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妍他们不明所以,周围的商旅同样费解。
那个问水龙王的漕帮人面容苦涩地解释道:“二十年前的那对孩子是她的儿女,现在这一对,是她的孙子孙女。”他就是天水城人,所以对于水龙王的存在很是关注,对这老妪也有所了解。
众人不由同情地看向失了神的老妪。
难怪她坚持水龙王的存在,这要是水龙王的事情完全是一场乌龙,她死去的儿女算什么?而那个女人显然就是她的媳妇,现在祭台上那对孩子的母亲。婆媳二人的想法有所差异,媳妇对于自己尚活着的孩子的生死更为关心。
张清妍没说什么,只是回了马车,让谭家去客栈。
两个漕帮的手下见张清妍打定了主意,油盐不进,他们又不能硬来,也只好无功而返。
谭念瑧回到马车上就摘下了帷帽,小脸上没有解救了那对孩子的喜悦,反倒是难掩悲伤。她忽然问道:“她的儿女都赔了进去,现在又要赔上孙子女,为什么……为什么还会相信水龙王?”
谭念瑧难以理解那老妪的态度,明明可以改正错误,挽救孙子女的生命,为什么反倒要坚持下去,难道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慰藉吗?两条人命比自己的心情更重要?
谭念瑶叹息一声。她倒是能理解老妪的想法,但理解归理解,她是无法赞同的。
张清妍突然出声问道:“你信佛,或是信道吗?”
谭念瑧一怔,回答道:“我有跟着祖母拜佛,但要说信佛……”谭念瑧迟疑了起来。大多数妇人、小姐都会拜佛,虔诚一些的,家中还会供个小佛堂,不过张清妍所说的信佛,显然和这种拜佛不一样。
“信仰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将自己的一切交给强大的、未知的神灵,祈求祂们降下恩典,这可以让人得到心灵上的宁静,尤其是对弱者来说。就像那个老妪,她无力阻止漕帮以及全城的人心意,只能拱手送上自己的儿女,作为母亲,她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作为一个人,她无法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过,若是水龙王真的存在,那么她的这一举动就是大公无私的奉献。她贡献出了自己的儿女,却也让自己站在了一个俯视众人的位置,并且有可能因此博得那位水龙王的欢心。但如果水龙王不存在,她的行为就变成了笑柄,她的懦弱、自私、无能为力,都一一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她不再是英雄。”张清妍平和地说道,语气中没有贬低或嘲笑老妪的意思,“另一方面,这也是信仰的崩塌。她心目中伟大的水龙王变成了泡影,她心中的支柱就跟着倒塌,这对于信徒来说,不啻于一场灾难。”
谭念瑧似懂非懂,茫然地点了点头。
谭念瑶问道:“大仙,您有这样的信仰吗?”
“我?”张清妍愣了愣,笑了起来,“自然有。不过不是满天神佛,而是我的家族。”
谭念瑶眼神微变,欲言又止。
“谭老爷和你说过什么吗?”张清妍淡定地问道。
谭念瑶迟疑地说道:“父亲说……您提到过一次您的家族……”
“但是清枫没有所谓的家族。”张清妍仍旧淡定。
谭念瑶面色凝重了起来,正襟危坐地看向张清妍。
“我不是清枫呢。”张清妍笑了笑,“清枫和你的母亲一样,对我有所求,所以将身体借给了我。”
谭念瑧惊奇地打量张清妍,“借给您身体?”
谭念瑶避过了这一话题,咬了咬唇,“枫叶观果然……”
“谭老爷真是厉害!查到了枫叶观的事情吗?”张清妍笑意更深了,“他查到了什么?”
谭念瑶摇了摇头,突兀地指了指东北方,“父亲已经写信给祖父了,这事情……恐怕……没想到大仙已经知晓此事。”谭念瑶说得含糊,谭念瑧没听谭三老爷提过,完全不知道姐姐和张大仙在打什么哑谜,不过她很知趣地什么都没问。
张清妍感慨地看了看东北方,“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谭老爷嘱咐你们对我多加照顾,恐怕不止是生活上的琐事吧?”
谭念瑶默认了。其实谭三老爷希望谭念瑶做的就只是照顾张清妍生活上的琐事,其他的事情是交给了自己的父亲谭老太爷,只是这些事情他不会瞒着自己的儿女——当然,年纪过小的谭念瑧除外。
“谭老爷是什么看法?”张清妍问道,“或者该问你,谭家是什么立场?”
“谭家从不牵涉进这种事情。但是,唉……我祖父向来正直。”谭念瑶无奈说道。
谭老太爷正直刚毅,在皇储的问题上,他向来坚持这既是皇室的家事,也是国事,立嫡、立长、立贤,有鲜明的顺序在,没有前者,才是后者。可现在,中宫无子,大皇子母族早就被抄家灭族,丧失了机会,剩下的立贤,就不可能像前两者那么客观,各有各的说法。谭老太爷的意思,这立贤该由皇上全权决定,可朝中大臣却不会这么想。何况,全由皇上决定,那最后的结果可能不是“立贤”,而是“立爱”。
谭老太爷已经退出了朝堂,谭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在朝堂上都不是实权派的人物,谭三老爷更是辞官回了家乡,皇位传承的事情明面上来看和谭家的关系并不大,顶多是皇上看在帝师的面子上询问一下老太爷的意思,老太爷在皇上面前还是那套“嫡、长、贤”的说法。但谭家帝师的名声摆在那里,清流们以谭家为尊,少不得要看看谭老太爷的态度,这也是一股巨大的力量。谭家想要独身世外是不可能的。
张清妍在宣城一“闹”,牵扯出了皇上的弟弟、上一位七皇子。这帝位传承越发的扑朔迷离起来。
“原来如此。”张清妍点点头,“这样说来,我们倒是可以坦诚合作了。”
谭念瑶诧异地看向张清妍。
“朝堂的事情我不懂,但是,我可以确定对方的背后有一个厉害的修士存在。”张清妍郑重地说道,“我知道你家和了然大师有些关系,这事情,最好让你祖父和了然大师说一声。”
谭念瑶更为惊异。
“修士对于世俗的权力是没什么追求的。龙气、龙脉、天道,才是我们的追求。”张清妍神色严肃,“逆天改命,被改之人原本的运势你说会如何?”
“难道是……”谭念瑶有些恍惚。
“这才是那个修士想要的东西!”张清妍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样的事情张家也曾经思索过,但这般劳心劳力,甚至不惜和天道对上,实在是得不偿失,所以张家放弃了。除开张家,有更多的修士前仆后继,对于天道赐予的皇命眼红不已。而张家在这种事情上一直是属于“保皇派”,保的是天命所归的皇帝。为此,家族史上也发生过几次和修士的交战,互有死伤,但胜者向来是张家。
张清妍对于这样的事情耳熟能详,可真要硬拼,就有些心中没底。因为她只是看过,没有真实地经历过,对自己的道行也不是那么自信。哪怕是她身边的姚容希,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现代都市,民主治国,大多数国家实权的“皇位”四年一届,撑死也不过两届八年,帝皇运势早就不复存在,连修士都寥寥无几。张家都有百年没有参与过这种事了,更加不会去教导子孙如何利用道行、法术引导帝位传承。
张清妍在这方面只有知识,没有经验。其实她对于帝位传承也不是那么关心,只不过想要查明清枫死亡的真相,为她报仇,就免不了要被卷入这漩涡之中。若是有官场上经验丰富的谭家帮忙,那自然是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