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叶琴执手不放,便辩称道:“妈,这米落下来,只是筛子刚起步而已,我的手还不够灵活嘛!”
“乖,别争了,还是让妈来吧,这米紧张得很!”母亲说着,便接过陈叶琴手上的筛子筛了起来。
“让人家熟练熟练嘛!”陈叶琴不开心道。
“去,去干你的事吧!”母亲边筛边说。
“好吧,那我洗脸洗脚睡觉!”陈叶琴说着要去房间。
“叶琴!”母亲叫住了她。
“有事吗?妈!”陈叶琴立住脚步。
“你来!”母亲叫道。
陈叶琴跑到母亲身旁道:“妈,到底有什么事?”
“这家中的米,老是少!你说是老鼠吃的吧,老鼠又不会吃那么多,你说是像人偷的吧,又每次只少十多斤, 偷的人是不会只偷你家十多斤的。”母亲停止手中的活道。
“那怎么会呢?”陈叶琴心中好笑,她听到母亲的话,不慌不忙地镇定地说:“要是被老鼠给吃了,或是被人 家所偷了,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去问谁?我看到了吗?肯定家中的人外出,门没锁好,米被人给偷了,人 家没粮过日子,十斤八斤也是好的嘛!”
“这也是,没吃的人家十斤八斤也是好的,又何苦去喝这没米的面粉粥,去吃没米的菜汤呐?可你说门没锁好 ,你爸爸我也问过了,他同我一样,门锁得好好的,上哪儿去,没有一次不锁门的。”母亲道。
“妈,你们就去远处门是锁好了,那去近处呐?”陈叶琴故意问道。
“你是说?”母亲疑问道。
“我是说,你们上河边洗菜淘米,邻居家串门等等,都要小心家中门口。而且……特别是现在这种季节,像我 们家有得吃的人家不多,人家不把眼光盯着咱们家,不偷掉你家十斤八斤米的,才怪呐!”陈叶琴开脱道。
母亲看看她附和道:“嗯,这从今往后一定要小心门口。”
“就是嘛!”陈叶琴心中诡秘一笑道:“我上哪儿去,不管是亲是眷,是友是邻,是远是近,我都把门锁得好 好的,你和爸爸都应该向我学习,像我这样对家庭财产彻底负责的无私精神,如果在你们身上体现出来,那咱 家的米,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昨天少十斤,今天少八斤的了。”
“这……”母亲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陈叶琴望望母亲又得意道:“要说去河边洗菜淘米,去邻居家玩不关门,可谁也没那么大胆,闯到我家来,弄 你家十斤八斤米的,到头来,被抓住了,还要落个坏名声,这又有什么划算?人家是不划算的!”
“那是……”母亲疑惑着,说不出话来。
“那是去外面时间长了,家中的门没锁上!”陈叶琴干脆道。
“门肯定锁了,我真的问了你爸爸,他说锁了。”母亲道。
“既然都说锁了门,那家中的米又为何会少掉?这分明是家中有内奸嘛!”陈叶琴踱了两步说。
“内奸……什么内奸?”母亲不解地问道。
“就是说,你认为自己把门锁好了,那爸爸呐?你能保证他对你说的是真话?你亲眼看到他把门锁好了?再说 你自己,你能保证自己每时每刻都把门给锁好了?这里的问题复杂得很呐!需要进行认真的调查!”陈叶琴说 着向母亲瞟上一眼。
母亲道:“调查……不是我没锁好门,就是你爸爸没锁好门,还要调查?”
“是啊!”陈叶琴白眼珠子翻着。
“反正我把门给锁好了!至于你爸爸……”母亲说着,手中的筛子筛了起来。
“看吧,对待自己的丈夫你还抱有一种模糊的观念,或者说不了解,或者说嘛……包庇!”陈叶琴诡秘抿嘴笑 着故意道。
“我包庇?”母亲停住手中的活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嘛,还要作具体分析!”陈叶琴点点头道。
“分析?”母亲像似真的,显得十分紧张。
陈叶琴看看母亲,笑了起来:“妈,看你这么紧张……”
“你这孩子,你耍我,是不?”母亲醒悟过来,笑道:“说到现在,妈都以为你说正经的,没想到……”
“人家是在同你说正经的嘛!任何问题都要提出来,提出来还要分析,分析了才能解决的嘛,才能破案的嘛! ”陈叶琴笑道。
“你这调皮捣蛋的死丫头,这十斤八斤的米要破什么案?天南地北越说越远,没个完了!”母亲笑道。
“那结束,我去洗脸洗脚了。”陈叶琴说着要去房间。
“来,顺便一下,帮我把米搭一搭,放到坛中去!”母亲说着,放下手中的筛子在空箩上,然后去搭盛满米的 箩。陈叶琴也便俯下身来,相帮母亲把箩搭到房内去。她们把箩搭到房内,把米放到了坛中。然后母亲拿出空 箩出了房间,继续去筛米,陈叶琴则拿着面盆打水洗脸洗脚,清洗好了以后,自己便躺到了自己的床上去。但 她一下子不能入睡,好笑自己和母亲争辩的事情,但一会儿,她就转向对许仁华和他母亲的烦念……是啊,许家目前的境况,怎能不令她烦念呐?她要烦念,她的心,始终系念着许家,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学校, 也无论是在日间还是在夜间,吃饭做事,她都要想起许家,因为许家的生活,与她家的生活,有着鲜明的对照 ;因为许家对她有着永远不解之缘;因为许家有块对她能永远吸浮的磁铁--许仁华。在她的一生中,任何其它 东西可以丢,她惟独许仁华,她是不能轻易而丢的,她已早已将他作为自己的生命,即使在难免的时刻,损失 于自己,她也不忍心,不愿意损害他,所以,他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是永恒的,经久不衰的。因此,这就是她对 许家的心,对许家的情,而她的这种心,她的这份情,常常以感动许家母子,激发许家母子,使他们常想着她 ,常念着她,常常愧疚和自悲,何时才能报答于她,她对许家母子的确付出的太多了。而许家的逐日衰萎,要 想出头之日,这又谈何容易,这是件衡量而明,知情便解的渺茫岁月,从而,她越是对许家母子的好,这就越 是使许家母子疚苦不已,愧忧不安。然而,他们那宗愧忧不安,疚苦不已,又不好辜负她,令她伤心,又不好 拒绝她,惹她难过,这种忘恩图报的做法,这是许家母子所不能忍心的。但许家母子,又始终苦于她对许家的 次次帮助,趟趟关心。所以,许家母子,在陈叶琴来了每次离开时,都会极度愁苦,盛情难为。而这种情形全 都是真的,毫无半点虚谈谎说,许家母子的确这样,悲苦留情,念念惜别。
不是嘛,陈叶琴这次又要走了,许仁华的母亲,想留着她吃好饭再走,但悲于家中充饥无粒,吃的米还是陈叶 琴给送来的,所以,她愧苦不能挽留她,只好让她惜怜离开;而许仁华也想留住陈叶琴,但穷苦的家中实在是 一无所有,没什么理由好留住她,所以,他也只能把她怜念送到院门外,眼看着她的靓影,在他的视线下,悲 切消失……而这宗消失,是多么使他感到孤独寂寞、惜怜、思念和悲苦啊!他渴望陈叶琴永远和自己在一起,切勿要离开 她,但这宗渴望,又淹于自家的贫苦茫茫,使他难以实现自己的切切愿望,因而,当陈叶琴走后,他撑着雨伞 ,立在自家的院门口,流泪满面,苦苦痴呆了好长时间,才转身回到家中,来到母亲身边,而母亲则端着未吃 完的饭碗,淌着眼泪,呆呆坐在床上。
“妈……你这是怎么啦?为什么要淌眼泪?是不是你的身体又不舒服了?”许仁华说着,坐在母亲的床延上, 扶掖着母亲端碗的手臂加以安慰。
“不……不是!”母亲摇摇头道。
“那……为什么要这样?饭为什么不吃呐?”
“乖……”母亲淌着眼泪。
“妈……你有话说,说呀!”许仁华看母亲这样,用右手刮去她眼角上的泪水,催促道。
“陈……陈小姐……她回去了?”母亲怀着十分惜恋的心情道。
“回去了……”许仁华悲切道。
“她……她怎么不吃好饭再走?是不是她家中有客人,她妈要她回家吃饭?”母亲渴望着他问道。
“嗯,是的!”许仁华心情沉重地点头道:“她……对我说了。”
母亲望望他,心中有宗难以道明的痛楚。
“妈,你把碗里的吃了吧,凉了吃了不好过,我给你去到锅中热一热!”许仁华说着,欲端母亲手中的碗。母 亲让了让道:“乖,用不着!用不着!饭还有点热。”
“那……你就乘热吃吧,妈!”许仁华渴求的目光望着母亲催促道。
“乖……乖乖……”母亲声音哽咽着,又流出眼泪。
“妈……”许仁华泪水盈满眼眶,双手轻扶着母亲的肩头叫道:“怎么啦?你这是怎么啦?为什么老是要流泪 ?”
“乖……妈妈是个废人……”母亲淌着眼泪道:“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是个拖累……妈妈真想离开这个世界…… 好让你少吃一点苦……”她说着呜咽起来。
“妈妈……妈妈……我再苦也要供养你……”许仁华哭了起来:“妈妈你……千万不要离开这个世界,不要离 开我……妈妈!没有你,我也不活了,妈妈……”
“乖乖……”母亲一手搂住儿子大哭,手中的饭碗也落到床上。
“妈……”许仁华悲哭一声,抱紧母亲,脸贴在母亲的脸上,十分忧伤。
“乖……”母亲用手扶揉着他的头发:“你要活着!活着!一定要活着!活着,日后才能为你爸爸……为你姐 姐……为你学海哥……伸冤报仇……!”
“这我知道……可,妈妈您……也要活下来,你的病会痊愈的,会一天天好起来的,妈妈……!”他流着泪的 眼睛渴望着母亲。母亲替他揩了揩眼泪道:“乖,如果妈妈的病……好不了……你千万不能同妈妈一同而去… …这样,妈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服的……!我的乖乖……”
“妈妈……”许仁华立即将妈妈的头抱紧:“你的病没事……一定没事的!您会永远同我活在一起的,妈妈! ”
“乖……妈希望如此,希望如此……”母亲哭着说着:“妈希望能看到你将来有出息,希望能看到你将来能为 死去的亲人伸冤报仇!”
“妈……这一天会有的,会有的,一定会有的,只要我们好好活着。”许仁华安慰母亲道。
“乖,妈让你吃那么多的苦,是妈对不起你,你怪妈妈吧!”母亲痛苦道。
“不怪,我只怪只恨的是顾云掳、乱成风、朱以珍那帮畜生!”许仁华仇怒万千:“等到那一天……我定要亲 手杀了他们,要他们偿还我家的血!偿还我家的幸福!”
“乖,有什么话,放在肚里,出门千万不能说……”母亲提醒道。
“我知道,我比过去成熟多了,妈,您放心吧!”许仁华安慰母亲道。
“要知道,咱们许家,就剩下了你这条根,你知道吗?”杨玉秀关切儿子道。
“嗯!”许仁华点点头:“我知道!妈妈!”
“乖,陈小姐对咱们有恩,咱们要永远记住人家,切勿伤害人家……”
“我知道,妈!”许仁华听到母亲的话,想到自己的家庭处境,他内心十分悲哀和痛苦,泪水盈满眼眶,趋于 奔出来,但在母亲面前,他也只能抑制住,不能让自己内心的悲哀和痛苦,留给母亲,而让母亲更悲哀,更痛 苦。而作为他,一个知情达理的人,也只能让自己内心的悲哀和痛苦藏于自己的心中,孝从地依从着母亲,顺 应着母亲,其实母亲也早就知道他心中的悲哀和痛苦,只是她没有法子帮助儿子,没有条件分忧儿子。她其实 比儿子还要悲哀,还要痛苦。而她的这种悲哀和痛苦,她又不愿显露给儿子,让儿子悲哀和痛苦,就是有时在 儿子面前显露了一些自己的悲痛心情,这只是她无法忍受的身心折磨,如果她的这种悲痛心情不发泄一番,也 许,她就会立即死掉,彻底离开这卑劣的人世。所以,她为了儿子,也只能有时发泄自己一些心中的悲哀和痛 苦。因为,她要看着儿子,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她要看着儿子,有那么一天替死去的亲人们伸冤报仇 。因此,她心灵的愿望,要永远守侯于儿子,儿子是她唯一的希望,没有儿子,她就等于没有了一切,失去儿 子,她也就等于失去了一切,而儿子许仁华与母亲具有同样的心情,他也同样有一种愿望,他要永远守侯着母 亲,他要把母亲视为自己生活道路的依附,而自己是在任何时候都不能缺少的。但是,对于陈叶琴,母亲提醒 着他不要伤害她,这倒令他忧虑万般,因为他爱她,而自己似锁链般的家庭,而自己像劫洗过的家庭,他的这 宗爱,是不是对她的一种伤害呐?所以,他对于陈叶琴的爱,处在极端的矛盾痛苦之中,所以,许仁华在回答 母亲, 切勿伤害人家……这句话时,泪流眼角地说:“我将永远不会伤害她……”
母亲听了他的话内疚道“她每次到咱家来带米,我们拦也拦不住她,这样下去……我们……怎么过意得去?” 。
“妈……您吃吧,她对咱们是真诚的!日后出头之日,我定会好好报答她,妈,你放心吧!”许仁华说着,端 起母亲翻在床上的饭碗,将几块散落在床上的饭团,拾到母亲碗中。
“乖……”母亲流出泪水,支吾着。
“妈,这一天会有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这一天会有的,放心吧,妈!快吃吧,妈!”许仁华说 着,将手中端着的碗,递给母亲,但母亲没有接过他递来的碗,却苦苦地在流泪。许仁华一手替母亲揩掉眼泪 ,劝道:“妈,别难过,别难过,我去厨房弄点热饭给你,啊!”他说着去了厨房,但厨房已被门外的黑暗所 笼罩,漆黑一团,他顾不得这些,将手中端的碗,放在锅台上,悲怜而泪……是啊,也难怪他母亲悲苦流泪,他所谓的日后出头之日,是在何时?在何时呐?似苍际之遥远,像苦海之渺茫 ,所以,他的这话只是安慰母亲而已。他在伤心地哭,他渴望着老天爷帮他,他盼望着上帝救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