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散的喻鹰噌地就站了起来,神色紧张地盯着喻庸,问道:“大哥怎么了?”
下人们早已惊骇地叫出声来,听到动静的镇北侯夫人从内室匆匆跑出来,脸上的泪水已经洗尽,却还没来得及重新上脂粉,带了岁月痕迹的面容显露无疑。看到倒地的喻庸,镇北侯夫人身子晃了晃,差点儿一头栽倒过去。但她咬牙挺住,直接要往喻庸身上扑,嘴上大叫着:“快去请太医!”
“都让开!”张清妍厉声喝道。
喻鹰眼明手快地将侯夫人拦腰抱住,安抚道:“母亲,是大仙在施法,您不要担心。”
镇北侯夫人惨白的脸色并未好转,抓紧了喻鹰的衣袖,“鹰儿,什么大仙?什么施法?”
喻鹰使了个眼色,侯夫人这才看向了老神在在的张清妍和姚容希。她方才光注意着喻鹰带着外人进来,倒是没留心来人是谁,现在定睛看去,心头更是发紧。
张清妍的名头已经响彻京城,多少人想要同她拉关系,又有多少人看到她就两股战战,生怕碰到她后,她嘴里说出点儿不中听的话来。
镇北侯夫人攥紧了小儿子,目光焦急地看向大儿子。
喻庸浑身痉挛,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凸显出了青筋和血管,英俊的脸庞变得可怖狰狞。最可怕的是,青筋抽动,血管鼓动,仿若活物。
镇北侯夫人瞪大了眼睛,忽然间大叫一声,手指颤抖地指着喻庸。
喻鹰瞳孔一缩。
喻庸脖颈处的血管正在蠕动。确切来说,是血管中有东西在蠕动,一点点往上爬。喻庸蓦地惨叫一声,“哇”地吐出一口污血来。
黑浊的血液落地,发出粘腻恶心的“啪嗒”声,血迹在地砖上晕染开,却有一团墨色的突起趴在地上,轻轻颤抖,下一刻张牙舞爪地扭动起来。
“这是什么……”镇北侯夫人的喉咙里面发出破碎的声音。
张清妍手指凌空一划,一道念破祭出,那团墨色的东西“噗”地爆开,伴随着年轻女子的惨嚎消散空气中,连带着那团污血都烟消云散。
喻庸的神色平静下来,眼神逐渐恢复清明,怔怔看着那消失掉的丑陋活物,一时间,恢复的理智又变成了茫然。
“大哥,你没事了吧?”喻鹰将镇北侯夫人交给管事妈妈,上前将喻庸搀扶起来。
喻庸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甩了甩脑袋,有些为难地皱紧了眉头。
“庸哥儿,我的庸哥儿!你可吓死母亲了!”镇北侯夫人终于如愿以偿地扑到了儿子身上,哭得声泪俱下。
喻鹰有些无奈,扶着喻庸坐下,问张清妍:“大仙,这是什么鬼东西?”
“情|蛊。”张清妍淡淡说道。
满室寂静。
“真有这种东西?”喻鹰觉得匪夷所思。
喻庸和镇北侯夫人都是惊诧地盯着张清妍。
张清妍有些莫名,看向姚容希。
“苗女早就随着苗族一块儿覆灭了。”姚容希眼神闪烁。
陈朝的历代皇帝在西南用兵,将占据了西南的苗族诛杀殆尽。这一战,让陈朝元气大伤,才有了之后江南的门阀割据。陈朝动荡,要不是有那场瘟疫天灾,甚至要江山易主,自然没工夫去管理西南大片群山。西南少了苗族,入主了蛮族,在中原王朝更迭的混乱时期,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直到不久前,喻庸才率兵将蛮族击溃,蛮族首领俯首称臣,还送上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当做质子。
陈朝皇帝深恨苗族,就是因为情|蛊的缘故。
陈朝的开国皇帝与皇后本来鹣鲽情深,皇后椒房专宠,育有三子两女,一切都温馨美好。谁知道在陈太祖亲自带兵镇压西南作乱的土著时,苗族圣女对他一见倾心,苗族假意投诚,将苗女送到了陈太祖身边,趁机对他下了情|蛊。陈太祖瞬间就移情别恋,对苗女倾心相爱,宠幸了她,要将她带回京城不说,还下旨从西南退兵,同苗族首领把酒言欢,把西南大片山林赐封给了苗族。在群臣哗然中,陈太祖将苗女带回宫中,有意要废掉皇后,改立苗女为后。太祖皇后心碎欲死,她同陈太祖的长子,也是当时的东宫太子当机立断,联合前朝文臣武将,诛杀妖女。当时陈朝上下都不知道情|蛊的存在,只当苗女貌美妖娆,蛊惑了圣心,谁知道当苗女身首异处,陈太祖紧跟着吐血殒命,吐出的污血中一只蛊虫触目惊心。之后,太子登基,下旨诛杀苗族,此后数任帝王都深深惧怕情|蛊的威力,对苗族的杀心经久不消,直到将苗族彻底灭族,这段恩怨才算了结。
“我还当这是话本故事。”喻鹰感慨道。
数百年下来,陈太祖突然暴毙的事情成了各种话本、大戏钟爱的内容,有阴谋****,有爱恨情仇,情|蛊的故事也是其中之一。但情|蛊这种东西未免太匪夷所思,比龙气还要不可思议,也只有那些痴男怨女对这个故事津津乐道。
“还好只是情|蛊。”张清妍淡淡说道。
蛊毒,千奇百怪。情|蛊所控制的不过是爱情,并非一个人的全部意志,也不要人性命。要解起来倒也容易。
张清妍看向喻庸。喻庸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从那段虚幻的爱情中回过神来,想到自己这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是那个蛮族公主下的蛊?那个小贱人!”镇北侯夫人气急败坏。
她还当自己的儿子被女色所迷,不顾门楣礼教,要娶一个外族女为妻,谁想到这居然是那个贱女人施法下咒!这可比蛊惑自己儿子更加可恶了!
“庸哥儿,你快去面见皇上,一定要扒下那个贱人的皮来!”镇北侯夫人催促喻庸。
喻庸没有吭声,有些迟疑。
“你不会是真的对那个贱人起了心思吧?”镇北侯夫人心中咯噔一下,随即扭头对张清妍乞求道,“大仙,您看是不是那个情|蛊还有余毒未消?”
张清妍哭笑不得。
“母亲,我同她已经……”喻庸的神情很是尴尬。虽然是被人陷害,才会情根深种,如今也因为情|蛊被解,没了那点旖旎心思,可有些事情他毕竟是亲自做下了。
镇北侯夫人快要被气得吐血,“那分明就是她没有廉耻!她就是做着这种龌龊打算,想要赖上你啊,庸哥儿,你可不能糊涂啊!”
“大哥,这事情的确该上报给皇上。她今日给你下情|蛊,焉知明日会不会借机给其他人下蛊?”喻鹰用扇子敲了敲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喻庸神情一凛。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张清妍悠闲地插嘴道,“情|蛊被解,她元气大伤,没几日好活了。”
喻庸凛然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僵硬。
“就这样死了,可真是便宜她了。”镇北侯夫人依旧不满。
“如果她是真心爱上你,估计现在就死了。不过我看……”张清妍打量了一下喻庸的神色,“你之前虽然被中了情|蛊,但并不深,那只蛊虫只是只蛊虫罢了。”
喻家的三人都听不明白张清妍的意思。
“真正的情|蛊可不是那样的。”张清妍解释道,“情根深种,理智全无。陈太祖那样的举动才像是中了情|蛊的模样,不管不顾,想要将一切最好的给心爱之人,且其他女色绝对不可能近身。而你……”
请圣旨,皇上三言两语就能打发了;
回家,侯夫人撒泼就将喻庸给震住;
张清妍解蛊,都碰触到了他的身体,他还有闲心观察姚容希……
一桩桩、一件件,都证明这只蛊虫威力有限。
张清妍垂眸看了眼已经空无一物的地砖,“真正的情|蛊也不是黑色的,而是赤红色的。”
如同心脏的颜色,爱着一个人的心脏,红得刺目,红得惊心。
张清妍抬眸看向喻庸,“你最好给宫里面递个话,好好搜一搜那些蛮族的行李。我怀疑,这蛊虫不是他们自己培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