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日下午6点,从永兴板房区曲山镇重建党工委管委会出来,一位手摇自助车上写有“卖烟”字样的残疾女子吸引了我的目光。她坐在轮椅上,一边织毛衣,一边跟我聊天。她的坚强、乐观,深深地感染了我。
她叫罗凤,今年41岁,老家在射洪,在北川已生活20多年。她说自己1岁半左右患小儿麻痹症,从此残疾,但一直以来自强不息。当过裁缝,卖过布匹,开过超市,在北川做衣服出了名,带徒弟有10多人,是北川县残联树立的自强不息模范。她的老公叫李义昌,46岁,在打零工。女儿18岁,在绵阳南山中学上高三。
罗凤:我家的房子是自己修的。地震时,老公刚从外面回来,我在超市里卖东西,由于没有多少人,倚在门上看电视。突然感觉地动了,我就吆喝起来:“地震了!”老公有点不信,他刚跨出门,就被地浪冲起来,摔到地上,连冲两次,趴在地上起不来,把膝盖都撞破了。我也被摇到地上,只好听天由命……天一下暗了……几秒后,感觉房子快要倒了,我来不及摸拐杖,就急忙爬到马路上。老公喊我,问我在哪里?我说爬出来了,爬到马路上了。他顺着我的声音,把我抓起来,背上就跑。我家是四楼一底的5层楼房,幸好没倒,现在想来,还是自己修的房子质量好,修房子时我们舍得花钱,相对多花了10多万,钢筋很粗,抗震能力强,这样我家周围楼上楼下、马路上的人都幸免。后来和老公核算了一下,认为多花10多万,多救了10多个人,值得!
那晚我们就在县政府前面的大坝子里坐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救援人员到了,他们叫我们转移,说唐家山要淹、景家山还要垮。我有点舍不得走,很多人就做我的工作,要我走。我舍不得我家的超市,我超市的东西值七八万元,光烟就值七八千元。他们把我超市的水、饮料、方便面,全部拿去分给了大家。我虽然不能亲手送,但感到安慰。有邻居不情愿,替我着想,就给我说哪些人哪些人吃了我的东西。我说,吃了好,比埋在地里、埋在废墟里强……没想到我的超市那晚真给大家解了急,救了难。
我的东西被搬出来,放在交通局的坝子里。我们老的老、小的小,有几百人,就陆续往任家坪转移。我老公一直背我,背累了,我又央求解放军战士背我。解放军把我背到任家坪后,又由老公背我,背到凉风垭,遇到一个熟人,他拦了一辆绵阳市政府的车,是来查看灾情的。司机说只搭我一个人,其他人不搭。我说:“我到绵阳,不晓得方向。”就央求把老公搭上,于是我们就到绵阳。
我有个亲戚在塘汛坝,结果所有受灾的亲戚30多人都投奔到这里。他家住不下了,当地的生产队就出面给我们在田坝里搭了个帐篷,还给我们买了锅碗。第二天,这里的乡上领导听说塘汛坝有几十个北川灾民,就跑来查看,说你们太挤了,就又给我们支了个帐篷,还送了方便面、水和饼干等。
隔几天,这里领导告诉我们,要随大队伍转移到九洲体育馆。而亲戚说,九洲体育馆乱得很,“怕染上瘟疫”。受惊吓后浑身软绵绵的,母亲也失踪了(后来知道遇难了),人没有了精神,我们就在那里继续住下,没有走。领导就派人来给我们消毒,每天消毒一次。几天后,领导还是要求我们随大流,我们听从安排,到了九洲体育馆。
一个礼拜后,我们30多人又被疏散到高新区救助站。在这里的帐篷中呆了20多天,又转移到麻柳湾下面的永安帐篷。一个多月后,又听说要遭水淹,就又转移到安昌镇竹林寺板房区住了半月。8月10日以后,又被送到永兴安置点,把竹林寺板房区腾给唐家山堰塞湖淹没区的漩坪乡灾民,我们就一直住在永兴这里。
我以前的手摇车被埋在了废墟下,6月10日左右在九洲体育馆时,我们社区领导要我写申请领一辆轮椅。我说轮椅对我没有用,浪费了。我要一辆手摇车,才能自立,我自己能做生意。因轮椅要人推,手摇车才能自己照顾自己,上街买菜都可以。领导经过考虑就给我领来了这样一辆手摇车,功能和效果很好,一直用到现在。
从去年6月20日左右到现在,我的出行都很方便。两个多月前,我考虑要挣点钱,就决定卖香烟。我找人帮我设计了这个装烟的铁皮箱。在座椅两边,上面贴了“卖烟”两个字,还花20元在我背后立了个“香烟”木牌。前面车兜里装烟,有红河、白沙、红塔山、娇子等,品种有几十个,自己还织毛衣。现在钱虽挣得少,但心情好了。所有人都认识我,因为原来我在北川就出名。
傍晚十分,我正跟罗凤闲聊时,曲山镇重建党工委管委会门前的广场上,音乐响了起来,原来夏夜的锅庄要开始了。打扮入时的妇女们三三两两从板房里走出来,逐渐加入跳舞的人群。
在具有浓郁羌族风情的音乐声中,我离开了永兴板房区,离开了这些遭遇天灾却不自怨自艾的曲山人。明天,我要去北川中学,看看那些老师,看看那些孩子们。
我在走出永兴板房区时,发现3家人围在一张小桌上津津有味吃一盆鱼,其乐融融,备感温馨。我了解到,这是G5街区44室的李志军、邓小彦夫妇抱着2岁的女儿李若曦,与43室的刘进军和他5个多月身孕的妻子张小琼,以及G3街区05室的李纯明、羊芙蓉在吃晚饭。地震中,张小琼的女儿遇难。
“这里打麻将玩乐的人很少,都在想办法挣钱自救。”李志军说,“因为今天大家一块制作康乃馨送往香港,迎接母亲节,各家都来不及做饭,因此在一块吃。制作康乃馨是中科院心理援助团联系的业务。我们已经做了几百朵,工钱是2元一朵,材料都是他们的,我们挣点手工钱,这很好。”
“你们过的是典型的‘共产主义生活’嘛。”我开了一句玩笑。他们马上邀请我吃晚饭。我连忙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往绵阳市内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