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无风,树木间的凉意无法带到网球场上,那击球的声响也无法破坏林间的寂静。球场上很热闹,半空中总不缺那越网而过的黄色小球。在其中一个球场上,则显得过于冷清了,球场上的人都没说话。十几个网球静静地散在网球场围网的附近,似乎被人遗忘了。
少年走上前微微弯腰,用球拍利落地挑起其中一个网球,再轻轻一抛让球落在左手上。他紧握一下手中的网球,看着前方已经摆好姿势准备接球的二人。他那眉间稍沉,傲然的脸容有着一丝倔强。他在做着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将手中的球往上抛,像是被本能驱使那般他同时挥动着球拍……“训练结束!”网球刚刚越过指尖,网球场上就冒出这样的声音。少年的脸容闪现一抹不悦的情绪,可身体的动作并没有因此缓下,继续动作流畅地挥拍将球送了出去。
他对面的两人表现则完全相反,早在听到宣布结束时就放松绷紧的身体,还走到一起相互击了一下掌。“完胜!”其中一个少年笑着说道,一扫打球时那一脸严肃的表情。“砰”地一声,网球恰好打到这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又立刻“嗖”地一下直直往上飞弹出去,逼得两人都猛地后退了一步。
原是笑着的少年被惊得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马上转头瞪着对方,说:“喂,迹部,这样打球很危险。”
“打回来就不危险了。”迹部再次走到围网底下,用球拍挑起一个网球,似有几分不肯罢休的架势。
“喂喂……我可不奉陪了。翔太,你去吧。”那少年很没义气地拍一下同伴的肩膀。
“和真……”风间给快步走到球场边上的永作丢一记白眼,说,“迹部又没说要打,你逃得这么快干嘛?”风间踱步向他走去。
“啊!累死了!”永作一下子坐在场边的长椅上,好像要把脱力的躯体扔上去似的。他看着场上的人,表情不知是无奈多点,还是郁闷多点。他说:“喂,迹部,你不觉得无聊吗?二对一的练习打了这么久你都没得几分。”他拿着打开的水壶往口里灌水,溢出的清水混着汗水滑过脖子落在衣服上,让那原本汗湿的运动服更湿了。
“哼,那只是开始。”迹部再度抛球往对面空荡荡的球场发出一球,干脆利落的击球声还是如此有力度感。“怕输的直接说,别逃跑之后还喊无聊。”迹部瞥一眼衣衫狼狈的永作,再度从地上挑起一个网球。
永作抽了一下嘴角,差点就要拐个方向将水壶往迹部那边丢。“迹部在研究什么新的球技吧?”风间笑着接过永作抛过来的水壶。迹部没理答他,继续练习发球。
“明明是输了,居然比赢的人还嚣张。”永作没好气地说道。风间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着道:“练习不分输赢。”忽然,迹部后方有几个人正走向他们这个练习场地,风间瞄一眼场上的迹部,他正握着网球凝神看着对场,似是在想着什么对策。风间又与永作相觑一眼,两人皆是很有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Hi,终于来了啊。”风间笑着向场外正走过来几人挥手。永作更吹了几响亮的口哨,轻挑地嚷道:“鳯今天穿得很性感啊!”
永作那句话说完后,场上好像变得更安静了。但见迹部沉着地抛球引拍,动作完美无瑕地再度完成一次发球练习。看到那网球没有意外地准确着陆,迹部的嘴角勾着一丝微笑的弧度。他神情傲然地抬手掠一下紫灰的头发,抖落几滴汗水,道:“劣拙的把戏怎能骗得过本大爷?呐,桦地?”
“Ushi。”桦地站在迹部后方的围网外回应着。永作与风间看看场外的桦地,被迹部意料之外的反应惊一下,一人嘀咕着“难道是主仆心灵感应?”另一人则摸着下巴嘀咕着“不可能!连忍足都被骗得转头看后面了。”
迹部听得眉毛小抽了一下,他又极快地恢复傲然的神情,转身瞥了来人一眼。除了桦地,一起来到这边场地的还有速水、忍足、鳯长太郎等人。忍足更是微笑着看着迹部,只有一派置身事外的悠闲。
部长速水零看着忙着探究恶作剧效果的二人,无奈地说:“拜托你们在后辈面前有个当前辈的样子。”他似乎已经知道这些话没什么作用,说话的语气也不怎么重。他直接跳到最重要的事情上去,说:“两位监督有事要见你们,赶快过去。”
永作惊讶地张着嘴,又撇嘴嘀咕着:“高等部又不归中等部管,干嘛要去见那榊监督……”听到这样的抱怨,速水零突然深感队伍的纪律不够严格。
“走吧。”风间抓住永作的手肘站起来,永作虽然一脸不情愿也还是跟着走了。看着远去的两人,速水拧了一下眉,说:“下次,听到命令动作不够迅速要罚跑。”说完,还追加一句,“网球部新规定。”
闻言,忍足假咳两声,微笑着说:“也许永作前辈只是介怀合唱团没来合宿。”
听说过这件事的长太郎也忍不住插话,道:“就是中等部没来,榊监督不干预,学校理事也不会让合唱团和网球部一起合宿的。”从他那认真的神色看来,他的话里似乎还有几分维护自家教练的意思。
“女生多就是麻烦,”速水拿出手机来看一眼时间,说,“摄影社快到了。你们几个跟我来。”速水带走了几个中等部的正选离开了。
过了一阵子,整个网球场渐渐静了下来,该离开的人基本上都走了。忍足一直沉默地站在围网旁,看着迹部将最后一个网球打到对场。散落着的网球在半场上躺着,好像是最后的一声击球声所散落的一地寂然。网球场上已然进入了寂静,无风也无声。手上已无球可打,迹部却还是没有走下球场,他站在原地继续挥了几下拍,刚才场边的喧闹也似是与他隔绝了。
“无死角的双打始终跟单打是不同的吧?”忍足低沉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了。那看着另一半场的人瞥了忍足一眼,没回答忍足的说话,那紧合着的唇让他的脸容看起来有点严肃。迹部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握着拍柄的手松了一下又再次紧握着,忽然他的嘴角上勾起不甚明显弧度。迹部抬眸瞥一眼对场散落的网球,目光锐利而坚定,此时的他还是那傲视天下的神情。他蓦地转身走向球场出口,说:“走吧,桦地。”
“UShi”一直静立在后侧的桦地说话了,他给予迹部的回应还是那样的一成不变。忍足弯唇微笑,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说:“还是那风格。”迹部跨出网球场的出口,斜睨了忍足一眼,将球拍递给了桦地。
忍足跟上迹部的步伐,目光掠过迹部的侧脸。忍足的薄唇微勾着淡笑,说:“算我多事了。”迹部脸上的傲然没有减弱半分,好像他根本就没有被前辈们的球技打击到。
离去的脚步渐渐带着他们远离了网球场的寂静,他们越往别墅那边步近,那人声便愈加明显。别墅前面停着一辆巴士,堂森、速水爱这几个摄影社的女生正走下巴士。速水零已经站在那里等着自己的妹妹和女友了,多话的池上还在一旁不怕死地揶揄着他们的部长。摄影社的其他成员陆续地下车,晴兰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
差不多全部人都下车了,迹部几乎要以为晴兰没来的时候,晴兰和鳯唯孟才一前一后地走下来。迹部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着嘴角,心情很好地看着晴兰一下车就四处张望着找人。即使她那脸容还是没什么丰富表情,但她的动作告诉他,她有多么的想他了。迹部微笑着暗想道:一会儿可没机会给她否认了。
就在看到迹部的一刹那,晴兰的脚不自已就想着他迈步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她越走越快,到了最后那脚步甚至可以说是过于急促。要扑过来吗?迹部挑了下眉,好笑地看着她,抽出插在裤袋里的手,做好抱住她的准备。
差一步晴兰就要走到他的脚尖前了,可令他意外的她像是急刹车那般突然停下来。晴兰又动作迅速地举起相机,镜头对准他按下快门,一阵“喀啦啦”的声音不隔断地冒了出来。
迹部那傲然的脸容有那么一瞬的愣住,那已然准备拥抱的手反映迅速地改为挡在镜头前。哪有这么不华丽的见面?迹部无奈地想着。他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是表示出一点不悦,可是他又不觉得生气。迹部的手毫不费劲地拉下那障碍物,相机背后那张笑容灿烂的脸容便露出来了。迹部看着这样的笑容,他的嘴角又像被感染似的往上勾。
“好久不见。”晴兰笑得眼眉弯弯的,看着他的眼神却很认真,好像要把他细细看在心里。迹部微挑着眉,深灰的眼眸带着笑意,说:“很久不见,最近好吧?”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都很客套,像是几年没见面的普通朋友,可是那种甜腻的恋爱气息浓烈得很,光是两人那都异于平时的笑脸就无法掩饰那“非一般关系”。
“和景吾一样。”晴兰笑着说道,在说这话时她的笑容似是带着狡黠。明知道他的潜台词是在问什么,她却狡猾地给了这个回答,将思念也要公平对半分?
“这样啊……”迹部也微笑,那深灰的双眸深邃得显得高深莫测。“最近累啊,兰也早点休息吧。”他闲适地踱步往前走着,经过晴兰身边还没有为她停留的意思。他的衣角立刻被一道不轻不重的力度拉扯着。迹部自信地转头看过去,那傲然的脸容却为所看到的怔了一下。
她不笑了,也不是他预料中含羞的嗔怒。晴兰的表情平静而无波,碧蓝的双眸很认真地看着他,那抓住他的衣角手就怎么也没有松开,好像害怕他会离开似的。迹部瞄一眼那只紧紧攥着他衣角的手,再看着她那依旧凝视着他的眼睛,真的觉得她非常的不对劲。他伸手捏一下她的脸蛋,问:“兰,发生什么事?”他嘴角的微笑也不见了。她这样的神情实在无法让他觉得一切安好。
“唉……”晴兰叹了口气,小脸的表情终于生动起来了。她似是安抚他的情绪那样朝他甜甜地微笑,有点依依不舍地缓缓松开了手,说:“没事,间歇性忧郁。我的确需要休息,晚安。”她转身在凤唯孟那拿过自己的行李,微低着头走向别墅的大门。可挂着的相机貌似还没重到让她低头的地步,她那背影看起来还真的有几分忧郁的意味。
“就这样?”池上语气失望地说出八卦看客们的心声。
“女人跟男人不是同一个星球的生物啊。”忍足看着晴兰的背影感叹着。
“这个我知道,她是来自抱抱星的。”忍俊不禁地说出这句话的人,他此时正按住迹部的肩膀,似乎不想让他追上晴兰。迹部转头看着凤唯孟,只觉得这人特碍事,连带看着他的眼神也越发凌厉。
鳯唯孟弯着唇微笑着,那俊朗的脸孔上是能让人安心信服的笑容,他拍拍迹部的肩膀说:“没事的,让她去,那是在巴士上没睡够的后遗症。”
那是你没看到她刚才的表情。迹部忆起那无表情的脸容展出笑颜的一瞬,一丝烦躁更被眼前人的笑脸完全勾起来,迹部微皱着了一下眉,一把甩开鳯唯孟的手,说:“别碍事。”他丢下那一堆看客离开了。他才不管她是不是没睡够,他只知道他不能她一个人。想起刚才那双凝视着他的眼睛,他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迹部走进别墅时已经不见了晴兰的踪影,他快步走到楼上事先安排给晴兰的房间前,门也不敲地推门进去了。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打开着的小旅行包放在梳妆桌上,床边有一对晴兰刚刚穿过的鞋。
那么人呢?
浴室的门是紧闭着的,迹部不自觉走了过去。在他想敲门确认一下的时候,浴室内洒水的声音就响起了。他抬起的手放了下来,他走到床边坐下,还是想等她出来后确认一下情况。他好像第一次感受到兰悲伤的情绪,即使她多么努力地不让这种情绪泄露出来,他还是看出来了——就在她展露微笑的瞬间……
轻轻的敲门声冒了出来,赶走了迹部回忆中的那张笑脸。房门未经他回应就被打开了,来人毫不客气地跨步走了进来。
“有什么事?”迹部的语气不怎么友好。
鳯唯孟不介意他那态度,走进去扫一眼房间内的状况,感叹地道:“真是个睡前洗澡的好孩子。”说罢,他朝着迹部微笑,说:“上次让你调查晴晴的同学,结果出来了吗?”
“藤田?一会儿给资料你。”迹部绷着的脸容稍微松动了点,似是被着话题转移了注意力。“大部分都是她写的校报电子稿件。怎么突然对藤田有兴趣了?”
鳯唯孟轻轻一笑,摸着下巴说道:“她在上次学园祭的恶作剧引起了我的注意。”
想起上次学园祭的事情,迹部只觉得一阵不快,那时兰还对这立海大的伪品笑得这么甜。于是迹部冷瞥一眼鳯唯孟,说:“藤田不再有机会欺负兰的,你也最好别在学园搞师生不伦。”
“好孩子不要胡思乱想,”鳯唯孟露齿一笑,笑容有点阴森,说,“资料直接存到晴晴的手提电脑里,我今晚有空会看。”说罢,他干脆地转身准备离开了,但他的手在按着房门把手时动作顿了一顿。他转身看着迹部微笑着说:“对了,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晴晴做恶梦后会哭的。在巴士上刚睡醒时,晴晴还假装是打哈欠流眼泪呢。”哪有人流泪后这么久才打哈欠的?还以为自己装得很像。鳯唯孟暗叹一口气,淡淡的笑着说:“可是,既然她不想我们知道,那我们就假装相信好了。”
迹部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深灰的双眸直视着鳯唯孟,说:“这种方法太多余了。直接跟她说,我知道,然后抱着安慰她就是了。”
鳯唯孟闻言愣了一下,嘴角随后渐渐露出微笑,说:“迹部,抱抱星人在恶梦之后喜欢抱抱的,呵,不过……”鳯唯孟的微笑愈发灿烂,瞅着迹部的目光有几分幸灾乐祸,“唉,果然是睡前洗澡的好孩子,多爱干净啊。”于是有人的神色为之僵硬了,脑海中浮现出某人攥着他衣角的场景,而这次的焦点从那只手转移到那汗湿的运动服上。
看到迹部那表情,鳯唯孟似乎已经很满意了,从容地打开房门离开。没走多远,鳯唯孟就听到身后有开门的声音,接着是某人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