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晓不喜欢狗墟的热闹和气味。她是很有艺术品位的人。还在很小的时候,她就被父亲逼着学国画。父亲给她找了东莞最有名的画家。除了逼她学画之外,父亲还用他独有的严厉给了紫晓噩梦般的记忆。在几乎所有的童年记忆里,紫晓就做两件事,一是被父亲逼着学英语,一是在日记中诅咒父亲。每天一放学,父亲就拿着鸡毛掸子,叫她背英语。她老是挨揍,每到不会背的时候,她便大哭,主动将屁股伸给父亲。父亲打坏了好多鸡毛掸子。后来,私奔之后,最叫她快乐的感觉是:她终于逃离了父亲的魔爪。她先后写了几十本日记,其中绝大部分内容就是对父亲的诅咒。滑稽的是,父亲的严厉并没有将紫晓造就成画家,倒成就了她作家般的文笔。灵非对她说,你有今天的文笔,要感谢你的父亲。后来,紫晓谈小时候挨打的故事时,总显得十分开心。
紫晓爱读书,喜欢寻找生命的意义之类。正是这一点,将她从女人堆里拔了出来,给了她一种异乎寻常的忧郁之美。
紫晓穿行于狗墟中,那份慵懒的尊贵引来了好些目光。自打拥有了苍狼,她就成了狗墟上最惹眼的人。老有人出十万的价码想叫那苍狼下种,但紫晓一直没有答应。她非常喜欢苍狼身上的那种雄突突的气息。那是真正的猛兽气息。即使是苍狼静静地卧在深夜的某处,她也能感受到那种雄突突的猛兽气息。对那种气息,她很是着迷。她最喜欢看苍狼顾盼自雄的神姿。有时的瞬息里,她想,要是常昊身上有这种味道多好。除了在爱情的选择上,常昊显示了唯一的一次主见外,他似乎成了他哥的影子,老听他将“我二哥”“咱常家”挂在嘴上,这是紫晓最不喜欢的地方。
“狗鸨子”霍宝带着他惯有的谄笑迎了上来。他跟一般的狗贩子不同,他是专门为需要配种的狗服务的。就是说,谁的母狗需要什么样的种犬,他都能给他找到种源。换句话说,他是专为狗拉皮条的。你可别小看这一职业,要是你的爱犬害了相思病不思饮食彻夜嘶叫六神无主时,你只要拨他的电话,他总能给它找到门当户对的主儿。在狗墟上,门当户对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直接涉及到种性的纯洁。门当户对者,可能是纯种名犬;要是门不当户不对,就只能是“杂种”了。在这儿,除了一些名犬杂交的种外--便是这种狗,价码也远比纯种的低-- 一般杂种是卖不出好价的。
紫晓是很能理解害了相思病的狗的。对那种相思的滋味,她有着太深的体会。在离开常昊的某月间,一想他,她就心里发堵,胸闷欲死。那时,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常昊身边,叫他把那幸福的眩晕注入灵魂深处。她想,要是她的苍狼需要,她肯定会替它选一条心爱的母獒,叫它们倾心相爱一场。但要是叫它当种狗挣钱,她真的有些受不了。别说做,仅仅是想一下,也觉得自己亵渎了它。正是在这一点上,她发现,自己已将那苍狼,当成了生命中的某种不可碰触的所在。
有音信吗?“狗鸨子”霍宝问。
紫晓懒得回答他。她装作没听到他问话似的将目光转向远处。她想,他定然在幸灾乐祸。她甚至听得出他心里的话,“叫你的狗放一次骚也不愿意,这下,嘿嘿”。这时,紫晓才发现,她不仅喜欢苍狼身上那种令她着迷的高贵和野性,也将苍狼当成了亲人。许多个恍惚里,她甚至升华了苍狼。她想,要是常昊身上有苍狼的那份强悍,该有多好。因为她发现,跟她在一起时,他似乎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她认为,定然是紧张的工作影响了他的男性功能。她甚至将它当成安慰自己的最大理由。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这个理由。他们相聚的时光越来越少,即使偶然在一起时,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深情地望她。即使在同居一床的时候,他也有种虚应故事的敷衍。但越是这样,他对她的控制欲越强,她必须随时随地接他的电话,告诉自己的行踪。他的短信时不时就飞了来,她必须及时回复,否则,他便会大发雷霆。
紫晓很怀念当初私奔时的常昊。记得那时,每次见到她,他总是很有激情。但她也明白,像苍狼这样有猛兽气的男人,在现实生活里真的不多了。高速的城市化异化了人性。许多本来不属于人类的东西,填满了男人的天空。城里的男人已越来越不像男人,他们已成了高速运转的机器上的微不足道的小部件。所以,一看到那野性十足的苍狼,她马上就被那野性征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