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的时光在历史的长河里只是一瞬间。这期间,他们有过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有过心心相印爱的承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喜结良缘那醉人的时刻。然而,万万没有想到,不幸却降临在他们头上。路远的父亲路林患脑出血死在会场的讲台上。路远在悲痛中送走了父亲。妹妹路璐又考上了财经学院走了。母亲也常常因心脏病的复发而住进医院。
竹莹常常跑来帮路远熬饭,做一些家务。母亲在病床上一手拉着路远,一手拉着竹莹,说:“我若能活到你们结婚的日子就好了……”
“妈,你能的……”路远哽咽着,“妈,你别说了……”
竹莹鼻子一酸,泪水落了下来。
“妈妈……”她扑在路母的怀里,“我是你的儿媳,不管婚礼举不举行,妈妈……”泪水一串串滴落。
路远默默地抹去泪水。
福不双降祸不单行。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路远从睡梦中惊醒,他翻身下支,打开电灯。
“开门!开门!”
门刚一打开,就闯进几个人把路远铐了起来。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我犯了什么罪?”
路远的手被铐在背后,他耸着双肩,愤愤地喊着。
他们穿的都是警察服,其中一个在路远的背后冷笑着。
“什么罪?你比谁都清楚!”
路远回过头来怒视着他:“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到公安局,你就会明白的!”
“少跟他罗嗦!”旁边的那位上前狠狠地推了路远一把。
“走!”
路远被推推搡搡押进囚车。“哐啷”车门被关上。随即,车身猛地一晃,启动了。
路远思索着,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问号在他脑子闪过。然而,他自信没有犯罪!于是,他挺了挺胸膛,耸了耸双肩,左边的那个厉声喝道:“老实点!”
平生第一次有人这样对他讲话。路远感到自己受了耻辱,他悖然大怒,转向左边。
“你在和谁讲话?让谁老实点?”他的口气几乎是粗鲁的、野蛮的。
“******,你老子完蛋了!你也快了!放老实些!不许讲话!”
右边又传来一声喝:
“有你讲话的地方!我们只例行公事!”
“你们……”
路远把牙咬的咯咯直响,眼睛迸发出愤怒的火光,大声叫道:
“你们说--我犯了什么罪?你们说。你们说呀!”
任凭他嚷,左右的两人象哑巴一样不再开口了。
车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在天边,发着惨淡的冷光,给这雪后的寒夜更增几分寒意。街灯、树木一闪而过,路远似乎没弄明白行驶在哪条街道,车便“咔”停下了。
这是一撞二层日式小楼,在白天看来是淡黄色的,在夜晚却是白色的。
他知道,这是区分局。
前不久他为了写一篇关于“警察与小偷”的文章,采访过分局局长陈皓。
他被带到楼上的一个房间里,灯亮着但没有人。
身后的警察推了他一把。
“进去。”
路远被推了进去,回过头瞪视着推他的警察。
“看什么?委屈一夜吧!”
说完转身走了。
门“咔”的一声锁上了。
路远的手仍被铐着,站在地当中,他愣了许久,这倒底是怎么回事?他冷静地思索着……。天棚上那盏灯发着惨淡的光,室内显得格外清冷。
窗外不知不觉地秀过一丝曙色,黎明已经到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听到稀里哗啦的开门声。
门开了。一个身穿警服的年轻小伙子冲他招了招手。
“来,来,来。”
路远面无表情地跟着他的身后,擦肩而过的两个干警不断地回头看。
他刚被带到门上挂着“审讯室”小牌的门前,门却开了。
“来了!”
门口站着的人说了一声又回到坐位上,他示意路远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这时,路远背后的人把手铐打开,一刹那他觉得胳膊象断了一样,酸酸的不听使唤。
这间屋子不大,气份显得十分庄严。不过,这时对于路远来说,不但没有感觉到一丝慌恐,反而使他更慎静、更理智了。
“你的姓名、单位、职业?”
桌后的老警察开口了。
“路远,杂志社主编。”
路远的回答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那人用疑惑的目光盯着他,良久,才又慢慢开口;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路远摇摇头:“不知道。”
“你先看看这份材料,然后再回答我的问题。
他身旁的小警察把一叠厚厚的纸递了过来。路远接过来,顾不上手腕的疼痛,急速翻开,原来是白丽花起诉他犯下强奸罪。
他目瞪口呆。
白丽花是他高中的同班同学。那时候她就狂热地追求路远,曾写了几封求爱的信,都被路远交到老师那里,老师虽然没有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点她的名字,但那些信都读了。同学们猜来猜去,猜到她白丽花头上。因此,她没脸继续上学了。她对路远是单相思。白丽花并非善罢甘休。她是个大胆而又专横女孩,得不到的偏要追求,易得的却又不要。她借采该的机会几次来到路远的办公室献殷勤,都被拒绝了。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追求着路远。就在三个月前,他们偶然相遇。当谈到婚姻时,路远故意告诉她自己已经有了女朋友,半年以后,就举行婚礼。听罢,白丽花脸变得苍白,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在分手时,她愤愤地说:“路远,你要结婚,好,走着瞧吧!”
没有想到,白丽花竟然如此卑鄙,不顾自己的名誉,陷害他强奸了她!
“仗势欺人的臭女人,不就有个当公安局长的老爸吗!”
路远的手在颤抖着,血往上涌,牙咬的咯咯直响:“这是诽谤!是陷害!”他大声嚷着,把“状子”狠狠地扔到地上。
“你、你怎么可以毁掉证据?!“老警察拍着桌子。
路远“忽”地站起身,直视着他,眼里迸发着怒火,“这是诽谤的证据,这是陷害的证据!”
“你……”老警察转向门旁的小警察,命令道:“把他押下去!”
两个警察上前扭过他的双臂,重新戴上手铐。
他被稀里糊涂地判了五年徒型。
被送到监狱的当天下午,有人探监。
是白丽花。
白丽花站在接见室中间,一幅得意洋洋的样子,眼睛半睁不睁,双手抱着肩膀。
路远简直要气疯了。大骂着:“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为逼我娶你,你什么都能干出来,可是,路远并不是你想象的软骨头,你以为你这么做就会让我爱上你?做梦!你这个贱货!”
她傲慢地瞧着他,用挑衅的口吻慢条斯理地说:“你骂完了没有?”
“你……”他被气得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该轮到我了,”她的嘴角冷笑着,直视着路远,“不是我非要这么做的。可是……”说着,她眼底一滴一商地流着泪水,“可是,我爱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都爱着你,而你却从不理解,却要结婚,逼我去死!我嫉妒同你结婚的女孩!”她低着头,伤心地抹着泪。
“你自私!”路远吼着,“你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道德吗?”他指着她。
白丽花仍然在抹着泪,过了一会儿,只听她用低低的,弱弱的,柔柔的声音重复着:“我不道德,我不道德,可我爱你,我爱你呀。”她背过身去,“我自私,可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
“住口!”路远怒视着她,冷冷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你是单相思,绝不是爱情!”
她转过头深情地注视着他,喃喃地说:“可我爱你,爱你!一直都在爱你呀!”
“你伤害了我!……”他悲痛欲绝。
“路远,路远你听我说,如果,如果你能改变主意的话……你会马上出来的……”她眼里充满悔恨。
“什么?改变主意?”他扬着眉毛,“你不觉得你在做梦吗?我会要一个害我的人做妻子吗?哈哈哈……”他突然大笑,那笑却带着一丝苦涩,“白丽花,你给我马上走远点,滚!我宁愿坐一辈子牢,也决不要你!滚!”
路远的话把她击怒了,她抹了两把泪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路远,走着瞧!”
她转身走了。
望着白丽花离去的背影,他迷惘、不解。为什么爱会产生恨?为什么人世间会有这么多的虚伪?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牢房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床上,活象个木头人一般。
这时那位干警又走过来,冲他招了招手。
“又有人看你!”
他抬起眼睛,似乎没有听明白他的话。
“有人看你!”他重复着“你妻子来看你。”
路远的心猛一震。
是竹莹?
我的妻子?
接见室的门口,竹莹焦急地等待着路远,当他看到路远出现在铁门那边时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她扑过去,哭喊着:“路远……”
面对竹莹哭红的眼睛,路远不知道该说什么。
“竹莹,我……”
“别说了……别说了……”她哽咽着摇着头,“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她的话似乎提醒了他,自己有必要向她解释,让她知道自己是无辜的。
“是那个白丽花!”他咬着牙“诽谤、陷害我!”
她相信路远对她的爱情!她自信路远爱她!她坚信自己的感觉!
她慢慢地抬起挂满泪珠的眼帘,凝视着他:“我知道,我不相信你会犯强奸罪!”
“竹莹,我的好竹莹,如果你相信我……”他竭力忍着泪水,“竹莹,离开我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到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竹莹,竹莹你听我说……”
“不,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两双眼睛都在流泪,两颗心都在流血。这血与泪饱含着人间的苍桑;这血与泪交融着两颗深爱的心;这血与泪合写着悲壮的人生!
“别哭,我不喜欢你哭!”
他的语气是僵硬的,有点不近人意。
“我想你,想你,想你呀……”
泪,又一串串流了出来。
他望着她,内心一阵酸楚。多好的女孩呀,我怎么可以忍心让她在悲哀和痛苦中等上五年?这不是太残忍了吗?路远,如果你爱她,就上这个自由的小鸟远走高飞吧。她不应该属于现在的你,一个囚犯!
想到这,他把心一横,照她的脸上狠狠打了一记耳光。
“你走!我不要看到你!”他咬着牙说。
她踉跄一下跌倒了,她瞪大吃惊的眼睛看着他,她不相信是路远打得她。她更不相信眼前这个路远是同她相亲相爱的路远。
“你走!我不要看到你,你走,走呀!”他瞪着眼睛,冲她吼着。
她从地上爬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路远。
此时,他的心象被刀子使劲地捅了一下,疼的他出了一身汗。天哪!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呀?……
竹莹一步步后退着,后退着。终于“哇”的一声,又哭出声来。转身向大门跑去。她跑着跑着,突然放慢脚步,一步一回关,一步一回头消失在门口处……
他愣在那里。良久良久,他的双手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发疯地狂喊着:“我为什么要打她?我为什么要打她?我为什么?为什么?……是我的手打了她吗?是我的手吗?我的手……”他把右手伸到眼前,“是你打了她吗?是你吗?……”他看着这只手如同看到了仇人,眼睛红了,“我要惩罚你!”说着,他拿左手握牢右手的五个指头,用尽全身的力量猛地按下去,只听“咔”的一声响 ,五个手指被按断了。
他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帘是白色的,印着红十字。倾刻间,他明白了,自己住进了医院,再转向旁边一看,还端坐着一位全副武装的干警。
他抬了一下受伤的手,试图动一下,可是,只感觉一阵刺心的疼痛。蓦然,脑子里浮现竹莹那吃惊的眼神,那可怜兮兮的身影……
他浑身不住的颤粟着。
他的心默默地哭述着:
“竹莹,我的好竹莹,你要知道,我打你,是下了多大的狠心啊,我怎么忍心打你呢?可是,我打了;是咬着牙,瞪着眼睛打的。你怎么会知道,我是为了让人离开我而打的你。你不要找个囚犯做丈夫,你不要往返于监狱的路上看一个“强奸犯”。五年啊……我知道你很难过。原谅我吧,我爱你,竹莹……知道吗,疼在你的脸上,疼在我的心上呀!……
泪水从眼角滚出来,落在枕头上。
“他醒了。”坐在床边的警察对走进来的护士说。
“哦。”她点点头。
他想动一下身,可是身体犹如铅块一样沉重,右手钻心地疼痛。他睁开眼睛向室内扫了一眼,那位武警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路远嘴张了一下,想说什么,然而喉咙干裂得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想干什么?”武警瞧着他,声音带着一丝关切。
路远摇摇头闭上眼睛。
“唉!……”
只听到一声轻叹,随即又传来那人的声音;“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语气中带有怜悯与同情。
路远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又慢慢闭上,显得很疲倦。可是,谁会知道,他的心似翻江倒海:
……我爱竹莹,可给她的却是忧愁悲伤;白丽花爱我,却给我的是痛恨和绝望。为什么每个人都挣不脱情感的扭带?为什么有情变成无情?为什么情会杀人?为什么?为什么呀?……
夜幕悄悄地爬上窗棂,给洁白的墙壁罩上阴森恐怖的暗影,窗外隐约听到寒风萧杀。路远知道这一定是个雪夜。
自杀的念头在他心底盟生。可是,生则不易,死则更难。这间病房里,找不到令他致死的任何器具,稍一动身,那位精明强干的警察,眼睛就会投向他。
他朦朦胧胧的似睡非睡,他仿佛看妈妈躺在病塌上可怜兮兮地呼唤他的名字,妹妹呼唤着他,竹莹呼唤着他,而他却呆呆地看着她们,浑身战栗着,战栗着……突然,他在心里喊了一声:
“跑!”
想到这,他的心底燃烧起无形的火焰,灼热着他的全身,每个细胞都在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