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科学注释
《古兰经》首次降示的经文开宗明义,指出了科学知识的重要性:“你应当奉你的创造主的名义而宣读,他曾用血块创造人。你应当宣读,你的主是最尊严的,他曾教人用笔写字,他曾教人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96:1-5)继这几节经文之后,又陆续降示的经文,如“天地的创造,昼夜的轮流,在有理智的人看来,此中确有许多迹象。”(3:190)“天上地上,在信道者看来确有许多迹象。真主创造你们,并散布各种动物,在坚信者看来,其中有许多迹象。昼夜的轮流,真主从云中降下给养,就借它而使已死的大地复活,以及改变风向;在能了解的人看来,其中有许多迹象。”(45:3-5)类似经文都说明《古兰经》催生了伊斯兰科学,“伊斯兰科学是《古兰经》启示的精神和人类各种科学传统相结合的产物。穆斯林深信,《古兰经》启示可预示一切,其中包括人类的科学活动,故以真主启示为伊斯兰科学的源泉。此外,《古兰经》提倡掌握知识,造成了一种有利于科学发展的气氛,影响了一代代的穆斯林文化学人,为之提供了灵感和精神力量。穆斯林科学家们正是在伊斯兰教精神的激励下,把自身的和外来的各种科学传统转化为新形式的伊斯兰科学。所以,伊斯兰科学不仅是指它是由穆斯林民族在继承人类各种科学成果基础上开发创立的,在伊斯兰世界广阔地域内孕育形成和传播发展的,而且还指它是在《古兰经》启示指引和启迪下生成的。”[1]
根据古兰学家的统计,《古兰经》除了宏观上要求人们学习各种知识外,尤其以750节经文的篇幅,直接论述了各类科学知识。纵观《古兰经》,无论是宏观角度,还是微观角度,所有经文都无一例外地号召人们思考、研究和揭示这些科学知识及其真相。基于经文要求,伊斯兰文化体系自公元9世纪以降,除了致力于构建和发展人文社会科学外,也积极致力于天文学、地理学、物理学、化学、植物学、动物学、医学等自然学科的形成和发展,并涌现出了一批百科全书式的学者和成果。如哲学家、医学家、自然科学家和文学家伊本·西那(Ibn Sina,980-1037)的学术著作达266种,内容涉及哲学、教义学、文学、语言学、医学、心理学、逻辑学、天文学、数学、几何学、光学、化学、动物学和植物学等。光学家、数学家和哲学家伊本·海赛姆(Ibn al-Haytham,965-1039)的学术著作达200种,内容涉猎光学、数学、天文学、医学、哲学等领域。科学家、史学家、哲学家比鲁尼(Al-Birūni,973-1048)的学术著作达176种,涉及史学、哲学、数学、医学、天文学、地理学。[2]无疑,这些百科全书式的穆斯林学者及其著作,都无一例外地直接或间接导源于《古兰经》,并汲取了《古兰经》的相关经文要素,作为他们的思想渊源、理论基础和学术元素。在这些学者的基础上,相继发展起来的自然学科知识,以及不同学派之间产生的学术争鸣及其取得的丰硕学术成果,同样也“给注解《古兰经》提供了新的内容。”[3]鉴于这样一种大的文化背景和广阔的学术视野,一些具有自然科学知识背景的注释家,尝试着从自然科学角度,注释《古兰经》的有关经文,如关于论述天地创造、宇宙形成、天文地理、动物植物、地质矿物、海洋河流、人类生育、数学物理、医学农学等内容的经文,并由此形成了一种新的注释种类——科学注释。
一科学注释的定义
科学注释(Al-tafsir al-‘ilmiyy),从术语的辞藻组成——科学修饰注释——来看,是将科学知识与注释经文紧密联系起来,形成的一种注释种类。
穆罕默德·侯赛因·扎哈卜教授根据注释文献,将其定义为:“科学注释,是在《古兰经》的各种表述中,界定各种科学术语,并且竭尽全力获取这些科学术语中的各类知识,阐发各种哲理。”[4]从该定义不难看出,科学注释是指具有注释资格的科学家,通过不断研究涉及自然科学知识的经文,尽可能地揭示和阐发这些经文要义蕴涵的科学术语,然后再根据这些特殊的术语,阐释《古兰经》大义中的科学知识和各种哲理。
法赫德·鲁米教授将其定义为:“注释家努力揭示宇宙性经文与经验科学成就之间的关系,旨在彰显科学之源的《古兰经》的超绝性,及其对各个时空的指导性。”[5]鲁米教授在定义科学注释的同时,指出了注释经文与科学之间的关系,“包括了什么是注释,什么是注释的范畴——注释与经文中某问题的关联性。”[6]叙利亚大马士革大学《古兰经》和圣训学系的阿里·艾斯阿德(‘Ali ’as‘ad)博士又进一步说明,鲁米教授的定义“不仅仅局限于从辞藻语义的角度揭示经文和经验科学成就之间的关系,而且在于界定经文论述的问题与所有知识的关联性,以便给其冠以科学注释的术语。”[7]
宗教学家艾哈迈德·艾布·哈哲尔(’Amad abuajar)博士,没有将科学注释的定义仅仅局限于涉及宇宙的经文,而是使其囊括了《古兰经》关于科学的所有表述:“科学注释就是,注释家试图通过业已确定的科学知识来解读《古兰经》的各种表述,揭示超绝的《古兰经》的各种奥秘。因为它包含了其降示时人们尚未认识的精确科学知识——证实《古兰经》不是人类之语,而是来自至强的、万能的创造者真主。”[8]从该定义不难看出,哈哲尔博士限定,科学知识毫无疑问是在证实科学注释的目的——确定《古兰经》中的科学奇迹。
阿布杜·迈吉德·赞达尼(’Abud al-majīd al-zanddān)教授将科学注释定义为:“科学注释就是通过业已确证的自然科学知识理论,揭示《古兰经》文或圣训的大义。”[9]瓦哈布·宰希里(Wahabah al-zaīly)教授在阿布杜·迈吉德·赞达尼教授的定义基础上,又作了补充:“科学注释就是通过业已确证的自然科学知识理论,揭示《古兰经》或圣训的大义。亦即,科学注释的出现,最终就是为了发现科学理论。”[10]
穆罕默德·苏巴格(Muhammad al-ubāgh)教授定义科学注释为:“在理解经文中,界定各学科的各种术语,界定经文与经验科学、天文学和哲学成果之间的关系。”[11]
以上定义,都大同小异地反映了近现代以来注释学界和研究学界对科学注释的观点和看法。他们认为,知识的进步和科学的发展,尤其是近现代以来各种科学发现和种种发明,既是对《古兰经》真理性和超绝性的证实,也同样被千百年前的《古兰经》逐一言中。是故,近现代一些注释家如谭塔维·焦海里等,沿着法赫鲁丁·拉齐等前人从科学角度注释《古兰经》的足迹,继续延伸和扩大着科学注释的领域。他们在注释中,尽可能彰显《古兰经》中涉及自然科学的经文与经验科学的关系,力求论述天体及其秩序、群星及其运行、人的生育及其成长、水与海流、云与降雨、动物与植物等经文的大义,阐发其经旨,解读其内涵与外延,以指导穆斯林发展科学技术,服务人类社会进步。
二科学注释的分歧
根据以上权威定义,无论是注释家,还是其他学科的专家,都无一例外地肯定了《古兰经》所蕴涵的科学知识,尤其对直接涉及自然科学的750节经文做了认真统计和专业研究,涌现出了一批优秀的注释成果。尽管如此,但是否能从科学角度注释《古兰经》,自11世纪以来,穆斯林学界还是就此见仁见智,出现了学理层面的学术分歧,形成三种不同观点,即赞同者、反对者和中立者。[12]
(一)赞同观点
持赞同观点的学者们引经据典,基于以下四点证据,认为穆斯林可以从科学角度注释《古兰经》。
1.真主为了使人类求证知识、能力与智慧,在《古兰经》的很多章节中都反复描述了有关天地的状况、昼夜的更替、光明与黑暗的情状、日月星的情形等。如果真主不允许人们去思考和研究这些情形,其经典就不会大量描述这些自然状况。
2.经文“难道他们没有仰观天体吗?我是怎样建造它,点缀它,使它没有缺陷的?”(50:6)敦促人们思考和参悟真主如何建造了天体,因为生态学的意义就在于沉思真主如何建造天体,如何创造了天体中的每一部分。
3.通过科学注释,能够获取《古兰经》中的许多新奇迹。
4.每当注释家运用自然科学知识,注释那些描述特殊事物和精确事物,以及《古兰经》描述的各种永恒而持久的真理的经文时,人们就会更加相信真主的伟大和万能。[13]
根据文献,持赞同观点的首位学者是教义学家、哲学家、法学家和教育家安萨里。安萨里从《古兰经》蕴涵一切知识的角度,阐述了从科学角度注释《古兰经》的学理性和法理性。首先,安萨里在《宗教学科的复兴》(’iyā’‘ulūm al-dīn)中指出,《古兰经》蕴涵着一切知识:“《古兰经》包含了七万七千二百门知识,亦即每一个词汇就是一门知识,然后每门知识又扩大了四倍,因为每一个词汇既有它的表义,也有它的隐义,既有它的极点,也有它的源点。”并就此引证了圣门弟子伊本·麦斯欧德的话:“凡欲知古人和今人者,就让他参悟《古兰经》吧!”安萨里接着指出,“总而言之,所有知识都在真主的一切行为和属性中,《古兰经》解释了真主的本体、行为和属性,这些知识没有尽头,《古兰经》对其作了总的指示。”“不然,理智但凡不能理解的,以及对宇宙万有所持的不同理论和各种理解,在《古兰经》中都有对此的指示和证明。唯有有理智的人才能认知它。”[14]
继《宗教学科的复兴》后,安萨里在另一部著作《古兰经的精神实质》(Jawāhir al-qur’ān),又对《古兰经》蕴涵的知识作了进一步论述。首先,他在该书第4章,将《古兰经》蕴涵的所有知识分作两类:其一,表层知识,包括语言知识、语法知识、诵读知识、语音知识、表层注释知识。其二,内涵知识,包括前人故事、教义知识、法学知识、法理学知识、认识真主与末日的知识、认识正道与正行的知识。[15]安萨里接着在第5章中,论述了从《古兰经》中衍生出的其他学科知识,并提到了医学、星相学、世界形态学、动物生理学、解剖学、魔术学、护符学等。最后,他指出:“无论是我例举的知识,还是没有例举的知识,其渊源都离不开《古兰经》。这些知识来自于认知真主的大海之一,即行为之海——我已经讲过——无边无岸的大海。假设大海是真主之语的墨水,那么它在真主的语言结束之前就已消耗殆尽。例如,真主的行为——行为之海——中有医治和病症,正如真主告知易卜拉欣那样:‘我害病时,是他使我痊愈的。’(26:80)这个行为唯有完全懂得医术者才能认识,因为医学的意义就体现在完全了解病症及其现象,以及知道如何治疗及治疗方法。真主的行为之一是,制定太阳与月亮的列宿和定数,真主说:‘日月是依定数而运行的。’(55:5)‘他曾以太阳为发光的、以月亮为光明的,并为月亮而定列宿,以便你们知道历算。’(10:5)‘月亮昏暗,日月相合的时候。’(75:8-9)‘真主使黑夜侵入白昼,使白昼侵入黑夜。’(22:61)‘太阳疾行,至一定所,那是万能的、全知的主所预定的。’(36:38)那么,唯有认识天地构造形态者才能认识日月运行、日月食、黑夜白昼如何更替的真相。唯有懂得人体解剖学的人才能完全理解这节经文:‘人啊!什么东西引诱你背离了你的仁慈的主呢?他曾创造了你,然后,使你健全,然后,使你匀称。他意欲什么型式,就依什么型式而构造你。’(82:6-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