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翩跹之舞姿,如出水之芙蓉淡然悠远,清亮之歌喉,如黄莺啼啭于林连绵不休,超凡之乐艺亦不逊色分毫,九分。”
“红涟,舞如牡丹奇艳,声如美酒诱人,入口火辣热烈,回味口齿留香,乐器精通,歌艺出众,九分。”
“绯袖,碧裳,以组合之姿,脱众人之艺,舞似灵动,翩若惊鸿,歌以辅艺,当的上才貌上佳,实至名归,八分。”
……
“玉娘,你的脚好些了吗?”眼见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高分不断,我的心情也由开始的急切慢慢平静下来,转而变得平淡释然。机会已逝,天不佑我,过多强求既然没用,还不如关心身边人来得实在。玉娘绽开笑颜,安慰道:“姐姐,我好多了,我们还有机会的,我们一起加油!”我笑着与玉娘击掌,说道:“好,我们一起加油。”
“哟,你们还在呢!看来还没死心啊,早就让你抛下这个瘸子,尚且还有一丝希望。现在可好了,抱着一起死,可算是成全了你们的姐妹情义了。不妨告诉你们,现在九分两人,八分六人,七分两人,十人大局已定,剩下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哦,对了,姐姐我也是八分哦,还好当初你们拒绝了我,不然姐姐再怎么厉害也带不动这么个瘸子啊!哈哈,哎,你可别瞪我,我胆小得很,可禁不起吓,这一不小心又踩着什么就不好了,呵呵呵。”
“素锦,怎么说话呢!人家可是节儿姐的人,得罪了人家,小心人家以后给你小鞋穿。”
说话间青儿从远处走到素锦身边,脸上也满是戏谑,我看着凑到一起的两人,心中的不解一下子明白了开来,冷声道:“你们是一起的?是红涟让你来陷害我们的?”
素锦看着我恼火的样子,心情大好:“可不就是一起的,现在知道也是有点迟了,怪就怪你们挡着红涟姐的路了。站边站不对,这出局啊自然也就快了。不过红涟姐她可没工夫理你们这些下等人,你们还没有让她亲自开口对付的资格。这些个小打小闹,我和青儿姐就绰绰有余了。”
青儿轻打素锦一下,佯斥道:“怎么这么和艾儿姐说话,艾儿姐可是节儿姐手下大红人。你这么没大没小,以后在府里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时候,还不快给艾儿姐赔罪。”
青儿话音刚落,素锦便是配合着行礼道:“是是是,艾儿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都是素锦的错。艾儿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等下还要考核,可不要因为素锦的缘故没入前十,被送出府去。若真是如此,素锦可真是过意不去了。”
“说的什么话,艾儿姐天资聪颖,九分也是信手拈来,易如反掌,又怎么会进不了前十。我们的八分怕是在艾儿姐眼里都是不屑一顾的。”前日里被欺压的难堪让青儿一下子有了宣泄之地,和素锦两人一唱一和,闹个不停。末了才说了句“好了,别耽误艾儿姐她们准备了,她们可是压轴呢!”与素锦携手离去。
我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叹息,立足未稳就得罪了红涟,难道真的是我们错了吗?玉娘感觉到我心下的无奈,拉过我的手紧紧握住,呢喃道:“姐姐。”我覆住她的手,轻声道:“姐姐没事,轮到我们了。走吧,实在不行,我们便走个过场就好,不要勉强自己。”玉娘轻“嗯”一声,眼中的光芒却是更加坚定。
择优之试已到最后,就像素锦说的,十人基本便是入选之人了。我看着周边的一草一木,突然觉得好不舍,也有点不甘,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手心传来的温度此刻成为了我内心最大的暖意,我尽力摆出一个最自然的笑,扶着玉娘,上前行礼道:“奴婢曹艾(玉娘)见过敬夫人。”
敬夫人看到我们的到来,脸上如百花盛开,“哦,是你们两个啊,如果我没记错你们是对姐妹吧?是要一起参与择优考核吗?”敬夫人声音很是好听,在这个寒冷的季节如同春风般抚过心头,也带给我们一些安定。
“回夫人,是的。”
敬夫人看了看周围,又回过来看着我们,柔声道:“嗯,你们是最后的人了。前面虽有高分不上,不过你们后来居上也说不定,我看好你们,要加油哦。”看着眼前如姨娘般的敬夫人,我只觉得眼眶一热,却是不敢有丝毫表露,连忙应是,敬夫人这才摆摆手示意我们开始。
我熟练地走到一边取过笙,玉娘却是不知从何处取来当初成安的小鼓,朝我笑道:
“姐姐,可还记得小哥哥离去教与我们的曲子?”
我看着玉娘认真的模样,摇头苦笑,弃笙取鼓一气呵成。轻敲几下已熟手,鼓面已旧乍如回去当年。我怀念的抚摸着鼓面的每一个角落,破旧的样子已经没了当年的音色,只能勉强地敲上几下,却是承载着沉甸甸的纪念。
我朝着玉娘一笑,小棍轻立,只一眼一笑,万事俱备只等你歌起舞始。玉娘也是会意一笑,若非时节不待,定叫群芳失色。双手轻分,拇指食指稍拈裙摆,一抖一转一回眸,一舞一笑醉众生。歌喉启,妙语轻吐,皓齿间,字字珠玑。
“谁怪光阴似箭,谁怨岁月如梭?”
“谁恨白驹过隙,谁叹流年若水?”
“歌一曲,红烛垂泪,何当共剪当初?”
“舞一曲,青丝染霜,哪得归去来路?”
“鼓瑟吹笙金樽酒,笑一笑一醉千愁解。”
“风吹云散雁声落,叹一叹只影弄扁舟。”
“今宵酒醒归何处,红尘飘摇,无花无酒躬锄。”
“追名逐利几时休,金银山海,不改青须白发。”
“笑里总藏刀,背后有暗箭。权计阴谋哪会因人异?”
“数道创伤数点疤,孤立****月下。”
“无言也默契,不语亦怜惜。坦诚相见多在寻常处。”
“多少无奈帝王家,独自徘徊天明。”
玉娘唱得入神,一步一轻踏,轻踏蹙峨眉,汗水滴滴滑落,面色渐渐惨白,身影单薄似遇风而倒,舞姿摇曳欲语还休。我看着玉娘咬牙坚持的样子,心痛不已,眼眶涩涩的,手下的力道却是更加不愿迁就。手起手落,棍升棍降,一次一次如击在心底。
这是玉娘的觉悟与坚持,我这个姐姐又怎么能够落于其后。只这一次我也要陪着她跳到最后。这一刻忘却了手上传来的酸痛,忘却了青儿素锦的哂笑,忘却了身处的晋王府,忘却了考核的压力。我只知道玉娘在努力,在拼命,我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支持她,支持她跳完这一曲,唱完这一曲。
冷汗变热汗,脸庞上的红晕却是更显得那娇小身躯的柔弱。力有所尽时,脚腕传来的疼痛也露出了獠牙,玉娘的舞姿只一停顿,便再难流畅,偶有一瘸,时有一拐,比起以往玉娘的醉人舞姿来,是那样的疙疙瘩瘩,不堪入目。
丹桂折枝,香陨半途,过去越久越深越醉人的舞蹈,此刻却是败给了长久。多过一分,灵消一寸,越来越多的失误,越来越长的停顿,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越来越多的嘲笑之声。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滴落在鼓面上,“啪嗒,啪嗒”。脚腕的疼痛放大了身体的疲惫,玉娘的声音也终于踏上了崩溃的边缘,走音,颤抖,破声,支离破碎的前夕,分崩离析的前奏。
“谁怜红颜薄命,谁惜英才天妒。”
“谁悲时非我待,谁哀生不对时。”
“歌一曲,群山叠嶂,潮水环潮奔流。”
“舞一曲,相见盈眶,执子之手偕老。”
“踏破红尘伤几许,笑一笑蓑衣歌渔舟。”
“历尽艰辛今何在,叹一叹往事已随风。”
“莫道古今多少事,忍把浮名,换做低唱浅酌。”
“不谈权势几多争,洗尽铅华,不如半世糊涂。”
“落井下石有,雪中送炭无,人情世故蜂针青蛇毒。”
“贪嗔痴恨爱恶欲,山珍海味琼楼。”
“生前盛名累,身后一抔土,是非成败不过转头空。”
“相伴散财归故里,粗茶淡饭草庐。”
……
玉娘声音已近沙哑,吐字也不再如原来那般清晰动听,甚至有些字句已经发不出声,眉头皱到一块,不用说完美,甚至连好都称不上。就像是一个才子群中的农夫在识字,是那样的别扭与难堪。
歌声停顿下来,玉娘也随之跌坐在地上,扯着脸庞对我露出一个微笑。我再也忍不住眼泪的决堤,丢下鼓棒,双手捂着嘴巴,维护着最后的一点点卑微的坚强。姐姐怎么能比妹妹脆弱,姐姐怎么能够辜负妹妹的苦心。眼泪是止不住了,可是我却不能哭出声。
我笑着一步步走向玉娘,就算看不见我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脸上笑容的僵硬,应该很难看吧。玉娘看见我走来,挣扎着起身,又是一疼就要摔倒。我小跑过去,一把扶住她。玉娘却是笑着伸出手为我拭去眼角的泪,轻声道:“姐姐,怎地哭了?”
我看着面前因跌倒脸上沾染灰尘的小丫头,掏出手绢仔细地为她擦拭干净,又慢慢地为她理好被风吹乱的发丝,皱起眉头埋怨道:“怎么又弄得如此狼狈,叔父看见了,定是要骂你的。”
玉娘闻言一愣,继而笑地很甜很美摇着我的手臂撒娇道:“不管啦,姐姐你肯定会帮我的对不对?爹爹每次骂玉娘,姐姐都会挡在玉娘前面的。”我没好气地看了玉娘一眼,扶着她慢慢向屋子走去。
“走吧,回去收拾收拾,我们回家。”
“嗯!”
“姐姐。”
“嗯?”
“对不起,是,玉娘没用,连累姐姐了。”
“傻丫头,哭什么,姐妹之间哪有连累不连累。你啊,还是那么要强,脚伤更严重了怎么办?小时候磕到碰到都要哭鼻子,现在倒是厉害好多,整整跳完了一曲。”
“姐姐不许说!不许说,不许说!”
“好好好,不说,明明那么糗,还不让说了。下次再这么任性,姐姐就不要你了。”
“姐姐才不会那样做,姐姐哪里舍得玉娘。”
“哼,鬼丫头,就你知道。”
“嘻嘻,不过姐姐,你真的不怪玉娘吗?”
“嗯,如此已经很好了,我还有你不是吗?”
“嗯,玉娘也有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