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音乐重新响起,公鸡则蜷缩在地上,好像陷入沉思。它似乎对长笛的声音没什么兴趣,当声音越来越大时,它将头从羽毛中伸出来,好像在认真的听。它用明亮而机敏的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了身边的水,它迅速地将嘴伸入桶中,喝起水来。响亮的欢呼声和手鼓的打击声似乎使公鸡变得兴奋起来。它蜷缩着颈,认真偷听着音乐。就在此时它突然发现身边的火焰,它似乎感觉到危险,于是它想往后退缩,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它已被绳子牢牢地系着,动弹不得。于是它变得暴躁不安,挺直身子站起来,发出洪亮的叫声。它勇敢地转向乐师,拍打它那强有力的翅膀,并再一次啼鸣,大声的啼叫声在山谷中回响起来,这更加激怒了公鸡,最终它挣脱绳索,展开翅膀向墓碑飞去。
伴随着公鸡的这种英雄般的举动,乐队成员们也激动起来,吹奏的音乐也越来越响亮,教主们也高兴地开始唱起了歌,随后演奏了终曲。乐曲结束时,乐师们高兴地亲吻他们的乐器。
乐曲结束后便开始出售子弹。在此之前,教主们把子弹作为礼物送给阿利总督和我,他得到七颗,我也是七颗。子弹上用尖刀刻着阿拉伯文字,在我的七颗子弹中,有四颗刻着“太阳”二字。
出售子弹是在院外进行的,院内仍然回响着乐器声和歌唱声。于是我离开教堂,这时我忽然想起来,如果站在山顶俯视山谷的话,该是一幅多么奇妙的景色呀。于是我去寻找哈勒夫。他正和布鲁克在一起,坐在屋顶平台上,两人正谈得起劲。我听见哈勒夫问道:
“什么?可能是俄国人?”
“对,一个莫斯科人,他想砍下真主的头。如果他不这样的话,我的鼻子现在可能还完好无损!我知道他的想法后,我发疯似地挥舞着手中的剑。这个家伙举起拳头准备打我的头,我想躲开,就往后一退。结果,这一拳没有打中我的头,却打中我的鼻子……”
“哈勒夫!”我喊道。
我打断了这个鼻子挨打的好笑的故事。这时两人连忙站起起身,向我走来。
“你跟着我,哈勒夫。快来!”
“去哪儿?本尼西!”
“爬到山顶上去,在那儿看看,山谷中的灯火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本尼西,一块带上我吧!”布鲁克说。
“好吧。那走吧!”
于是我们开始攀登去巴德里方向的那座山。一路上到处都能看见手持火把和蜡烛的人,有男人、女人和儿童,他们都向我们友好问候,并主动同我们说话。当我们到达山顶时,我简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个山谷简直就是一个灯火的海洋。火焰闪烁不定,千百个亮点相互交错、跳跃和急速移动,远处亮点越变越小,近处却越来越大。教堂周围火光和灯光波浪般地翻滚,两个尖塔像熊熊燃烧的火柱高高耸入漆黑的夜空。波涛般的喧闹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这种情景令人如痴如醉,催人奋进。我在山顶上足足站了有一个多小时,尽情欣赏这从未见过的美景。
“这是一颗什么星?”突然有人用土耳其语向我问道。
“哪里?”另一个人问。
“快看,就在银河右边!”
“哦,我看到了。”
“在银河下面突然亮起一颗星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这是一颗无头老人星。”
库尔德人把构成大熊星座背脊的四颗星形象的称之为“老人星”。他们认为,老人的头藏在邻近星团的后面。所以他们把构成大熊星座尾巴的三颗星称之为“老人星的两个兄弟和盲人妈妈”。
“是无头老人星么?它确实有四颗星!”这时第一个提问的人说,“这是维纳斯。”
“这个星座位置高一些。现在又亮起来了。啊,不对,我们搞错了。它在南面,它是天秤星座。”
“天秤星座周围也有许多颗星吗,本尼西?唉!这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是向我提出来的。我对这颗“星”也觉得可疑。
山谷中火把和蜡烛融汇成一片亮光,照向高空,使我们无法清楚地识别各种星座。对面山上偶尔发出闪光,随后又立即消失,这种光点特别引人注目,它完全像磷火,突然闪烁一下,瞬间又消失。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会,然后转身对哈勒夫说:
“哈勒夫,赶快去阿利总督那儿,告诉他尽快来我这里,我有要事要和他商量!”
哈勒夫走后,我继续向前走了一段,一方面是为了更好地观察这颗星星,另一方面是为了思考一些其他问题。
阿利总督听说我上了山,便立刻动身向山上走来,哈勒夫在半路上遇到了他。
“出什么事了,本尼西?”总督问。
我伸出手臂指向前方,对总督说:
“牢牢地盯住那里!你会看到一颗星星在闪耀。快看!现在又闪了一下。”
“看到了。”
“看,它又消失了。你认识这颗星吗?”
“不。”阿利总督说,“这颗星位置很低,很明显,他不属于任何一个星座。”
我走向灌木丛林,割下几根树枝。把其中一根插入土中,然后朝阿利总督走去。
“准确地跪在这根树枝后面!我对准星星闪烁的方位再插上第二根树枝——现在你看到它了吗?”
“看到了,非常清楚。”
“树枝向哪个方向移?”
“向右移一英尺左右。”
“这儿?”
“对,就是这。”
“好了!继续观察!”
“现在我又看到亮点!”过了一会儿阿利总督说。
“哪儿?我好再插上第三根树枝。”
“星星已经换位置了。它偏向了左边。”
“快告诉我,多远?”
“离前面的一根树枝大约两英尺。”
“这儿?”
“对。”
我又插上第三根树枝,阿利总督继续观察。
“现在我又看到了。”过了一会他说。
“哪儿?”
“不在左边,而是在右边。”
“好!这就是我想指给你看的。现在你可以站起来了。”
在场的其他人以充满好奇的目光观看着我的奇怪举动。连阿利总督也似乎没有理解其中的原由。
“你为什么派人来叫我,难道就因为这颗星吗?”
“是,不过它不是星。”
“那他是什么呢?是灯光吗?”
“要只是一个灯光,倒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问题是有一大串灯光。”
“你是根据什么推测出来的?”
“它不可能是一颗星,因为光点的位置低于它背后山峰的高度。从我们前面做的试验你已经看到,那里有许多光点。换句话说,对面山上或许有很多人手持火把或灯笼,有的步行,有的骑马,因而灯笼和火把的光线时隐时现。”
阿利总督惊叹地叫道:
“本尼西,你说的太对了!”
“那可能是谁呢?”
“不是朝圣者,因为他们可能还在从巴德里来沙克阿迪的路上。”
“会不会是土耳其人!”
“先生,这可能吗?”
“这个我不知道,因为我对本地的周围环境不是很熟悉。阿利总督,请向我介绍一下周围的环境情况!”
“从这儿一直往前是去巴德里的方向,向左是去艾因西弗里的方向。”
“可以骑马沿着河来沙克阿迪吗?”
“当然可以。”
“这样的话你就遗漏了非常关键的一点。你在巴德里和卡洛里方向布置了岗哨,但在去艾因西弗里的方向却什么也没有布置。”
“土耳其人不会从那里来的,艾因西弗里的人们会把情报告诉我们的。”
“但如果土耳其人不是直接从艾因西弗里来,而是从德施赖杰越过考塞尔山,再从艾因西弗里和这里之间的小路到达山谷呢?我觉得他们正是朝这个方向,灯火的移动也正是在那里被发现的。看,灯光又重新向左移动了!”
“本尼西,你的推测可能是正确的,我会马上去那里布置岗哨的。”
“我想再靠近一点来观察这些星星。你认识的人里有对周围环境非常熟悉的吗?”
“塞莱克,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的环境了。”
“并且他也是一个好骑手,可以给我带路!”
我们很快下山,不久就找到了塞莱克。他备好马,拿着武器。我最信赖的哈勒夫也和我一起去。
二十分钟前,我们还在山上看星星,而现在我们已经在去艾因西弗里的路上了。由于我又重新看到了闪光,所以在第一个山头上我们停了下来。我嘱咐塞莱克提高警惕。
“本尼西,”他说,“那不是星,也不是火炬,而是许多灯笼。”
“我们要尽可能地靠近它。你对周围情况很熟悉吗?”
“我给你带路,我对这里了如指掌,即使是每一块石头和每一棵树木。你紧跟在我后面,把马的缰绳握得短一点!”
塞莱克带着我们从河边向右拐,越过无数树桩和大石块,骑马快速前进。大约一刻钟之后,我们发现了很多灯光。又过一刻钟、这些灯光便消失在前面的一个山脊后了。当我们到达这个山脊时,清楚地看到一支相当长的队伍。这支队伍究竟是些什么人,我们一时还难以分辨。不一会我发现,这支队伍突然看不见了,而且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里有一座小山吗?”
“没有。那里是平原。”塞莱克回答。
“或者那里是个洼地、峡谷?”
“不。”
“或者是一片森林?”
“对,本尼西,”塞莱克忽然想起,“灯光消失的那个地方确实有一片小的橄榄树林。”
“好!你在这里看着我们的马,等着我们。我和哈勒夫一起去看看。”
“先生,也带着我吧!”塞莱克恳求道。
“牲口可能会暴露我们。”
“我们把马拴上!”
“我的这匹黑马很珍贵,我不能让它独自留在这里。此外,你不懂如何隐蔽自己,别人可能会听到你的响声或看到你的身影。”
“本尼西,我明白了。”
“小声点!”哈勒夫说,“你就耐心等着我们回来。”
于是我们把枪留下,向前走去。约十分钟后在我们在前面发现一个暗点,我们越靠近它,它的轮廓变得也越分明,原来那是一片树林。五分钟后我们停止前进,我们竖起耳朵,不放过任何轻微的声响。
我身穿一件黑色短上衣和一条黑色长裤,头戴土耳其帽,并缠着浅色的穆斯林头巾,与深色的泥土不易区分。哈勒夫也和我一样。
我们屏住气息,轻装前进。听到折断树枝的“噼啪”声,于是便卧倒在地,慢慢小心地匍匐前进。随着距离的缩短,“噼啪”声和树枝的断裂声越来越大。
“有人在采集于树枝,或许他们准备生火。”
“这对我们有利,本尼西!”哈勒夫轻声说。
不久,我们到达丛林的边缘,可以清楚地听到马打响鼻和人说话的声音。于是我们紧靠茂密丛林躺下。我指着前面的密林轻声地说:
“哈勒夫,你藏在这里,等着我。”
“本尼西,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难道想把我暴露么?在丛林中无声地匍匐爬行要比空旷地带困难得多。我带你来,是为了被敌人发现后,便于掩护我撤退。即使你听到射击声,你仍然要待在这里,不要出来。等我叫你时,你再尽快赶来。”
“如果你既没有来又不叫我呢?”
“那你在半小时之后慢慢地往前爬,看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本尼西,如果奥斯曼人杀了你,我会把他们统统打死!”
我又一次听到他对我的保证。之后我出发了。离开哈勒夫没有多远,便听到一声洪亮的命令式的吼叫声:
“点火,把火烧起来!”
这个声音距我大约三十米远,因此我可以放心地继续匍匐前进。我不断听到火焰“噼啪”的作响声,同时也看到一道明亮的光线从丛林径直射向我这里,这无疑大大增加了实现计划的难度。
这时,又有一道命令发出,“把石头摆在火堆周围!”。
随后命令立即被执行,因而明亮的火光变小了,而这更有利于我向前爬行。于是我从一棵树悄悄地爬向另一棵树,静静地躲在树干后面等待,直至确信没有人发现我。然而这种小心谨慎似乎又是多余的。我现在所处的地方不是美洲的原始森林,我面前的人根本不会想到有人正在窥探他们。
于是我继续前进,终于来到一棵大树旁,它的根部长出无数条新枝,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处。还有让我兴奋的是,离树不远处坐着两个人,经我仔细观察后发现,他们是两个土耳其军官。
小丛林的外面摆着四门火炮。丛林的边缘处拴着大约四十匹骡子,它们是专门用来驮运这几门火炮的。一般来说,驮运一门火炮大约需要七匹骡子。一匹驮炮筒,一匹驮活动炮架,一匹驮轮子,其余四匹驮弹药箱,干起活来分工明确。
然而,炮手们却显得十分轻松舒畅,他们双臂舒展地仰面躺在地上,相互闲聊。两个军官想边喝咖啡边抽奇布克烟叶,因此他们需要生火,还要用石头支起一个小罐。这两个人一个是上尉,另一个则是少尉。上尉有着一副过于天真滑稽的外貌,我觉得他长得非常像一个十分惬意且肥胖的德国面包师,穿着一套从化装舞会服装店里租来的土耳其军装,在票友剧场扮演一个愤怒的土耳其人。少尉的情形也很相似,他的外表看起来则像一个不是很年轻的、而且喜欢喝着咖啡闲聊并陷入少女般那不可捉摸的思维之中的妇女,下身穿着灯笼裤,上身还穿着奥斯曼人的短上衣,好像准备去参加狂欢节。
我埋伏的地方离军官很近,可以听到他们的谈话声。他的谈话自然也是无拘无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