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禹羌北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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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地震水淹,禹里两次遭蹂躏

周仁秀大姐让田隆光带着我,走进了离禹里乡政府约100米左右的禹王宫。北川建庙纪念大禹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但禹里的古禹王庙已在几十年前毁于战火,眼前的禹王宫是改革开放以后群众集资修建的。

从外面看,掩映在苍松翠柏间的禹王宫很有气派,但进入其间,却是残破的景象,墙上是巨大的裂缝,朝东的厢房墙,也开了巨大的豁口,可以钻进动物。大殿里空空如也。田隆光说,剩下的文物,县上博物馆都已经收走了。看来5·12特大地震,几乎摧毁了北川人的这座精神殿堂,让上古的大禹王的灵魂也得不到安生。

出得禹王庙来,田隆光带我走进了禹里乡政府,我见到正在开会的禹里乡党委副书记、乡长黄杰。他正在主持召开安全生产会。“5·12周年纪念快到了,安全生产马虎不得。”他说。

43岁的黄杰原是禹里乡党委分管纪检的副书记,2008年6月抗震救灾期间因表现突出,被任命为乡党委副书记、乡长。

这是一个敦敦实实的羌山汉子,个子1。73米,在当地绝对算得上一个身材魁伟的“帅哥”,脸上黑中泛红。这一年都不曾停歇过,地震前体重为170斤,后来在救灾期间一下子瘦了至少20斤。地震中他还失去了14岁的儿子黄怡。

黄杰缓缓说起一年前地震瞬间那一幕幕往事,沉浸在痛苦中——5·12那天上午,我在主持召开乡机关效能建设动员会。会议结束后,带队6人到县城参加北川首届青年创业大会。12点40分到县委礼堂踩台、彩排。下午2点10分左右坐到了会场,正准备开会。这时地震突然发生了,持续了80秒钟……我们是60后,经历过地震,有一定经验。我们马上组织救援,大家转移到北川中学。没有想到,我那在北川中学上初二的儿子黄怡,没有出来。我问了他的老师同学,都说没跑出来……这时县委县政府抗震救灾临时指挥部成立,组成了5个组,我被分在物资保障组,有一二十人,有武警,有学生,由县总工会张映芳主席任组长。我们负责分发矿泉水和方便面,一直坚持到深夜12点。

大家休息时,我急忙去找黄怡。儿子的教室在一楼,当时废墟下面还有20多名学生存活。我们和家长们就用锤子钢钎在废墟上打洞,救了6个女生出来。但余震不断,废墟又垮塌了……没有办法,儿子和其他同学都没能出来。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遗体在哪里。

当晚在北川中学,我把在曲山办事、开会、赶场的禹里乡幸存人员组织到一起,共有110-120人。

13日中午,指挥部要求大家马上向绵阳转移。我带着禹里乡的灾民们向70多里外的绵阳转移,徒步经过擂鼓到了安昌,才挡了几辆大货车把灾民转往九洲体育馆。

这时九洲体育馆已经有几万灾民,我们还有几十个人已无法安置。14日,我考虑到这么多人住在别人家毕竟不方便,不现实,只好又带这些人重新回到九洲体育馆安置。

把这些人安排妥当后,我坐车返回了安县(安昌),然后走路回到任家坪。我又投入指挥工作和抢救中。

这时我对禹里的情况不清楚,心里很着急。当时有很多说法,有人说禹里中小学人员死亡相当多,街上到处是遗体;还有的说禹里大桥都垮了,禹里比曲山还严重。我听到这些传言心急如焚。当时在禹里的妻子魏红生死不知,在开坪乡村里的父母也没有消息。

因为禹里路已断,不知百姓是什么状况,我连忙赶到指挥部,向县委宋明书记请示,要求派出部队救援。

当时我儿子所在的教学楼正在开挖救援,我考虑到禹里乡镇的情况紧急,顾不上等到挖出被掩埋的孩子,15日一早我就往禹里赶。

15日早上6点,我带着幸存的干部和未受伤的群众翻山返回禹里。我们从擂鼓的盖头山上山,在途中碰到了妻子魏红和很多人从禹里翻山出来,她提着儿子的鞋子衣服和我的衣服,在找我和儿子。

在碰见我以前,有人告诉她,我还在,但儿子不在了。她见了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抱头大哭。路很窄,我把她扶起来,她坚持说还要到曲山找儿子。我不让,就让她跟我回禹里。

我们走了12个小时,到下午6点,终于回到了禹里。我一看,心凉了:眼前整个街道一片废墟,受伤人员遍地都是。14日,陈国兴书记已经组织乡干部们处理了遇难人员的遗体。

看到惨烈场面我已经止不住眼泪,我马上向陈书记报到。46岁的陈书记拄着一根拐杖,他的右腿被倒下的墙砸伤。

在返回的山路上走了10多个小时,我已经疲惫不堪,手脚酸软,一屁股坐下来。当晚和妻子就在乡政府草坪露天呆了一晚,在这里避难的人有四五百人,当晚很冷,还下着小雨。

由于道路阻断,禹里百姓生存状态很糟糕。16日上午,救援部队的直升机飞来了禹里上空,空投物资到禹里。在陈国兴书记和李加富乡长指挥下,我组织100多名民兵预备役战士和群众搜集降落伞、物资和药品。

救援物资到了,老百姓很快镇定下来,觉得有救了。我们回收后,由乡政府清点、造册,统一发放。16日到18日,我都在组织搜集空投物资。

16日这天上午,武警部队四川省总队的300多名官兵也赶到了。这300名官兵分别来自8个支队。他们徒步从擂鼓翻山过来,并在山顶露宿了一夜,带队的是武警总队参谋长兼副中队长邓厚明大校。我曾当过3年兵,看到部队到来了,就像见到老朋友一样亲切。

部队来了后,按照陈书记的分配,我就一直配合部队组织协调救援抢险工作,包括兵力的分配,以及寻找机降点和空投点。在湔江村魁星山顶的一个大坪上,终于找到一个适合空投的位置,我们用石灰写成巨大的SOS字样,并插上彩旗,然后又在北面的县农场寻找到一个机降点。

18日上午,第一批直升机飞临县农场机降点。我们就立即转移重伤员126人。飞抵禹里的直升机有100-200架次,有的从绵阳,有的从成都飞过来。我们未受伤的干部,由乡医院医生带队,负责灾民转移。

5月20日,堰塞湖的水位已经上升到禹里场镇海拔730米处(乡政府位置)。水涨一点,我们就往山上挪。我们将淹没区所有灾民转移到石纽山上,21日全部转移完毕。我最后一个撤走,没有丢下一个人,也没让一个人地震之后再遭受水的伤害。

6月5日,******总理乘直升机来了,在石纽山上,握着我们的手,安慰我们,鼓励我们,场面相当感人。我还拍到了当时总理鼓励安慰大家的珍贵照片……一直到唐家山堰塞湖水退去,我们一直坚持在山上指挥。灾后重建,我们禹里乡所有的灾民全部返回,没有一人在板房区生活。

黄杰说,由于空投的物资解决不了根本问题,5月30日,沿河村支部书记王军在经过慎重考虑后,决定带领村民徒步翻山越岭,到擂鼓镇背粮。村民们积极响应,踊跃参加。这样,一支由130名村民组成的运粮队,走进了巍巍群山。崎岖陡峭的山路,挡不住他们前进的步伐,仿佛当年为红军支前的运粮队又回来了。在这支队伍之中,有青壮男子,也有中年妇女,有白发老人,也有懵懂少年。装载完相关救灾物资后,6月1日,他们又踏上返程的道路。经过3天时间的徒步行进,他们用最原始的运输方式,最终人工运回7000斤大米、110件方便面、20件火腿肠等生活必需品。他们安全返回沿河村时,村民们犹如久旱逢甘露,欢声雷动。

禹里场镇的湔江村在地震中有24名村民罹难,7人重伤,700多间民房倒塌。村支书罗成英与村干部们一起,组织群众转移,主动与村民协商,征用、征收土地,帮助医护人员搭建临时医院。对那些极重伤员,只好转移到外地进行抢救医治。她积极与外界联系协调,争取更多的援助。武警部队利用军用直升机,先后转移100余名轻重伤员到外地进行抢救医治。

地震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唐家山堰塞湖水位上涨又带来新的灾难,人们情绪起伏较大。为使湔江村救灾抢险工作有序进行,罗成英顾全大局,任劳任怨,宁愿自己多分担点事情,也不让灾民的身心再次受到伤害。为化解积怨,弥合内心创伤,罗成英多次走访村民,讲解党和国家抗震救灾与灾后重建政策,引导群众开展生产自救活动,尽早走出地震阴影。

危难之中见真情。禹里百姓也感恩部队官兵及时伸出援助之手。2008年7月20日,禹里军属邓兴章、刘家碧在致中国人民解放军66173部队全体官兵的感谢信中说——尊敬的中国人民解放军66173部队全体官兵:

你们好!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家乡所有的军属向你们深情地道一声:你们辛苦了!连月来,你们和其他部队官兵一样,听从党中央的指令,不辞艰辛,不怕流血牺牲,坚守在抗震救灾第一线,为此,我代表所有灾区百姓向你们表示崇高的敬意和诚挚的感谢!

5·12特大地震,让我们数万同胞鲜活的生命顷刻之间化为乌有,让我们数十万人无家可归。我们的家乡北川县禹里乡望江村距北川县城仅21公里,房屋全被毁,交通、通讯、电力全部中断,乡亲们的生命财产本已在地震中遭受重创,而唐家山堰塞湖的洪水更让我们雪上加霜,许多家庭的家产在水淹前还遭到当地素质极低的“灾民”的多次轮番抢劫。三重灾难让我们重建家园举步维艰,灭顶之灾让我们所有幸存者难以抚平心灵的创伤。幸有党和政府对灾区人民的亲切关怀,有中国人民解放军、人民武警部队官兵,有来自各地的志愿者向我们伸出热情援助之手,3个月以来,让我们每户灾民都有帐篷住,有粮吃,能够走上重建家园的复兴之路。

7月中旬,我们又收到中国人民解放军66173部队政治部寄来的慰问信和4200元钱。读着人民子弟兵对灾区人民充满深情的慰问信,拿着这4000多元人民币,我们——作为普通的军属,真是心潮澎湃,激动万分。天灾无情,人间有爱。你们身在部队,担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还心系灾区人民的生活、生产及恢复重建,你们真是我们老百姓的贴心人哪!在此,我谨代表所有生活在灾区的军属向你们表示诚挚的感谢!我们一要教育我们的儿子在部队努力学习,掌握过硬的国防本领,为保家卫国做出更大的贡献!我们一定满怀信心,战胜灾难,努力生产自救,争取早日把家乡建设得更美好!

祝全体官兵身体健康,家庭平安幸福!

6月15日,我独自一人翻山越岭,走了10多个小时,从原路走回了禹里。那时收了客户的钱,必须送回公司。有一次,我背了资料和一万多现金回公司。有个山里居住的老大爷在扛树枝,看见我一个人在路上走,很惊讶说,你一个女人家,敢一个人在这里走?他问,你包里背的啥子?我说,背的资料。他说,你莫把钱背在身上,小心哟,小心命都没了。我说,放心,如果有人抢,我就把资料给他。

这老大爷心肠很好,过苏宝沟时,我走得很慢,他递给我一个棒子拉着,还把我拉过河。

从5月12日到6月11日,禹里在水里泡了29天。6月15日湖水退去时,我回到了禹里。这时街上空无一人,全是腥臭的稀泥,所有人都戴口罩,随后防疫人员进入消毒,有成都的、有山东的,还有大量涌来的志愿者。

由于全是稀泥,我没有办法进自己的房子去,只好到半山腰上的石纽学校,和乡政府工作人员挤在一起,吃伙食也打游击。因为我是一个人,没有办法,就这样混了两个多月。

8月28日起,我又回到街上。这时街上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我给了1150元工钱,找人把家里的东西清理出来,搬到乡下打鹿庄,寄存在农户家,给了每年200元的寄存费。

我就继续开饭馆做生意,把王姐请来帮忙,月工资600元。这时老公也回来了,帮着打理生意。一直到现在,生活终于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