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5日,星期二。这天我去了北川县政协,见到县政协副主席罗华明、挂职干部勾志理。罗华明去年地震中受伤,腿脚不方便。他将记录自己见闻感想的文章《灾后处处见真情》交给了我。他说他最大的愿望是感恩——我以一个地震伤员的身份,把从地震开始到我住进医院这20多个小时里,我的见闻及感想说出来,目的是想让我们这些从废墟中爬出的人,要学会知恩感恩,要感谢上苍对我们的眷顾,感谢党的关怀,感谢方方面面对我们的关心和帮助,让我等灾民不要忘恩,更不要负义。
我还活着
5月12日下午2点过,快到上班的时候了,我正在我的办公室工作。刚接完******办公室主任谌伦平的电话,大地像往常一样抖动了一下,我没在意。紧接着又抖第二次,隔壁办公室陈昌平大声叫喊“地震了!”我没多想,迅速冲出了办公室,在大门处又开始抖动第三次,我抱住大门上的拉闸门,感觉还是不够安全,又箭步冲到了政协机关的院坝内,此时大地已经像筛子一样在筛动着。我抬头看了几边的楼房,房顶的天际线,它们在灰蒙蒙的天空不停地舞动。
我马上转身,低下头来看,脚下的水泥地在巨烈的抖动中突然离我眼睛的距离很短了,也就在这一瞬间,我被大地一簸,直挺挺的摔在了政协小院的水泥地上。此时四周的房屋倒塌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声,接着县城四周山上石头滚落的声音、垮岩的声音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不停的冲击着我的耳膜。
大地强烈的抖动停歇了。趴在地上的我,抬起头摇了摇:嗯,还好,还是清醒的。头上在滴血,手上在滴血,但受的是轻伤,我继续看了看,身体的左边是原政协院子的一幢宿舍楼,已成为乱糟糟的废墟躺在我的身边;我右边原本是政协机关的办公楼,刚才我和几个同志就是从里面冲出来的呀……这时已不见踪影了,摔到坎下的湔江河里去了。
“天啦,这咋得了啊!”“不得了,垮完了!”政协院内(其实这时已不能称之为院子了,应该是我们身体右边没垮下去、左边没被废墟覆盖的仅有1米多宽,长不足10米的一块地方),几个同志站起来在抖着身上的灰,一边抖,一边嚷着。我也在地上坐了起来,准备站起来看看远处的情景,可我的左脚不听使唤,站不起来。仔细一看,发现膝盖处是一个坑,膝关节上方隆起了一个大包。旁边的人说是膑骨糟了,叫我用手往下推。我推了几下没推下去,我就没再管了。反正就受了这点伤,没啥关系,我想我已经是很幸运的了,我还活着!
就在政协这块狭长的生存地带上,杨主席站起来了,王主席(王成如副主席)站起来了,陈昌平、曾吉全、韩勇、赵兴武等都站起来了,有的捂着头、有的护着手,有的在救人,有的在找路。就在我前面不远,一个光着膀子的小伙子,他的大腿被压在水泥横梁下面,他请大家把他拉出来。杨主席、王主席、曾吉全、韩勇等人都跑去帮他,把小的砖块都捡开了,可就是怎么也弄不动那一条水泥大梁。他们安慰他说:“不要急,救援人员马上会来的。”几个同志查看四周的情况,没有路可以出去。最后还是决定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同志们把我搀着、扶着翻出第一座废墟包围圈,就在快要到达平地方时,一块水泥板形成的高坎把我们难住了。这时在远处的邓秋林同志忙跑过来,把我背了下去。当我爬在他的背上时,我看见了他的右手指血肉馍糊,血不停的滴到地上,滴到我的身上。
米市沟难民营
我们集体转移到米市沟的废墟边上,当时人还不太多,后来陆续从附近的废墟中爬出来的人,都聚集在这个相对安全一点的“宽”地方。大约下午4点过,杨主席、王成如副主席带着一批轻伤员继续向外突围。我们剩下的重伤员和年老体弱的,大约200多人留在原地,我看见的5·12难民营就这样形成了。县城一片狼籍,景象十分悲惨,难民营里的人却让人感动。
在附近的废墟中,到处都有求救的呼叫,刚从废墟中爬出来的人,满脸尘土,蓬头垢面,有的自己身上还在流血,但一听到呼叫,就会马上跑到呼叫者身边,边询问、边观察、边施救。政协退休干部赵兴武同志,自己身上多处受伤,在突围时听到废墟中有个女人在求救,他忘记了自己的伤痛与其他人一起去救人,结果他的头部再次受伤,鲜血直流。在我们宿营的边上,废墟下的求救声引来了一拨又一拨的救援人,他们轮流施救,一个人问:“底下是哪个?”另一个回答说:“不晓得。”终于在晚上10点左右从里面救了出来,最后被救的人是谁,救援的是哪些人相互都不清楚。对于那些暂时救不出来的人,在每次余震、垮岩时都会发出凄惨的呼喊,这时外面的人都会劝慰、鼓励他们:“不要叫!”“保存体力!”“等待救援!”
天快要下雨了,马上就要天黑了,这时一些同志就忙着找水、找吃的、找衣服。政协郑世琼同志,一个50来岁的女士,硬是冒着危险一趟又一趟爬进废墟,找到东西拿回来给伤员、给老人用。实在不好找了,她还冲进自己家快要倒下的房子里,把东西拿出来分给大家。在天快要黑了的时候,原来在市场里卖卤肉的那位男子,离开我们难民营朝他居住的危楼走去。一个有点胖的中年妇女大声吼叫:“你不要命了,快回来!”我和其他人都吆喝,叫他不要去,可他头也没有回,径直钻进了他住的房子。一会儿他抱着被盖、衣物出来了。他把衣服送给了有伤的人,把一床被盖给我盖在身上,当时一股暖流传遍了全身。在那个难民营里,有认识的,有似曾相识的,大家在一起都相互关照、相互安慰,没有一个人争食品、争东西。第二天,解放军来了开始转移伤员的时候,都主动让伤情最重的人先走。
亲人们
黎明时,雨停了,东方开始发白了,在地上露营了一个晚上的难民们终于熬过了一个难眠之夜。
天亮了,所有轻伤员都作好了转移突围的准备,我也在他们的搀扶下准备突围,结果我失败了。他们把水和食品给我们留下,突围出去了,剩下还有几十个伤员和年老体弱的人员继续留在米市沟难民营,等待救援。一会儿从外面废墟中走进来一个人,仔细一看,是发改局副局长付成华同志,他走过来大声说:“大家不要着急,县委、政府已经把还活着的党员、干部组织起来了,分成了好几个组正在组织救援。我过来主要是了解情况,把了解到的情况尽快汇报回去,好安排部队来救援。”说完他又继续朝废墟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