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禹羌北川
15795600000019

第19章 活下来的,个个都是英雄

2009年4月26日,星期日。各单位不上班,我也不忍心打扰北川各部门工作人员,希望他们能够利用双休日好好休息,于是我在安昌街头自由采访,希望能和更多普通北川人聊聊。

北川重建党工委、管委会旁边有个叫天籁村的酒店,具有典型的川西酒楼风情,门楣上一副对联很吸引人——“流霞香染月中泉,甘旨味惊云外宾”,看来的确是餐饮、品茗的好地方。碰巧的是,新郎陈继忠、新娘杨蓉今天在这里举行婚礼,由北川县妇联组织的震后20对新人的集体婚礼,此时也正在擂鼓镇猫儿石村的吉娜羌寨举行。

参加新郎新娘婚礼的几位朋友跟我聊了起来。新娘杨蓉是擂鼓小学的教师,28岁的王宝淋是杨蓉的老同学,也是同事,现在是北川教体局干部。其他几位老师也是杨蓉的同事。

“只要活下来,不管受不受表彰,其实人人都是英雄。”王宝淋说,“我们一家人很幸运,无人伤亡。通口小学加幼儿班师生共300多人,当时我是通口小学老师,也是学校中层干部,负责学校住宿生。5月11日星期天,由陈思勇校长带队,我们5个教师到北川参加教学竞赛。12日上午,竞赛结束,我就带16名通口小学学生到县委礼堂开会,准备给受表彰的人献花,还表演节目……”

王宝淋:这时地震突然发生了……为救伤员,我马上把所有学生的红领巾收集起来作为绷带包扎伤口。我穿着白衬衣,结果白的也变成了黑的。余震不断,我们把学生们转移到任家坪,16名学生无一伤亡。把学生安顿下来后,我就设法找吃的喝的,想怎么保护学生安全。到13日,我安排女教师胡莉蓉带队,把孩子们全部送到九洲体育馆安置。这些男孩女孩都是五六年级的学生,成绩都好,能歌善舞,大部分是羌族孩子,孩子们穿的还是舞蹈服。

救灾期间,我被抽调出来,到教体局帮工。教体局大楼四楼全被埋,教体局遇难了30多人,凡是上班的,都遇难了。2000年我从江油师范毕业,新娘杨蓉原是我的同学,曾在东溪小学与我同事一年。地震时杨蓉在擂鼓小学教学,现在仍在擂鼓小学。

我的父母家在通口,父亲王安贤,母亲陈永会,都是通口小学教师,母亲已退休。妻子韩加敏是通口邮电局临时工,地震前我们在江油买了房子。13日下午我才联系上父母。当时我从北川老城出来走到永安,然后赶车到了江油含增。

父母和妻子、孩子这时在含增亲戚家避难,我们见面抱头就哭。见到全家幸存,我才放心。我家在六楼,地震发生时,母亲带着4岁的儿子在家,54岁的母亲急忙把儿子藏在衣柜里。儿子王治翔在上幼儿园,有点口吃,因地震记忆有损伤。现在说到地震,就躲,连说“怕,怕,怕”。

56岁的蔡昌盛和妻子缑绍芬,以及53岁的江大德老师,都是位于任家坪的中科院北川青年希望小学教师。

蔡昌盛说,中科院北川青年希望小学就是原来的任家坪小学,现在教学楼已修到第二层,学生目前在擂鼓小学的板房里上课。“学校400多人,这些学生全部是地震后汇集的曲山周围各村的学生,从小学1年级到6年级,一个年级一个班,共10个班。校长李福中,原是苏宝小学校长,30岁,地震后8月18日上任。8月10****感觉不适,9月20日住院,经检查是癌症,9月30日在华西医院查出来做了手术,经过化疗做了两次手术……”

缑绍芬:地震时我被埋在信用社三楼的废墟中,头上烂了,背上被砸了,下半身被埋住,只露出上半身……当时一直没人来救。12日晚上,我70岁的老父亲缑登才把我刨出来。当时旁边有辆汽车,他把千斤顶拿出来支撑墙体,一点一点砸烂墙,把我掏出来。地震时父亲在地里干农活,幸好不在房子里。我的骨盆被砸断,5月22日送到广西南宁医院,今年5月才能取出钢板。当时他(蔡昌盛)在救学生,他是任家坪小学管后勤的。这学校是2003年建的。

蔡昌盛:地震袭来时,我们正在上课。教学楼二楼突然垮塌,幸好撤离及时,要是晚几十秒,就全垮塌下来了,学生将全被掩埋。到处都是瓦砖废墟,我背了几个受伤学生出来,从楼上背到操场上,钉子把我鞋底刺穿了我都不知道,鲜血直流。地震伤了10多个学生,在抢救过程中,我们发现,学生内伤多,有骨折的,有轻伤,但没有学生死亡。教师有两人受伤。

由于电话不通,缑绍芬和丈夫蔡昌盛14日才在九洲体育馆见面。“被埋在废墟里时,我看到当时好几个人受伤后都死了,要是有工具,有及时的救援力量都能救活。想起来太惨了!”缑绍芬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说不愿再回忆当时的情景。

江大德:我是数学老师,当时正在给四年级学生上课,教室突然摇晃起来了,感觉是大地震。1976年平武大地震那一次我经历过,有点经验了。我马上把关着的教室门拉开,站在讲台上大声喊“地震了,快跑”!35个学生,有部分跑到操场,部分还在过道上。我跑最后,已经摇得没办法站稳,只好双腿站成人字形,双手撑着墙体。站不稳,也没注意头被砸伤,心想这下完了……我想把娃儿们很快带到安全地带,但走不动,只好趴在地下。我身子下还护着两个娃儿,头上的血滴在娃儿身上,后背只好顶着墙体,双手趴着,砖头砸在背脊上,也不敢动,好在很快逃出来了……一两天后,转移到九洲体育馆,我才吃了点药。班上情况是我们学校最好的,没有让一个娃儿遇难。到处是废墟,房顶全没有了,我看见教师们不是自己班的学生也主动管,救援,一个老师从废墟的缝里钻出来,把一个男孩子背出来,我看见蔡老师还一趟一趟背了好几个孩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