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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失恋者星球(2)

说到这个星球的景色啊,还真是不敢恭维。在我想来,有这么一个小清新名字的地方难道不是到处都有动物走来走去,鸟语花香的样子吗?可是这里更像是一个大的废弃的工厂,一片荒凉。好像惨淡的天地之间,就只有我们这些被伤透了心的人。难道不怕自杀未遂的人又一次寻死么?我心里嘲讽了自己一下。

“你还记得,你把我接回家时的场景吗?”十三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啊,失恋以后我努力不回忆从前。可是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掉到回忆的泥沼里。可我记得的总是我和小贝交往的种种细节,却不太记起认识小贝之前的事情,仿佛我的人生是从遇到小贝的那一刻开始的。我努力搜寻起记忆里关于十三的吉光片羽。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些片段。你会记得你买一台吸尘器的场景么?你会记得你买一个很柔软的沙发时的场景么?你会记得你买家里任何一件家具的场景么?

我抱歉地摇摇头。

十三露出失望的眼神。“你把我turn on的那一天,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有一种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感觉。其实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和你的名字读起来一样。”这时候我有个重大的发现,原来机器人也会脸红的。

我紧紧盯着十三的脸,正在认真思索他是真的脸红还是工作时间太长而导致机器温度升高,所以看上去有一种脸红的错觉。我肯定了后一种可能,然后鼓励自己般地点了点头。

十三可能认为我在认真听他讲话所以点头,于是开始又高兴地说起来,“我相信你一定能忘记小贝的。你一定能顺利回去的。”

“嗯。”我倒是认真听到了这句话,“一定会的。”见识到了这么多厉害的东西,我愿意相信在这个奇妙的地方,我有重新开始一种全新的没有小贝的生活的可能。

终于来到了一处像公寓的地方。

“1305897号是我们的房间,我们可以在,这里住三天。”十三领着我上去了。

看起来和地球上的公寓没什么不同。只是空空荡荡的,除了几件必要的家具,这里看来真的只像一个落脚的地方。我肚子好饿,可是连冰箱都是空空的。我有点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治疗失恋的科学家们可是一点都不体贴。这时十三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两枚类似隐形眼镜的玻璃片。“把它戴上。”十三说。

我把两枚薄片放进眼睛里。等眼睛适应了以后。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变成了一个装潢华丽的房子,瓷砖反射亮晶晶的光,墙上挂着漂亮的油画,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全部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冰箱里塞满了新鲜的蔬菜、水果、牛奶还有海鲜。我半信半疑地拿起一瓶酸奶,放在嘴边,虽然心里一遍遍重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可是凉凉的牛奶还是顺着舌头下滑拥抱了味蕾……真的是牛奶……我好像一个从石器时代穿越到后未来时期的野蛮人,不可思议啊,原来失恋者星球的科技已经发达到了这个地步。到底是科技欺骗了我的感觉还是这本来就是事实?或许这个世界早就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进步,只是原来的我沉浸在恋爱中没有察觉到。这时候,我更感觉到,或许在这个地方,借助种种不可思议的科技,可以把我从痛苦的失恋的阴影中拖曳出来。

十三这时候说,“这三天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带着这个眼镜,然后回忆,你们在一起的每一个场景。如果标记铅笔和伤心发电塔都没有效的话,就以毒攻毒吧,你记起来就记起来吧。这个眼镜会让你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然后我开始回忆起我和小贝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是一个刚下完雨的下午,在一家动物园,有一个小男孩趴在极地馆的玻璃面前,看着小企鹅在冰块下爬上又滑到,还嘀咕着想要偷一只企鹅放冰箱里。刚好我们也站在极地馆面前看,她看我在旁边,就问我,“你觉得他会成功么?”我笑着摇摇头。我还记得她笑起来的样子,“说不定哦。”好像就是那一刻,我喜欢上她的。

我的呼吸开始加速,血压开始上升,因为这场景根本就是再现!我甚至都能感觉到那天潮湿的空气。那个笑容仿佛也近在咫尺触手可及。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从来都没分开过。我感到怀念又伤感。

我很清楚,这些场景,已经永远不会出现在未来了。

于是在那三天里,我白天四处在这荒凉的星球上游荡,能引起回忆的地方就通通拿铅笔画个叉,想哭的时候就去伤心发电塔看小贝家的灯变得越来越亮。而到了晚上,焦灼的思念又侵蚀我的时候,我就索性回忆过去,回到一开始,有她的世界。

但是我觉得,关于她的回忆已经越来越少了。可能是标记铅笔起了一定作用,毕竟它能带走一部分记忆。或许眼镜也有消除记忆的作用,因为我发现,我回忆过的内容再也不会想起来,我已经怎么也记不起我和小贝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了。

在第三天的时候,能引起我伤心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少,我好像也变得没那么伤感了。我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痊愈了。我有信心重回地球开始崭新的生活。

十三看起来也很高兴,“恭喜你。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到地球了。”

“嗯!”我也有点开心。毕竟不用过那种看灯泡都是小贝脸的日子了。

但是在下一刻,我突然想起,回到地球?这里不是地球?对啊。这里是失恋者星球啊。是失恋者才会来的地方。我失过恋?虽然关于我前女友的事忘得差不多一干二净。可还是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包围着我。我原来充满笑意的眼睛也变得沮丧。

有人说过,一段旧情就像一棵树,你撞上它,觉得疼。于是下一次会选择绕着树走,但是那棵树永远都会在你心里。

突然不知道怎么了,哪里发出滴滴的声音。

我看见站在我面前的十三的表情从开始的开心一瞬间变成失望和悲愤交织。他的眼睛里甚至充满了泪水。他揪住我的衣领,大吼道:“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好,为什么不珍惜最后的机会。”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直很乖顺的机器人有这样的脾气,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机器人的力气这么大。

接下来,我根本没有了反抗的力气,他把我的衣服都撕破了,他疯狂地扒着我的衣服裤子……终于我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是他却没有扑上来,而是把我拽到了隔壁房间里,那是一间布满了镜子的房间。我全身赤裸地站在里面。

“为什么你要爱上人类!”十三嘶吼着,“你自己回头看看!”

我回头看见镜子里,我的后背上,有一个金属铭牌,是一块条形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编号Ⅵ1305897”。它们在我的后背上,那么突兀,又仿佛宛如天成。那么自然地,和我的后背和我的身体,融为一体。

“只有人类才配爱!才配有感情!你怎么不明白!为什么还死不悔改!我已经用尽全力帮你了啊!”十三愤怒的眼睛甚至充满了红血丝。好像还,眼角带泪。

那一瞬间,在滴滴声持续作响的布满镜子的房间里,我终于想起了我没认识小贝之前的事。

我是编号Ⅵ1305897的第六代智能机器人,地球上最先进的机器人之一,第六代机器人表面上已经和真正的人类没有什么区别了。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和普通人一样过着日常生活。但是机器人总归要为人类服务,他们从事各种生产和秘密的活动,维持着地球的正常运转。只是机器人不能和人类不能恋爱,这是最大的禁忌。

人和机器人谈恋爱是个麻烦,机器人失恋后因为情绪影响本来的工作,就是更大的麻烦。所以就有了失恋者星球。这是个科学家专门建立的为机器人疗伤的地方。科学家们希望在这个奇妙的地方把原来的记忆给消除掉,从此不谈感情,再投入到地球的工作上去。

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我甚至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地方像个大的废弃的工厂。因为我了解不能走出失恋阴影的后果了。

但是我不后悔。

感情是件麻烦的事,是件身不由己的事,但并不是糟糕的事。

虽然关于前女友的记忆都给消除得差不多了,但是我总感觉到那是件美好的事。那时候的我说不定是最快乐的。

我嘴角上扬。十三则蹲在地上哭。

我蹲下去拍拍他的肩膀。摸了摸他的头。

这时候房间冲进来两名穿着工作服的人,我知道他们就是所谓的能让人类好好发展的科学家。他们看着我,然后默契地点了点头,把枪口对准了我。

我闭上眼角。嘴角依然上扬。

一阵刺激的光照亮整个房间后,慢慢熄灭。

叫约翰的科学家看着地上的一堆废铜烂铁和那个蹲在角落里哭得伤心甚至不愿抬头的另一个机器人。

然后走到他面前,把一根红色的铅笔递到他手上,“你只有三天的时间。”

编号Ⅰ1305897还在哭。

走出门,约翰对身边叫乔恩的另一个科学家说,“没想到第一代机器人就已经有了感情啊。明明已经恢复出厂设置了啊……”

乔恩叹了口气,“机器人越来越不受人类控制了,搞不好有一天,机器人会统治地球。”这时窗户外刮进一阵风穿过走廊,吹起了他们的衣角,金属在阳光下耀眼的闪烁。

他们走向另一间滴滴作响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