保镖早死一万次了。你出手丝毫没有花架子,能在最短时间里找到最快制伏和杀死敌人的方法,没经历过生死的人是无法练出这种战斗本能的。”
林瑶低垂着头一个劲的说,小脑袋都快杵到印瞳胸口上了,印瞳看着她认真的眉眼,只觉得好笑,说道:“有战斗本能又怎么样?难道我很可怕吗?”
林瑶又很认真的点点头。
印瞳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我哪里可怕了?”
林瑶继续闷头说道:“因为我发现,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惊慌或者害怕过,甚至连这种表情都没有。从我刚认识你那晚,我的匕首就指在你的眉心,你眉头都不眨一下;到过山时,黄家人的弓箭指着你,你听着黄坚同的倒数声镇定的甚至没挪过一下身子;再到前往静明观遇到那个连我都看不透的中年道人,那个静明观我总是觉得很危险,但是你却像是无所察觉,还和那个高深莫测的道人打了半天哑谜,硬是让他送出了一颗焕灵丹。这样的你,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农夫?”
“还有你的见识也很博广,蓬莱仙洲的传说,龙姜国的风铃,西域罕见的墨行软泥,还有这个。”林瑶举起手中的花灯:“许国的蓝璃花灯,你什么都知道,熟悉的信手拈来。”
“你真是太镇定了,听说修行者这个词脸色平静,看到夏国皇族也没有夏国人脸上的狂热,面对敌人更是随意淡然。”林瑶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解:“无论面对什么,你如同是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笑意盈盈,好像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让人感觉,你就像是——”
林瑶咬着下唇,顿了许久才说出下半句:“像是个神袛一样行走在世间,什么都无法让你在乎。”
“本来我以为你真的只是个普通人,没想到我看走眼了。不过我实在看不透你,要是栽在你手里,我也认了。”
“所以你觉得我很危险?”印瞳眼中闪着危险的光。
林瑶点点头。
印瞳忽然带着难以遏制的笑意:“那你还敢说这么多,而且离我这么近,头都杵到我怀里了。”
林瑶慌忙后退两步,脸红到了脖子根,低垂着头不说话。
印瞳反而逼近两步,很宠溺的摸摸林瑶的头发,半带着笑意半认真的说道:“世界上哪有什么神袛?我也只是个人,再说,你只注意到我好像很厉害很危险的样子,但你却忘了另一个事实。”
印瞳的语气忽然带着些隐约的温柔来:
“我就算再危险,但是绝对不会伤害你。”
林瑶一怔,陡然抬起头看着印瞳那温和的面容,似乎明白了什么。
自己身受重伤,印瞳若是想杀自己,只怕自己现在早就成了鬼魂了。
更重要的是,印瞳所做的,都是为了自己。
初识那夜救了自己,给自己做饭,倒洗澡水;然后带着无亲无故的自己巴巴的跑来长安求医。
被黄家人用弓箭指着是因为他们要印瞳交出林瑶;与那个疑似顶级高手的中年道人磨了半天嘴皮子是为了给林瑶求药;刚刚废了那个纨绔大少是因为他想调戏林瑶。这一路上至今,印瞳给林瑶张罗着饭菜,四处奔波;为了林瑶的伤亲自下厨,还满城搜寻好吃的;带着林瑶逛灯会,只要林瑶喜欢,哪怕只是看了一眼,印瞳就会买来,比如自己腕上的青玉镯,脸上涂的脂粉,还有手里的花灯和腰间的面具……
而她就是林瑶。
印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既然印瞳所展现出的危险和温柔都是为了她,那么她为什么要害怕?
“我就算再危险,但是绝对不会伤害你。”
林瑶脑中想起印瞳的这句话,觉得听起来却更像是一种另类的表白。
于是她的脸更红了。
忽然,林瑶抬起头来,仰着小脸倔强的看着印瞳,说道:
“你不许骗我。”
印瞳笑了。因为林瑶说的不是你不能骗我,你不要骗我。她说的是你不许骗我。
这是一种要求。很强硬,很霸道,也很亲近,很亲昵。
这说明林瑶并没把他当成外人。
甚至,印瞳觉得这是林瑶对于自己那句另类表白的回应,同样也是一句另类的表白。
于是他很开心,他说道:“有些事我可能不会说,但是但凡我和你说的必然都是真的。而且你要相信我,我不和你说,是因为现在还不适合让你知道,因为我现在我和你说的,必然都是真的。”
林瑶沉默着,嘴角微抿,点了点头说道:“好。”
印瞳说道:“还有,刚才对着那个舒正宁,你好像是要出手?”
不等林瑶说话,印瞳便说道:“记住,你伤还没好,不要乱动,杀手本该耐得住性子的。若是有事,一切有我。”
林瑶欲言又止,终于再次点点头:“好。”
印瞳放下心来,牵起林瑶的手,这次却没有什么解释,只是无比自然的牵着,就像是林瑶作为杀手,本能里就想要拿着武器一样自然。
林瑶无比自然的任由印瞳牵着。
虽然一切都是那么流畅自然,但是却又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那灯火好像更加灿烂了,那流水好像更加温柔了,那石桥好像更加好看了。
就连那河里一盏盏少女们用来求姻缘的莲花灯,都变的好像真的莲花一样,就像山里开的野花,似乎都带着香气,随着印瞳和林瑶移目望去,便在视野里一朵朵接连盛开,开的无比美丽。
肯定是遇到了一桩好姻缘吧?肯定是这样,要不然这花怎么会这么好看呢?
“明天我们出城。”印瞳忽然说道。
林瑶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银丰商行。”印瞳说道:“还记得你问我马车哪来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我说这是保长家的,当年他们做生意被同行算计,结果破产,最后只落得这一套马车。”印瞳说道:“而当年那个同行,就是银丰商行,那个算计保长一家的人,就是舒正宁的老子,银丰商行的掌权人,舒明甫。”
印瞳顿了顿,说道:“舒明甫这个人我听说过,为人阴险狡诈,精于算计,而且不择手段。打压同行,暴力要挟,勾结贪官,只要能敛到钱财,不管是敲寡妇门还是挖绝户坟他都干的出来。而且他膝下只有舒正宁一个独子,溺爱之极。虽然说,以舒正宁的身体状况,就算我不踹那一脚也难保舒家的香火能不能传下去,但是我到底是踹了。既然踹了,那就难保舒明甫一怒之下会不会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了。”
“那你又何必踹那一脚呢?”林瑶问道。
“我气不过,就没忍住。”印瞳嘿嘿一笑。
气不过的原因是什么印瞳没说,但是林瑶倒是笑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发现自己所认为一向镇定的印瞳也有忍不住的时候而高兴,还是因为他忍不住的原因而高兴。
林瑶问道:“你那么厉害,还怕区区一个商人吗?竟然为了躲他要出城。”
印瞳笑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很厉害?再说了,躲他不一定是因为怕,我只是不想那么麻烦。既然舒明甫这个人能闯下那么大一片家业,那么不管他是用了什么手段,都证明他应该是个很精明的人。我说了,但愿这个精明的商人不要一怒之下干出不理智的事情。否则我怕我也会不理智。”
“你也会不理智,怎么个不理智?去杀掉他么?”林瑶好奇的问道。
印瞳笑了,没答话,只是说道:“怎么,你不太想走?没玩够?”
林瑶嗯了一声。
印瞳说道:“没关系,既然你觉得我厉害,就要对我有信心。我还会再带你来逛灯会的。”
林瑶点点头:“好。”
两个人的身影相依着,渐渐隐没于人潮灯海之中。
第二天早上,印瞳就收拾好了包裹,然后优哉游哉的和林瑶吃完早饭,便驾着马车往城外走去。
春华灯会持续三天,第一天虽然盛大,但是其实只是预热,随着人流依然在不断增多,直到最后一天晚上才是春华灯会的最高潮。
而这三天里,依旧有源源不绝的游人风尘仆仆的赶到长安,在城门口排起长队。反而出城的人几乎没有。
恰巧,印瞳驾着马车出长安时,值班的又是那个入城时检查他的军士。此时城内昨晚发生的几起事故和命案早已传开,尤其是对面北城统领陈锦文的死更是让军方震怒紧张,全军修整戒备。而那个军士也再无一丝懒散之色,而是非常严肃正经,只是看到印瞳时显得非常诧异。
他对印瞳还有印象,毕竟驾着马车拿着剑、带着媳妇来长安的庄稼汉还是挺少见的,更何况印瞳的腊肉干真是太筋道了。
此时正值长安灯会,城外人拼命向城内挤,印瞳却孤零零要出城,又恰好昨晚命案迭起,由不得人不怀疑。但是印瞳看起来真的是太平常了,毕竟作为杀手的林瑶当初都看走眼了,那个军士也不认为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男人竟然会是杀人凶手。
“怎么?大妹子的病好了?脸色好很多啊。”军士看见熟人,虽然因为命案而紧张,此时倒也还能笑着聊天。然后他很熟络的又从马车包裹里弄出一块腊肉干嚼了起来——印瞳进城后剩下没吃完的腊肉干就没再动过。
印瞳也笑了,点头说道:“是啊,长安城就是长安城,这来一趟,我也总算不用为我媳妇的病担心了。”
“不看完灯会再走吗?”军士又问道。
印瞳回道说:“不了,媳妇想家了。再说了,城里人太多,咱们还不如回家去,也好给其他人腾点地方。”
军士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老弟真是有趣得紧,那行,我也不留你了,路上小心。”
“好咧。”印瞳答应一声,挥起马鞭说道:“老哥你也保重。”
军士大声说道:“知道。对了大妹子,好好养身体,大胖小子嗨!——这肉,真筋道!”
林瑶则是在车里闷声问印瞳道:“我能打他吗?”
印瞳哈哈大笑。
此时马车顺着渐渐离了长安,又回到了鸟语花香,静谧宁和的群山之中,让印瞳和林瑶竟然有点不适应。回想起长安的浮华喧嚣,尤其是昨夜人声鼎沸,灯火不夜,一作对比,更是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印瞳笑了一声,看着眼前的景色叹道:“满目山花次第开啊!”
林瑶一怔,笑了起来。
还真是这样。满山青叶茂树,花开遍野。由近到远,目光所及,恰似次第开放,与长安的红尘人间相比,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美景。
亦或是美景之美源于心境,心境之美,只是因为有两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