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不敢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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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张大民的爱情生活(1)

黑山这里山多,绵绵山峦塞着空间,有鸟在空中飞翔,好像要触碰到天了。在这样的地方,正应了一句话,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山里住人,有十二分不方便,交通不畅,看病也难,近两年才把公路修通,且坡陡弯急,路况很差,外面的好车不愿来,怕伤车;只有本地农用车来来去去,又载人,又装货,比起往日肩挑背驮年代,也算实现现代化了。

张大民是黑山的老实疙瘩,村人喜欢拿他戏弄,问:大民,想发财吗?

竟只顾摇头:想也白想。

又问:你想当村干部吗?

自然又是摇头,说:临不到我当。

再问:你想讨老婆吗?

他那张脸就泛出一层红色,犹豫一刻,羞涩地把头点了一点。

如果再进一步问:你想进城工作吗?

他自然又是点头,嘿嘿笑一下:拿工资的事,谁都想。

黑山人都清楚,张大民朴实得近乎傻笨,用文化人的话说,可谓名笨,是笨人系列中的佼佼者。人们形容好作家是名作家,好画家就是名画家,封建社会里,能歌善舞的宫庭女子就是名妓,张大民是名笨。已近而立之年的他,本该为人夫,为人父,然而什么都不是,只是给父母当儿子,给爷爷当孙子。母亲去世多年了,他跟着爹长大,在秉性上,却与爹不同。据爹自己说,这是傻儿子,变种了,常指责说:你这笨人,哪天才能聪明起来?

张大民虽然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但不作声,随爹说去。

爹也是有名的老实人,从遗传上说,虎父无犬子,老子是猛虎,儿子决不是赖狗。张大民笨,能与爹没关系吗?而爹自我意识良好,认为自己一生干的事,远比儿子干得出色。比如说,爹在一生中,会编草鞋,能种庄稼,草鞋编得结实,庄稼种得茂盛。爹说:笨就笨吧,我也没想你成个人物,只求你早点讨个老婆,养个娃,有人继香火。

张大民说:你让我去抢人家女子?我自己着急行吗?

爹嚷嚷说:你扳着指头算算,都快三十了,还睡空床,我担心你一辈子会打光棍。老子那时还是旧社会,没吃没穿,刚二十出头那年,你爷你奶就着急,说一辈子就这样荒了,讨不到女人。说来也是巧事,刚好那年秋天,外面来个叫花子,你爷你奶一看,还是个女的,就拉进屋帮她洗了洗,当晚我就和她成亲了,做了你娘。

张大民顶撞爹说:现在是新社会,没有叫花子咋办?

爹有些无奈,摇摇头说:真是蠢猪,难道只会讨叫花子不成?

张大民倔倔地说:讨不到算了,当一辈子单身汉也行。

爹翻他一眼说: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有一天,张大民上山砍柴,路过村长刘麻子家,听到里面高声嚎叫,而且叫得很惨。恰在这时,村长女儿小翠来到门上,见了他,哀求着说,这咋得了呢,我爹还不回来,妈肚子疼得很,不去诊所打针,一会儿就没命了,大民哥,你帮我想想办法好吗?

张大民进屋一看,刘麻子老婆双手按着肚子,在地上翻滚。黑山人都知道,这种病名叫绞肠痧,属急症,如果治迟了,必将丧生。当时刘麻子不在家,屋里只有小翠一人,一个女子面对这种可怕的病,只能眼睁睁看着,没办法处理。

张大民憨笨,没有言声,也没什么办法可想,让小翠跟在身后,他背起村长老婆就往乡里诊所跑,一双腿像打鼓棒,凭着一身蛮劲,翻一座山,过两道洼,送到诊所后,村长老婆已奄奄一息了。医生立马打针抢救,说,再迟一步,这老命就没了。说得小翠更感激张大民。村长老婆虽然得了救,可张大民累得不行,蹲在门外吐血。小翠见了,越发感动,连娘也不顾,流着眼泪站在他身后,用小拳头柔柔地为他捶背,不停地说:大民哥,累坏你了,不好意思,我让医生给你打一针,行吗?

张大民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打针花钱。

后来,村长老婆的病好了,村长就十分感动,小翠连续接张大民去家里吃了两次饭。

村长说:大民是个好人。

他老婆说:像大民这样的人,如今少了。

小翠对张大民,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说:大民哥,你也该讨了。

张大民说:我笨,没人看得中我,讨不到。

小翠多情多意地看他一眼,说:你人好,不笨。

张大民的爹,到底多些阅历,抓住有利时机,生出一分心思,说儿子舍己救人,得到人家好感,在这种时候,就该想到讨老婆的事,然后,唆使儿子,乘胜追击讨小翠。

张大民说:爹,我算啥人?人家是村长的女儿,我配吗?

爹捣他指头,说他天生愚钝,这样下去,必定要当一辈子单身汉。做爹的,话虽说得这么厉害,心却是慈的,见儿子缺勇气,就请了村里的周寡妇去村长家提媒。刘麻子奈周寡妇面子不何,虽没果断表态,但也没反对,好像有话在喉管哼唧。小翠却有这意思,暗暗给周寡妇说,父亲快要过生日了,让张大民来一下,做个生日添点情。

周寡妇将这话一传达,张大民的爹高兴,觉得自己来了福,将要和村长开亲,下人和上人平了肩,门眉也在闪光了。等村长刘麻子生日那天,爹就备了礼,领着张大民去了。尚未到刘麻子家,爹就在路上指导儿子,让他见了刘麻子,要多说点恭维话,做官的人都有习惯,爱听好话,把话说得动听,就好比挠痒痒,周身舒服,一旦做官的高兴了,什么事都能成。张大民从来不会说动听的话,现在让说,他很有些为难,但爹引导了不少,他还是搜肠刮肚,想了几句词儿,好像是奉承的意思,比如德高望重、清正廉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些话听得多,村长自己也常说,那些年,驻队干部也说过,张大民不曾上过学,对这些词虽然理解不了,但能意识到都是好话,他观察过人家的表情,话一出口,听者脸上就有笑,证明这话是好话。

张大民虽然把词儿想好了,谁知到了村长家,见了宾朋满座,就有些慌神,找了个机会,把想好的话表达出来,却说得分外别扭,有失恭维者的水平,把德高望重一词,说成了得意忘形,两词的意思千差万别,村长一听,脸上的麻窝窝先透红,后透黑;张大民还在进一步表述,把清正廉洁一词,说成了清理巴结,让村长一下懵懂了,怎么也听不清意思,自然又加重了不高兴的成分。到了吃饭的时候,爹坐在张大民身边,用肘子碰他,让他给村长敬酒敬言,他一想,就先敬酒,随后敬言,把福如东海一词,说成了湖是水库,他显然不曾见过海,在心目中水库很大,所以就用水库来表达敬意。

张大民虽然动了心思,绞尽脑汁,其结果适得其反,村长的脸,一点笑容都没有,反而出现了阴云。桌上的客们面面相观,不知所云,想笑不好笑。

有了这些恭维话,从常理上讲,还不如不说,就连背村长老婆治病的事,也被这几句话抵消了。张大民的爹只看得到气氛不对,却不知原因,饭吃得无滋无味。

村长刘麻子觉得生日过得扯蛋,情绪很不好,待吃罢饭后,张大民和爹告辞时,村长坐在椅上不动,也没说话,让张大民的爹有些难堪。

小翠聪明,大概怕冷待了客人,就热情相送,一直送到周寡妇门前才转去。

爹想了想,不是别的原因,八成是话说错了,就怨儿子口齿不灵,意思没表达准确。

张大民问:话错在哪里?

爹呆呆地将他看着,自己也说不明白,仅仅只是见到村长不高兴。

张大民一个劲怪爹:人家当村长的,咋会愿意和我们开亲呢?村长是官,我们能配吗?

爹叹一口气,将头摇了几下,说:人要讲个情,他老婆不是你背去抢救,现在坟上长小草了。我们也要争口气,托人帮帮忙,你也到城里找个事做,看配不配,到时村长莫后悔就是了,当着一个村官,人就变得那么高大了,小翠也不是金头银女,就这么值钱?

张大民说,爹,不要贬作小翠,也不是她的原因,是村长不同意。

爹只得又叹气,曾经美好的想法,只能变成一个梦,说到底,当老人的,千思万想都为儿子。城里没亲戚,张大民也到不了城里;到不了城里就讨不了小翠,想也白想。

这件事就这么沉下来了,张大民和爹,也作当没去给村长祝寿。

可是,刘麻子家的客们嘴尖毛长,却把这事撩起来了,将张大民当作笑柄,传达了那些词不达意的话,惹得很多人发笑。随之,黑山便出现了一句歇后语:张大民祝寿——说胡话。

村里人都乐,说张大民实在笨,真正是着名的笨人,从此,名笨一词便成了张大民的代号,大人小孩都这么叫。放牛娃编了三字经:张大民,是笨人,说的话,真笑人,拿着礼,找女人,说胡话,得罪人。

爹每天都在着急,儿子大了,颏下长了茂盛的胡子,还光棍一人。要说儿子差,又不算太差,只是老实一点而已,不缺胳膊不缺腿,耳不聋,眼不瞎,让挑能挑,让驮能驮,既不偷窃,更不作祟,不讨一个老婆,有些不平民愤。若去外面讨,不可能,外面的女子都眼高,黑山男人不是她们的目标。本村的姑娘眼也不低,都望着城里,好像城里男子才香,才有能耐,才长了该长的玩艺,黑山男人就不是东西。

爹最近在想,黄花女不愿嫁我儿子,就死了这颗心吧,不再讨鲜花****了,把眼光打开点,将条件降低点,讨个寡妇做妻,也不是不可以,寡妇也是女人,照样生儿育女,好歹有个媳妇,免得老来孤身。爹这么想,是根据实际做出的决定,不是空想,没有半点假设。于是,爹将眼光盯到了周寡妇身上,她男人在修黑山公路时,炮炸死了,扔下周寡妇和一个儿子,现在生活过得黯淡。自从那次她给张大民做媒,村长刘麻子便起了歹意,天天到她家问寒问暖,想与她做点****的事;然而,她光明磊落,不往黑道上行,讲道德,遵贞操,把刘麻子的自尊心都伤了。后来,刘麻子耍了权力,将她家的山林调整了,一片材林,变成了一片灌木,虽伤了财,但细想想,她保了身,值得。黑山人对这事印象很深,说刘麻子不好,骚驴骚狗如何当得村官?话外,自然褒了周寡妇,受到左邻右舍好评,说她见了男人不动心,遇到官人也同样,在往后的日子里,假若有人写书,定能写进文章,为黑山女人树立一个榜样,让后人都学。

张大民的爹,很敬重周寡妇这点品行,那天就给张大民说了,让他讨着这寡妇,免得绝后,使张家香火有人传承。

张大民说,谁都知道我笨,周寡妇能看得上我?

爹板着一张发皱的老脸,说他实质没出息,堂堂一个汉子,身大力不亏,小女子虽然不好寻,难道在寡妇面前还有掉价的言论,人都唤他名笨,一点不错。

张大民把爹望着,想了一阵,说让爹去试试,自己不好意思提说。

知子莫如父。为了儿子的事,爹是该操这分心,他亲自找到周寡妇,其结果让爹高兴,周寡妇不但没推,还说了几句让爹激动的话:我就这么个贱命,娃又还小,哪能拖累大民呢?他是个好人,能看得上我吗?

有这样的话,事情自然就成了大半,一个锅要补,一个要补锅,两人搭配起来,是浑然天成,算得美满幸福的组合。

事情就这么顺利,当日,爹就让张大民去接触周寡妇。

张大民说:没事做,咋接触?

爹说:帮着干点活,让一个妇道人家高兴,促事情早成。

张大民说:人家没让去干活,我咋去?

爹嚷起来:你****的总该开点窍吧,比方说,见了人家就说我让去的,问问有啥事需要干,人家不就明白啥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