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佛陀和原始佛教思想
16026700000008

第8章 佛陀(5)

最后,他对修炼苦行产生了怀疑。他想:“无论过去、未来和现在的沙门或婆罗门,他们体验到尖锐、剧烈和严酷的痛苦感受,以此为极,不可能超过。但我修炼这种严酷的苦行,并没有获得过人之处,获得圣知和圣见。可能另有觉醒之路。”

他回想起自己幼年在阎浮树下进入初禅而产生喜乐的那次体验,认为那是通向觉醒之路。他想:“我为何要害怕这种喜乐?这种喜乐不同于爱欲,不同于不善法。”因此,他觉得自己不必害怕这种喜乐。他又想:“以极度消瘦虚弱的身体难以获得这种喜乐,我是否应该进食,吃一些米饭和酸奶?”

然而,五位侍奉他的比丘期望他修行得道。现在,看见他开始吃米饭和酸奶,心生反感,离他而去,说道:“沙门乔答摩生活奢侈,放弃努力,回到奢侈生活。”[9]

在《中尼迦耶》第4《怖骇经》中,佛陀自述在林中修行时,如何降伏恐惧。远居林中,孤独寂寞,常人难以忍受。如果修行者身业、口业和意业未净,心怀爱欲和贪欲,必定会招来恐惧。然而,他身业、口业和意业清净,摆脱爱欲和贪欲,没有恶毒心,没有仇恨心,不昏沉嗜睡,不激动不安,不疑虑困惑,不自赞毁他,不胆战心惊,不贪图利益名闻,不懈怠,不糊涂,心定不乱,富有智慧(“般若”)。因此,他安居林中。

而且,每逢十四、十五或初八之夜,他住在令人毛发直竖的恐怖之处,如园庙、林庙或树庙。夜里,或野兽走近他,或孔雀折断树枝,或风吹动树叶,他感到恐惧逼来。他想:“为什么我等待恐惧逼来?为什么我不降伏恐惧?”于是,他行走时,恐惧逼来,他照旧行走,不站,不坐,不躺,直到降伏恐惧。他站着时,恐惧逼来,他照旧站着,不走,不坐,不躺,直到降伏恐惧。他坐着时,恐惧逼来,他照旧坐着,不走,不站,不躺,直到降伏恐惧。他躺着时,恐惧逼来,他照旧躺着,不走,不站,不坐,直到降伏恐惧。

在巴利语三藏之后的佛典中,关于太子修炼苦行的描写,添加了一些插曲。《神通游戏》中描写天神告诉在天国的摩耶夫人,说她的儿子快要死了。摩耶夫人和众天女一起,半夜里来看望太子,哭诉道:“儿啊!你既没有享受到转轮王的荣华富贵,也没有获得菩提,却要死于林中。”[10]而太子安慰她说,他不会死去;他会实现阿私陀仙人的预言,不久就会成佛。摩耶夫人听后,转忧为喜,向太子右绕三匝,安心离去。《因缘记》中描写天神告诉净饭王,说他的儿子死了。净饭王记得阿私陀仙人的预言,不相信这个传言,说他的儿子不获得菩提,决不会死的。

《神通游戏》中还描写太子在修炼苦行期间,除了五位比丘之外,还有十位少女侍奉太子。其中一位是镇长的女儿,名叫善生(Sujātā)。她举行祭祀,布施八百婆罗门,祈求太子放弃苦行,接受食物,恢复体力,获得无上菩提。得知太子放弃苦行后,她煮好牛奶粥,盛在金钵里,供奉太子。太子为了恢复体力,带着金钵来到尼连禅河(Nerajarā)沐浴。无数天神前来向他致敬,撒下檀香粉和天国鲜花。尼连禅河女神献给他狮子座,让他坐在上面吃牛奶粥。吃完后,他把金钵扔在河里,因陀罗捡起这只金钵,带到天国,建塔供奉。

注释

[1]《中尼迦耶》Ⅰ.163、164。

[2]同上书,Ⅰ.165。

[3]《经集》第420、421。

[4]同上书,第424。

[5]《中尼迦耶》Ⅰ.240。

[6]《中尼迦耶》Ⅰ.242。

[7]同上书,Ⅰ.243。

[8]《中尼迦耶》Ⅰ.245。

[9]以上《中尼迦耶》Ⅰ.245-247。

[10]《神通游戏》,第253页。

五、觉悟成佛

太子放弃苦行后,在尼连禅河边专心修禅。在《经集》的《精进经》中,佛陀自述在修禅中降伏摩罗。当时,那摩支(Namuci,即摩罗)来到他那里,劝说道:“你消瘦羸弱,气色不好,死亡已经临近。你死亡的可能有一千分,活命的希望只有一分,您活命吧!还是活命更好,你可以做种种好事。通过梵行生活,通过供奉祭火,你已经积累许多功德,何必还要这样精进努力呢?精进努力是一条艰难的道路,难以通过,难以成功。”太子回答摩罗说:“我有信仰,从信仰中产生力量和智慧。我如此精进努力,你还问我什么活命不活命呢?既然风能吹干河水,那么当我精进努力时,它怎么不会吹干我的血液呢?血液干涸时,胆汁和黏液也干涸;肌肉消耗时,心更平静,我的意念、智慧和禅定更坚定。我这样生活着,虽然体验到最强烈的感觉,但我的心不渴求爱欲。”太子向摩罗指出:“爱欲是你的第一支军队,第二支叫忧恼,第三支是饥渴,第四支叫做贪欲,第五支是昏沉,第六支叫怯懦,第七支是疑惑,第八支是虚伪自私;(第九支是)靠不正当手段获得利益、荣誉、崇敬和名声;(第十支是)吹嘘自己,贬低别人。那摩支啊!这就是你这个黑家伙赖以进攻的军队,懦夫不能战胜它而获得幸福。”太子向摩罗表示:“我宁可死于战斗,也不屈辱求生”;“人界、神界都征服不了你的军队,我将用智慧粉碎它,就像用石头击碎未经焙烧的泥罐。”面对太子的坚强意志,摩罗只得认输,哀叹道:“我亦步亦趋跟随世尊七年,在这个富有思想的佛陀身上找不到任何机会。就像乌鸦盘旋在色如肥肉的石头附近,心想:我们能在这里找到软食,或许是美味的。乌鸦没有得到美味的肥肉,只能从那里飞走。正像乌鸦飞近石头又失望地离去,我们也将离开乔答摩。”[1]

在佛陀的语言中,摩罗(Māra)实际上是通向菩提之路上的种种障碍的象征。遵行梵行,供奉祭火,积累功德,这是婆罗门教的生活方式,为佛陀所摒弃。然而,只有克服自身的种种心理障碍,诸如爱欲、忧恼、饥渴、贪欲、昏沉、怯懦、疑惑、虚伪自私、追求名利和自赞毁他,才能彻底摆脱世俗的羁绊,觉醒成佛。

在前面提到的《中尼迦耶》第4《怖骇经》中,佛陀对恐怖作了拟人化描写。而摩罗则比拟人化更进一步,是修行者身内身外各种障碍的人格化,各种罪恶的人格化,人性弱点的人格化。

也可以说,摩罗是佛教独创的魔。在婆罗门教的神话中,魔是阿修罗和罗刹。但他们主要是被视作社会异端或邪恶力量的人格化。而佛教注重自身的修炼,强调克服自身的爱欲和贪欲。在佛经中,摩罗既用作具体的捣乱者和作恶者,幻化各种形象威胁或诱惑佛陀以及其他比丘和比丘尼,也经常用作一些抽象意义的替身。例如,在《中尼迦耶》第106《不动利益经》[2]中,佛陀说:“现世欲和来世欲,现世欲想和来世欲想,这些都是摩罗的领域,摩罗的地盘,摩罗的庄稼,摩罗的牲畜。这些邪念导致贪心、恶意和毁灭,成为圣弟子修行的障碍。”[3]又如,在《杂尼迦耶》中,佛陀说:“把色看作摩罗,看作摩罗性,看作毁灭,看作脓疮,看作枪矛,看作痛苦,看作痛苦之源。谁这样看,谁的观点就正确。对于受、想、行和识,也要这样看。”[4]佛陀认为只有这样看待色、受、想、行和识,才能通向厌弃、离欲和解脱,达到涅槃。摩罗在这里成了一切有碍涅槃的物质和观念的代名词。

《经集》的《精进经》对太子降伏摩罗的记叙风格古拙。而《神通游戏》加以扩展,增添了许多不见于巴利语三藏的具体细节和夸张描写。《神通游戏》描写太子放弃苦行,恢复进食后,身上的三十二大人相和八十种好又清晰可见。他在尼连禅河边度过一天。日落后,在河里沐浴。然后,他前往菩提树。途中,向一位割草人讨了一些拘舍草。他把拘舍草铺在菩提树下,向右绕行七圈,盘腿坐在拘舍草上,面朝东方,发誓道:“坐在这里,我的身体可以枯萎,我的皮肉骨骼可以毁坏,只要我还未获得万劫难遇的菩提,我决不起座。”[5]

太子盘坐在菩提树下,两眉之间发出光芒,照亮四面八方,引来众天神向他致敬。而魔宫剧烈震动,摩罗梦见三十二个噩兆。他召集儿子和女儿。站在左边的儿子们主战,站在右边的儿子们主和。摩罗集合魔军,向太子发动进攻。但他们掷出的各种武器都悬在空中,变成花雨。魔军败退后,摩罗的三个女儿——欲染、悦人和爱乐上阵,竭力诱惑太子,也以失败告终。

《因缘记》描写摩罗施展风、雨、刀、枪、热炭、热灰、沙砾、泥土和黑暗九种风暴袭击太子,仍不能赶走太子。于是,他骑着象,冲向太子,投掷飞轮。结果,飞轮变成张在太子头上的华盖。魔军冲向太子,投掷大山,结果,大山变成花球落地。魔军败北,向四方逃散。

太子降伏摩罗,为觉悟成佛铺平了道路。在《中尼迦耶》第36《萨遮迦大经》中,佛陀自述修禅得道,觉悟成佛的过程:

我进食后,体力恢复。我远离欲乐,远离不善法,有寻有伺,因远离而产生喜乐,进入初禅,住于其中。虽然产生喜乐的感受,但不束缚我的心。寻伺止息,内心平静,定于一点,无寻无伺,因入定而产生喜乐,进入第二禅,住于其中。虽然产生喜乐的感受,但不束缚我的心。喜乐止息,住于舍、念和智,亲身体验到圣者所谓“有舍有念,住于快乐”,进入第三禅,住于其中。虽然产生快乐的感受,但不束缚我的心。摒弃乐和苦,摒弃从前的喜和忧,无苦无乐,因舍和念而清净,进入第四禅,住于其中。虽然产生快乐的感受,但不束缚我的心。

这样,我的心已定,清净,纯洁,无污,无垢,柔韧,堪任,稳固,不动,趋向忆宿命智。我回忆起种种宿命,一生、二生、三生、四生、五生、十生、二十生、三十生、四十生、五十生、百生、千生、百千生、无量成劫、无量坏劫、无量成坏劫。我在此处,是这个名字,这个族姓,这个种姓,这样的饮食,这样的苦乐,这样的寿命。在此处命终,生于彼处。我在彼处,是这个名字,这个族姓,这个种姓,这样的饮食,这样的苦乐,这样的寿命。在彼处命终,生于这里。这样,我回忆起种种宿命及其状况。我于初夜达到这第一智。由于勤奋努力,意志坚定,无知灭,知识生;黑暗灭,光明生。虽然产生快乐的感受,但不束缚我的心。

这样,我的心已定,清净,纯洁,无污,无垢,柔韧,堪任,稳固,不动,趋向有情生灭智。我以超人的清净天眼,看见有情生死。我理解有情贵贱、美丑、祸福,皆是他们的业的结果:这些有情身有恶行,口有恶行,意有恶行,诽谤圣者,怀抱邪见,择取邪业,身坏命终后,生于恶处、恶趣、恶道和地狱。而这些有情身有善行,口有善行,意有善行,不诽谤圣者,怀抱正见,择取正业,身坏命终后,生于善趣和天国。这样,我以超人的清净天眼,看见有情生死。我理解有情贵贱、美丑、祸福,皆是他们的业的结果。我于中夜,达到了第二智。由于勤奋努力,意志坚定,无知灭,知识生;黑暗灭,光明生。虽然产生快乐的感受,但不束缚我的心。

这样,我的心已定,清净,纯洁,无污,无垢,柔韧,堪任,稳固,不动,趋向漏尽智。我真正理解这是苦,这是苦集,这是苦灭,这是苦灭之道。我真正理解这些是漏,这些是漏集,这些是漏尽,这些是漏尽之道。我这样知,这样见,我的心摆脱爱欲漏,我的心摆脱有漏,我的心摆脱无知漏。得解脱而知解脱,我知道生已尽,梵行已成,应作已作,不再如此。我于后夜,达到这第三智。由于勤奋努力,意志坚定,无知灭,知识生;黑暗灭,光明生。虽然产生快乐的感受,但不束缚我的心。[6]

太子潜心修禅,入定生慧,觉悟成佛。初禅是远离欲乐,远离不善法,有寻(思考)有伺(观察),因远离而产生喜乐。第二禅是无寻无伺,因入定而产生喜乐。第三禅是喜乐止息,住于舍(平静)、念(忆念)和智。第四禅是无苦无乐,无喜无忧,因舍和念而清净。进而,获得三智——忆宿命智、有情生灭智和漏尽智,或称宿命通、天眼通和漏尽通。这三智包含轮回转生说、业报说和四谛(苦集灭道)说,是觉悟成佛的思想标志。

在《杂尼迦耶》第12《因缘集》中,佛陀自述在修禅中,他思忖道:“唉!这个世界陷入苦难。有生,有老,有死,逝去复又生,却不知怎样摆脱苦,摆脱老和死。哦!何时才能得知怎样摆脱苦,摆脱老和死?”他探根究源(yonīso、manasikārā),想通这个问题,提出了缘起说,即十二因缘说。他说道:“这是我达到的觉悟之道:名色灭则识灭,识灭则名色灭,名色灭则六处灭,六处灭则触灭,触灭则受灭,受灭则爱灭,爱灭则取灭,取灭则有灭,有灭则生灭,生灭则老、死、忧伤、痛苦、烦恼灭,由此一切苦蕴灭。灭也,灭也。在这些前所未闻的法中,我产生见、识、智、慧和光。”[7]

在《杂尼迦耶》第22《蕴集》中,佛陀自述在修禅中领悟到色、受、想、行和识(五蕴)是祸患,它们无常、痛苦和变化不停。只有克服贪欲,才能摆脱五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