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洗吧!”陈叶琴深深看他一下说,然后搓洗着手上的衣裳。她的动作是那样的成熟、老练和勤快。而她 的这一幕幕,都被坐在凳上的杨玉秀看在眼里,使她从心中充满对这位姑娘的爱,对这位姑娘的疼。她感激她 对她家的多次帮助,她感激她对她家的多次勤快的付出。为此,她想用最好的衣给她穿,她想把最好的东西给 她吃。可是,她的心想是空想,梦想。她家很穷,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她没有钱,没有钱啦!所以她心中很愧 疚,很难过,她无力将自己的诚心,报答给这位姑娘,这不光是物质的,就是精神的,她也报答不了,因为,她 是个身体有疾患的人。因此,她想到这,她也只能悄悄地流泪,以此来报答这位姑娘。把她对这位姑娘的爱, 对这位姑娘的疼,和对这位姑娘的深厚感情,都顺从她的泪水,一起流出来……是啊,很容易看出,她一会看 着这位姑娘,一会避过脸去揩眼泪,这就足以说明她对这位姑娘的诚心诚意,和真心真意。但她一会儿也看自己 的儿子,此刻她则垂头伏桌,看得出,她的心正处在极度的怅茫和悲苦之中。她的心在慈怜中呼唤:“儿啊, 你太苦,实在是太苦了,妈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而正在搓洗着衣裳的,她的儿子许仁华,他根本不知道母亲此时此刻在想什么,母亲此时此刻正处于极度的悲 苦之中,他却无顾忌地突然起身对陈叶琴道:“叶琴,我马上就来!”他说着去了门外。
“你要做什么?”陈叶琴疑惑不解,随他望去,发现他正在雨中,拎起篮子,拾着刚才翻散开来的野菜:“仁 华!”她叫着,将手中的衣服揩了揩自己的手,直起身,拿了自己的雨伞,走出门外,替他遮着,关心道:“ 怎么不打伞?着凉了怎么办?”她说着,便相帮他拾着地上的野菜。
“叶琴,我来吧!”许仁华深情望着她说。
“那伞给你,我去洗衣裳。”陈叶琴坦诚道。
“嗯。”许仁华应着,接过她手上的伞,她去了客堂继续洗衣裳,他则继续拾着地上的野菜,往篮子里放。一 会儿,他将散落在地上的野菜拾好,上河边洗了回来,放进了厨房水缸的搁板上,然后出了厨房,来到客堂。 正好这时陈叶琴的衣裳将近洗好,他便凑上去,拎着盛衣裳的篮子准备去河边汰衣裳。陈叶琴望望他,搞干最 后一件衣裳,放在篮中,便将脚盆中的污水倒去,然后,她拎着脚盆对许仁华道:“你息着,把手上的篮子给 我,我一人去河边汰衣裳就行了。”
“不,我陪你一道去!”许仁华说着,撑伞去了门外,给陈叶琴遮上。陈叶琴感激地望他笑笑,便走起来。许 仁华随她身旁边走边道:“我给你撑撑伞,接接衣裳,这你就少一些劳神。”
“嗯,这倒是!”陈叶琴应着,他们去向河边坝头。
到了河边坝头,他们两人一同立在河坝头上汰着衣裳,许仁华的一把雨伞钩在篮把上撑着,不料,他才汰了两 件衣裳,第三件刚要取,雨伞便倒在河水中,许仁华见状,急快将雨伞拿起。陈叶琴一边汰着衣裳一边道:“ 仁华,你给我撑着伞,这没几件衣裳了,我一人汰汰就行了。”
“嗯!”许仁华应着,直起身,帮她撑着雨伞,但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眼前的陈叶琴,因为陈叶琴的汰衣动作 ,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记得有一次也是下雨天,他立在这河坝头上撑着伞,由姐姐汰着衣裳的。所以,往 事不堪回首,姐姐的音容笑貌,体贴关怀,一起浮现在他的眼前 ,又激上他的心头。
“姐姐,我们比一比!”许仁华说道。
“比什么?”姐姐回答。
“我们俩前面的浮萍,看谁能够拿到!”
“拿到怎么样?不拿到又怎么样?”
“要是谁拿到,谁就是赢家,谁拿不到,谁就是输家。”
“赢家怎么样?输家又怎么样?”
“赢家打输家十个手掌心。”
“仁华,你输了,这还不容易!”姐姐说着,一手抓住搁板的柱子,一手够着面前的浮萍,但始终够不着,她 笑着够着,十分乐趣。
“喂!哦!哦!”许仁华在一旁逗笑着,异常活跃。
“够不着,够不着!”姐姐谦虚一笑,直起身来说。
“姐姐,看我的!”许仁华说着,将手中的伞递给姐姐,蹲下身来,一手抓着搁板柱子,一手伸去够浮萍:“ 哦!嗳嗳!见鬼了!见鬼了!”
“姐姐够不着,你也休想够!”姐姐笑着说。
“我不信!不信!”许仁华执意够着:“哦!”他够着,突然一声惊叫,差点坠落河中。
“当心!”姐姐见势,一把将他拉住。
“哦,好险呀!”许仁华一阵开心,直起身来。
“你呀!尽干些冒险的事!”姐姐深情地望他一笑,摇摇头。
许仁华正回忆着,陈叶琴已将衣服全汰完了,她目睹着他泪流眼角,忙叫着:“仁华!”,便自己便立起身, 面向他。
“哦!”许仁华听到她的叫喊,从回忆中来个惊叫。
“你是怎么了?”陈叶琴疑惑着问,心中沉沉的。
“我……没……没什么。”许仁华支吾着回答。
“你别骗我!你骗不了我!你泪流眼角,你哭了,真的哭了!”陈叶琴顿时泪水充盈,慈爱的心情难抑,她从 衣袋里掏出手绢,许仁华苦苦地望着她,不说话,她替他揩去眼角上的泪水说:“看着你这样清苦,我的心中 真不是滋味,真的舍不得你,真的不忍心看到你这样的境地。但我会帮助你,永远会帮助你,与你同生死,共 命运!”
“谢谢!谢谢!你真是我的好知己!”许仁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将陈叶琴一把搂在怀中:“叶琴!”
“我要永远陪伴着你!跟随着你!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我都愿意……”她依偎着他的怀中,坦诚道 。
许仁华听到她这话,他不言,而是想起自己的处境,十分忧烦和愁苦,怅茫和难过,泪水从他的眼中又开始波 动,又要往外流。陈叶琴得知他沉默,忙抬头看他,心中忧虑着问:“仁华,你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你 姐姐?是不是你姐姐令你始终伤感?”
“嗯,是的!”许仁华点点头说:“朝干悲而掩泣,夜万绪而回肠,我忘不了我姐姐,我姐姐她不该离开我们 ……真的不该离开我们……而且她离开我们是那样的匆忙, 是那样的突然!临别的时候,我和我妈,一句话也没 有跟她说上…… ”他说着,泪水又溢出。
“仁华,”陈叶琴用手指揩出他眼角上的泪水道:“千念集日夜,万感盈朝昏,你爱你姐姐,想念你姐姐,念你 姐姐,怜你姐姐,这我都有同感,与你有同样之情,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得想开点,你的身体就是你们家 ,你妈和我的希望,你的精神不能垮,千万不能垮,要把悲痛作为力量,面向你的未来,你姐姐在九泉之下才 会安心,你的精神一定要振作起来!你知道吗?仁华!”
“嗯,我知道!”许仁华点点头。
“嗯,这就好,这,我才会放心!我们回去好吗?”陈叶琴嘴一抿说。
“嗯!”许仁华点点头。于是,陈叶琴离开许仁华拎起脚盆和篮子,许仁华抢着要拎篮子:“我来拎篮吧!”
“不要!”陈叶琴手一避道:“我们走吧!”
“嗯!”许仁华应着同她撑着伞,两人便沿着一条田埂小路向家走。他们约走一丈多远,陈叶琴突然来个趔趄 ,差点跌倒,许仁华一把拉住她手臂:“当心,叶琴!”
“哇,差一点点!”陈叶琴舒了一口气,望许仁华一笑:“多亏你一把将我拉住!谢谢你!”
“这话应该我说,你帮我这么多,我永生永世都报答不了你,来,篮子还是让我拎吧!”许仁华坦诚地微笑着 说。
“不要紧,没事的!”陈叶琴一笑,继续朝前走,许仁华抢前一步夺走她手上拎的篮子道:“还是我来拎, 万 一你摔下来……我心中不忍……”
“我在你的心中就这么重要?”陈叶琴一笑。
“当然,你是我的救星,你是我的希望,没有你就没有我!”许仁华坦诚道:“我的生命属于你!”
陈叶琴深深望着他不说话。
“是不是啊?叶琴!”许仁华追问道。
“嗯!”陈叶琴应着问道:“那么我的生命呢?”
“你的生命,我永远有责任保护,哪怕失去我的生命,只要为了你,我心甘情愿!”许仁华诚然道。
“不,我们俩永不分开!不管在什么时候,我们都永不分开!”陈叶琴伤感而坚决的样子,注视着许仁华:“ 你说是吗?仁华!”
“是的!”许仁华回答得比较沉闷:“前面的路你要小心点,当心路滑!”
“嗯!”陈叶琴应着,他们便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这时,乱成风穿着时髦衣裳,手中撑着伞,拎着一只黑色皮 包,也向十字路这边跑过来。只见她的目光向许仁华家的院门口扫了扫,又向河边张望一下,正好发现许仁华 和陈叶琴两人,已接近她的面前,于是,她便放慢了脚步,而她的这一慢,正好被许仁华抬了抬伞看到,只见 许仁华面色一沉,心中燃起熊熊怒火,丧父仇,失姐恨,激起他,想一下子把顾云掳的老婆碎尸万断,但是, 当他想起杨老师对他的警告,他抑制了自己的冲动,拉了拉陈叶琴的衣角:“嗳!”他唤着她,但为时已晚, 乱成风已与他们俩照了面。
“仁华,干什么?”陈叶琴来了一个回头,便问道。
“没,没什么!”许仁华怯避着,向前走。
“唷,这姑娘哪里来的?挺漂亮的嘛!许仁华,你的福气挺不错的嘛?”乱成风奸笑着说。
面对乱成风的挑衅,许仁华用愤怒的目光望着她不说话。陈叶琴倒望着乱成风开了口:“你是谁?人家有福没 福关你什么事?”
“你这姑娘说话怎么这么冲?一个姑娘人家跟一个男人勾肩搭背,怎么就不害臊呐?”乱成风有点火上了头。
“你……!”陈叶琴也有点上火:“请你说话有点分寸,什么害臊不害臊?”陈叶琴说着停止了脚步:“啊 !”
“害臊不害臊,这是由你挑的,你倒过来问起我来了?真是不知趣!”乱成风更进一步挑衅。
“你……!”陈叶琴气得浑身发急,顾得面子,否则真的给眼前这个女人两巴掌。
“叶琴,我们走!”许仁华见势拉着她的手臂向前走。
“哼,这是哪一家的道理?真是活见鬼了!”陈叶琴一边随许仁华走着,一边望着乱成风愤愤然:“大路上说 话,茅草棵出来一个插嘴的……”
“怎么样?你不服气?”乱成风继续挑衅。
“你……”陈叶琴真要凑上去骂她一顿,但许仁华拉着她向前走着,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