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法帮你。”张清妍一手撑着头,打了个哈欠,“魇住的意思,就是他吓傻了。有的人胆子大,有的人胆子小,都有个度在,超过了这个度,人就会失常。一般来说,被鬼惊吓,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长时间不间断的轻微刺激,让一个人的精神持续紧绷,这样呢,可能就会被吓疯;另一种是突然之间受到巨大的刺激,人就可能会被魇住。前一种情况较多,后一种,则只有少数道行厉害且深谙人心的鬼才能做到。”
张清妍看向了魏家两兄弟,“你们见过卫财厚被吓疯的模样吧?”
两人点头。
魏大爷精神一振,立刻就明白了张清妍的意思,胆怯的心平复了过去,一放松,就想起潘四是谁了。
“那个霍少爷和卫财厚是一样的遭遇。”张清妍对魏灵芝说道,“你之前给卫财厚诊断出个什么结果没?”
魏灵芝口干舌燥,结结巴巴地回答:“他、他吓傻了。”
“那有治疗的法子吗?”
“有宁神静气的方子,再好好休养,缓过来,或许就好了,”魏灵芝皱紧了眉头,“也可能永远都好不了。但卫财厚和普通受了惊吓的人不一样,他滴水不进,所以没活多久就死了。”
潘四还没来得及哭,魏大爷先摆出了如丧考妣的表情,拉着魏灵芝问道:“你好好想想,真没办法治了?”
魏灵芝有些不解,“听说有厉害的大夫能用金针渡穴,让傻子恢复正常的。但那就是道听途说来的话,没人真见过有这样的神医。”
言下之意,除非机缘巧合碰到个虚无缥缈的神医,霍少爷是回天乏力了。
魏大爷颓废地垂头,“完了!”
魏大爷想起了潘四的身份:可不就是那家南北货行的伙计嘛!霍少爷的身份跟着呼之欲出,同时浮现在魏大爷脑海中的还有橘村岌岌可危的前途——东家少爷第一次出远门就栽了跟头,竖着出家门,横着被抬回去,那家货行还能有心思再跑商?至少今年的橘子是运不到北方去了。
潘四转而又乞求张清妍,“但少爷之前是好了过的,要不是那个苗倩娘出现,他就跟没事人一样啊。大仙,您给再念念那经文吧。”
陈海心中咯噔一声,紧紧盯着张清妍。
张清妍摇头,“不是我念了经文,他才恢复如初的,而是我的魂魄离体,天道之力泄露,震醒了他。”
潘四和魏大爷同时升起希望,异口同声地问:“那大仙您……”
“但我现在不一样了,不能主动放弃肉身,想要让魂魄离体只能靠外界刺激。”张清妍看着他们,“你们上哪儿去找个比贤悦郡主污秽之气更重的人来刺激我?”
张清妍在去橘村和肃城的一路上静心修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魂不一的关系,或是因为穿越了的缘故,她这个在张家属于天赋低劣的子嗣,迅速入了道,成了修士,后来又在肃城内连续施法,画符箓、炼铜钱、灭鬼魂、斩因缘,还超度了一只怨灵。清枫的这具肉身受了滋养,又经历了这么些事,和她的魂魄有了更紧密的联系。她这会儿已是不可能凭自身意志控制魂魄离体了,若是再修炼下去,道行更进一步,倒是有能力灵魂出窍。
两人听到这话,又沮丧了起来。
张清妍对大鲁说道:“房间安排好了吗?我需要休息一阵。”
大鲁忙点头。
张清妍对陈海交代:“等我睡一觉,醒来之后再超度那两人。到时候还要麻烦你跑一趟,将人送回许家。”
陈海一口应下。
一直沉默着的姚容希开口说道:“等郑墨好了,让他跟着回去。”
张清妍略感诧异。
“他不该再跟着了。”姚容希冷淡地说道。
仿佛是听到了姚容希的话,郑墨一下子惊醒了,先是惊喜地看着姚容希,舒了口气,随后表情变得不安起来。姚容希将自己的决定同他一说,郑墨的表情更慌了。
“少爷,那怎么行!”
姚容希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既没有陈海、黄南的身手,也不像李成一样听话,跟着只是白白送命,还可能拖累死别人。”
郑墨本就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色变得更为透明起来。
“这次不顾我们的嘱咐,私自跟上来,就是你的主意吧?姨母安排的两个护卫因此死了。”
郑墨咬紧了牙关,眼圈一红,颤抖起来。
张清妍忽然说道:“李成也不要和我们一路了。”
李成惊讶,“欸?”怎么突然就说到了他头上?
“你在京城等我好了。”张清妍已是做了决定。
李成同张清妍一同上路,是因为他拿通德钱庄的事情求了张清妍,两人同路。这会儿张清妍开口,他略一思索,就答应了下来。
“对了,我到了京城怎么找你?”张清妍问。
“我的东家是通德钱庄,我说过的,大仙记得吧?”郑墨看张清妍的眼神,默然。
郑墨不像李成那么好说服,哀求道:“少爷,小的是伺候您的,是姚家的下人,怎么能独自留在宣城呢?小的再也不敢乱来了,一定乖乖听少爷的吩咐。”
姚容希不以为意,“真有了事情,你还是会跟上来的。”
郑墨急了,“我们一路能有什么事情?四年前,我同少爷年纪都还小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出门,不都没什么事情?现在原路返京,能……”他话一顿,瞅了眼张清妍,“我们何必要与……大仙同行?黑猫都送来了,接下来……”
姚容希笑了笑,“可我决定了要同张姑娘一路。”
郑墨张口结舌。
“郑墨,你留在宣城内。我会给姨母写信说明情况,回了京,就把你的卖身契送来。你以后何去何从,自己决定。”姚容希说完就起身,对陈海一拱手,“一路上恐怕要麻烦陈兄帮我看着他。”
陈海连称不敢当,痛快地应了下来。
姚容希扶着张清妍往外走。
郑墨看着两人肩并肩的模样,愤慨地说道:“少爷,你怎么能……她是个道士,还是个来路不明的道士!”
姚容希一侧头,“她对我来说,并非来路不明的道士,真说起来,在这个世界,没人比她更重要的了。”
听到这话,几人都面露惊色。陈海想到姚容希时常同张清妍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看他的目光变了变。
张清妍没什么感触。
他们是长辈同晚辈的关系,张家人本就注重家族,这个时空只剩下他们两个张家人的魂魄相依为命,而且他们终是要携手离开这个时空的。
郑墨失了神,躺在床上没有了精神。
少爷难道不明白自己说的话是多么的离经叛道吗?老爷再别出心裁、特立独行,也不会接受张清妍做姚家妇,夫人世家贵女,更不会任由这么个女人进姚家的门。少爷回去后该怎么同老爷和夫人交代?将张清妍置为外室?可少爷那坚定不移的表情,分明是不可能委屈张清妍的。再加上张清妍本身就是个能人异士,她又怎么会甘当外室?
郑墨这么一想,思维发散,想到了姚容希原本谦谦君子的模样,遇到张清妍那天,姚容希诡异的萎靡和沉默,转变似乎就是那一天开始的。他甚至越想越远,想到了张清妍做法施术,把姚家的人都变成傀儡的情景。
且不提郑墨如何胡思乱想,张清妍一觉睡到天亮,等她醒来给许家两位护卫超度完,心头藏了事的陈海鼓起了勇气,问道:“大仙,你……是和老钱一样吗?”
张清妍瞥了他一眼。
旁边的李成和黄南很是疑惑。
“老钱他……夺了卫财厚的身体……”陈海声音干涩。
张清妍摇了摇头,“没有,我这具身体不是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