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雨越下越大,光色也渐渐地暗下来了,整个大地即将沉睡在黑暗之中。
许仁华和王静两人经过一阵与风雨搏斗,他们终于爬上了岸顶。他们各自喘了口粗气往回走。说是许仁华 的母亲为他担心,许仁华现在得回家去了。但许仁华现在的心境还不想回家去,他对陈叶琴的眷念之情还不死 ,他想再去陈家一次,再看上陈叶琴一眼,看她去了城里才回来,他要真正地面对她一次,问问她是否真的像 她父亲说的那样,把他给抛弃而与高宝结合。他就这样,一边走着,一边将自己的心想埋藏于心间。王静看他 忧伤的样子,还能对他说什么呢?她只能沉默不语,埋头向前走,但她要看看庐山真面目,要好好责难一下陈 叶琴,为许仁华出口气。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这对陈叶琴却就不公平了,陈叶琴告诉父母说是去城里买衣服,这是她的耍滑,她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她抗拒父母,她对许仁华真是太忠了。而她的父母,却在为她的所谓进城未归,担心 不已,特别是她的母亲陈家风,为她感到孤独和恐慌。她撑着黄色油布大伞,穿着雨鞋,立在自家的院门边, 眺望西边的小路,看有无女儿回来的影子,当她看到影子时,心中喜形于色,思想更于集中,生怕这种影子在 她的视线下消失。但是,一个个的影子走近时,都在她面前走远,她失望了,这分明是一个个的过路人,哪里 是自己的女儿啊。对此,她满泪纵横,苛求上帝保佑女儿,千万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上帝啊,请您保佑我家叶琴,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啊……”陈家风看着黑蒙蒙的小径担心道。
“家风!”陈家福从客堂中跑出来叫道,手中还夹着一根香烟。
“叫,叫什么啦?”陈家风气急道。
“回去吧,到时她一定会回来。”陈家福来到她的身旁道:“走,回去!”他说着拉了拉她的手臂。
“你别管我!”陈家风手臂一甩道:“你倒挺心定的嘛,现在都什么时候啦,马上就天黑了,孩子若有什 么三长两短,我就找你算帐!找你算帐!”陈家风说着,声音有点哽咽。
“好,找我算帐,就找我算帐!”陈家福附和道。
“怎么找?”陈家风有点伤感。
“打我啊!”陈家福故意一笑道。
“打你个魂!”陈家风骂道:“孩子长成这么大容易吗?”
“不容易,我知道不容易。但是,孩子你尽管放心,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王静是同她一起去城里的,她们 也一定一起回来。说不定,她还会住到王静家去,你为孩子担心个啥呀!”
“你不担心,我担心!”陈家风揩了揩眼泪道。
“走,跟我回去!”陈家福一把拖着妻子的一只手,很无所谓地推着她:“不要胡思乱想了。”
“就让她陈叶琴看看,看看瞧,你丢掉她陈叶琴,地球还转不转?”陈家福正说着,王静为替许仁华出一 口气,同许仁华来到陈叶琴家的门口,故意放大声音游说:“她陈叶琴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是个软骨头,小眼 眶,见钱眼开的东西!”她骂着,和许仁华在陈叶琴父母面前通过。
“王静!”陈家福听出王静的声音,发现了王静,惊喜道。
“干嘛?”王静火上心头道,便和许仁华继续上前走。
“王静!”陈家福赶前一步叫道:“我家叶琴呐?”
“你问谁呀?”王静鄙视他一下道。
“问你呀!”陈家福尴尬紧张。
“你什么时候把她交给我了?”王静反问道。
“孩子,你别生气,我家叶琴她是说同你一道去城里去的。”陈家福心中一惊,冷了半截,上来招呼道: “怎么,她没同你一道去?”
“她去城里干吗去了?”王静故意问道。
“这……”陈家风看看面前的许仁华支吾着。
“噢,她是去城里买衣服去!”陈家福插嘴道。
“买衣服干吗?”王静故意道。
“她,她明天,要订婚!”陈家福支吾道。
“跟谁呀?”王静故意问。
“跟,跟姓顾的人家……”陈家福道。
“噢,那你跟姓顾的人家要人去吧!对不起,你女儿我不知道!”王静说着,拉了拉许仁华就向前走。她 一边走着,一边骂道:“小眼眶!坏良心!”
听到王静的话,见女儿不知去向,陈家风撑伞的手发抖起来,她感到头晕。
“嗳!”陈家福拉上王静的衣角。
“还干吗?”王静停步,气愤地问道。
“我想问……”陈家福支吾着有点畏惧。
“问,问你个大头鬼,你是个无赖,神经病!你以为许仁华丢了你女儿地球就不转了?陈叶琴明天订婚, 你同她去定吧!哈哈哈!”王静笑着,赶上许仁华去。
“这,这小姑娘怎么会这样?恶得要命!”陈家福说着,痴呆地瞧着王静的背影,雨水打在了他的脸上身 上,他这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了,女儿根本没有同王静一起去,而是借故离家不知去向。他此时此刻,心中焦 急,真后悔自己不该让她一人出门。沉思片刻,在无奈之际,他将自己的脸转向妻子,只见自己的妻子雨伞已 掉落在地上,手捂着自己的前额,有点踉跄的样子。于是,他显得有点惧怕的样子姗姗移近她,手动了动欲拉 她的手臂,但不知怎的,他又将手缩了回来,嘴唇蠕动了几下,提着勇气,终于开了口:“家,家风!……”
“女儿呢?女儿呢?她人在哪?人在哪儿?”陈家风流着眼泪,万般失落的样子道:“都是你鬼迷心窍, 都是你上了那坏女人的当,出的缺主意,你把她找回来,把她给找回来呀……”陈家风说着,哭了,她用手在 丈夫胸前捶打着,撕掖着,很显焦急伤感,因为,陈叶琴是她的掌上明珠,心中的太阳。现在明珠丢了,太阳 也不见了,她不知该怎么办。
面对妻子的哭闹和伤心,陈家福还能说什么呢?他无言以答,为了能使陈叶琴能够回来,他现在也只有出 门寻找。所以,他丢下正在凄楚中的妻子,浑身水淋淋地寻向亲戚家去了。
陈家福去了亲戚家了,陈家风还在立在露天下淋雨,她思烦着女儿,一次接一次地抹着眼泪。口中也不停 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叶琴,乖……你回来吧,回来吧……为什么王静回来了,你不回来?王静真的没有陪 你一道去吗?呜……”陈家风呼唤着哭,呜泣着,心随女儿而去。她此时也知道女儿是借口王静离家出走了, 王静根本没有陪她去城里。
几分钟以后,王静跑着,赶上了许仁华。
“许仁华!”王静来到他身旁叫道:“陈叶琴的父亲真是个无赖,问我陈叶琴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怎么知 道?见钱眼开的东西,活该!弄点苦药给他吃吃才好!碰到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像赖皮狗一样,拉拉扯扯的 ,这像什么样!真倒霉透了,他当面羞辱你,我也跟他不客气……”王静滔滔说了一口气,她瞧瞧许仁华,许 仁华低头苦闷,无有言说,拉动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跋涉着泥泞的路,于是,王静继续道:“心坏的人,就是 没好报应!”王静说着,目光中显得亲近诚恳的样子,紧紧盯着许仁华又道:“她全家瞧不起你,我还瞧不起 他们全家呢,小人伪君子,我向来就是瞧不起!你,你怎么不说话?还是在为陈叶琴难过吗?她值得你难过吗 ?”
“王静,算了……”许仁华终于开了口,话音很低道:“陈叶琴的父亲坏,至少陈叶琴没那么坏……”
“你老是提她,袒护她,惦记她!”王静显然吃醋的样子:“她提你吗?袒护你吗?惦记你吗?我看,有 其父必有其女!她陈叶琴也不会好到什么地方去!”
“你别说她了,王静!”许仁华心里疼痛道:“她现在不知究竟去向哪里,此时此刻,她的心中也一定很 苦……”
“哼!”王静显然有点怨怒道:“她心中苦?苦什么?我看啊,这会她正和那个情郎玩得开心呢,只要有 了钱,人格也恐怕全非了。”
“王静,你别说了!”听到王静的这句话,许仁华心头一痛,头发晕,他一手托住前额道:“我想来想去 ,她恐怕不是那种人。”
“那么,你说,她是什么样的一种人呢?难道她父亲说她明天跟高宝订婚这是假的吗?”王静反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许仁华心像炸了锅,开了火,他举着双手,向苍天喊叫,喊着 喊着,他低泣起来:“我不知道……”
“这种年月,谁不见利忘义,见钱眼开啊,看她父亲那种贪婪样,这还会有什么好结果……”王静不顾一 切地火上加油。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好不好啊?”许仁华哭泣着,心中忐忑不安:“她去了哪里?去了哪里 ?她究竟去了哪里?”
“她去了哪里?我也不知!再说,她也不关你的事了,你还提她干嘛呢?她现在已经不值得你提了……” 王静瞧着许仁华惆怅的神色,继续说。
许仁华愁眉苦脸地望着王静不语,他还能对她说什么呢?不能!于是他自己知道,王静是深深地爱着他, 她才这样说陈叶琴的,可陈叶琴,她是个好姑娘,她没有错,什么地方都没有错。为了不让许仁华伤心,她不 与高宝订婚;为了不给许仁华牵连,而受顾家责难而受苦,她独自离家出走。她要对得起许仁华,这许仁华应 该知道,因为许仁华已同她相处好几年了,许仁华对她充分了解。可是,在这非难的时刻,又叫许仁华怎么说 呢?事实不得不使许仁华无法自如,伤感至极。他仰天长看,天蒙蒙的黑,急促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很凉很 凉地往下滚。然而,他愁念陈叶琴的心还不死。
开往D城的列车几个小时以后,到达了D城。D城已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灯火。雨水同样飘洒在这座美丽的城 市,而给这座美丽的城市增添了几分荒凉的景象。
开往D城的列车在D城停下,列车员一打开车门,旅客们便纷纷拥下列车。他们拥向检票口,走向宽阔的车 站广场,寻找自己的归宿去,有的是被亲人接走,有的是独自一人走,只见陈叶琴孤孤零零,凄凄惨惨地沦落 在车站广场上不知去向哪里。她恍恍惚惚地四处张望,泪水润满她的眼眶,何处才是她的归宿呢?
为此,陈叶琴心中凄凉发急,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怨恨。
“爸爸,都是你害了我啊……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孤身一人沦落到这里?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也不会原 谅你……”她心中自语着,抹了抹自己流泪的双眼,显得十分难过。阵阵的雨点打在她的脸上,与她那滚热的 泪水凝成一起,凄然直下。去向哪里?去向哪里?她此时此刻心中发问,她就像是只失落的孤雁,彷徨在凄风 苦雨之中。
“嘟,嘟嘟!”正在她忧怜的当口,一辆黑色轿车叫着,向她这边开过来,她全然不知,心中慌乱一惊, 车将她撞击一丈多远,她倒在浸着雨水的水泥地上晕了过去。
“快,撞死人了……”一位坐在驾驶室旁,白发斑斑的老大娘惊叫着,忙推身旁的年轻司机急切道:“停 车,停车……”她正慌张着,青年司机停了车,他急忙打开车门,弯腰下了车,连奔两步来到陈叶琴面前,陈 叶琴眼睛紧闭着,浑身湿淋淋的,十分凄怜。
“姑娘!姑娘!醒醒呀,姑娘!……”青年司机急忙俯身托住陈叶琴的头颈,慌张对她叫问着。
“小张,快!快送她去康复医院……”下了车,走近陈叶琴的老大娘,仁慈的心在伤痛。她急促招呼司机 。
听着老大娘的催促,青年司机小张没有犹豫,他很快将陈叶琴的身体托起,钻进了轿车,老大娘也随即跟 上了轿车。她神色紧张,在轿车上坐好后,让陈叶琴靠在她的肩头上,这时,青年司机小张将车门拉好,车即 刻开动起来。
“姑娘,姑娘,醒醒啦,姑娘!”老大娘溢满泪水的双眼瞧着陈叶琴十分感伤和着急,十分疾恨和慈怜: “是我害了你,是大娘害了你啊!这该死的轿车……”她说着哭了起来:“姑娘……”她痛心着,从口袋中掏 出手绢,替她揩着陈留在她脸上的雨水和泪水。
老大娘痛苦呜泣着,青年司机小张,将车飞速驶往康复医院去。
陈叶琴被轿车撞倒,被送往康复医院去,她父亲陈家福知道吗?他固然不知道。他乘着夜晚寻向所有的几 家亲戚家去,他是多么想女儿陈叶琴能在亲戚家奇迹般地出现啊,然而,一个个的亲戚家都成了他的泡影,哪 儿才有女儿的下落啊,他寻女儿的前路渺茫。最后,他在慌张无奈之地,他则不怕辛苦,渡江寻到了江桥的妹 妹家。到了妹妹家,妹妹正在客堂的油灯下做针线活,个子高高的妹妹见哥哥浑身湿淋淋的,像只落汤鸡一样 ,慌张愁虑的神情,心中着了急:“哥哥!”她叫了一声,直起身来。
“家兰!”陈家福苦着脸,直截了当道:“叶琴来过吗?”
“没有啊!”他妹妹家兰惊恐的神色望着他道:“怎么,叶琴离家出走了?”
“唉!”陈家福最后一驿,未见女儿,心中冷了半截,他哀叹一声道:“我真是该死!我怎么这么糊涂, 竟然上了她的当……”
“什么当?”家兰不解地问。
“没,没什么,我走了……”他说着跨出大门外,走向门外的风雨之中。
“嗳,嗳嗳嗳,哥哥!”家兰赶出门外拉着他:“天这么黑,风雨又这么大,你浑身湿淋淋的,在这过一 夜再走吧!”
“下回吧,我现在实在没有这个心思……”陈家福说着脱开妹妹的手向前走。
“哥哥……”家兰又向前一步拉着他:“能不能将事情的前后经过告诉我?”
“家兰……我没时间了。”陈家福着急着要走。
“唉!”家兰哀叹一声道:“我拿把伞给你!”她说着冲到家中客堂去,等她从客堂中拿出把黄色雨伞时 ,陈家福已来到长着两边柳树的,河南边的路上。他此时此刻的心内疚着酸楚,女儿的命运令他牵挂担心着, 茫茫黑夜,使他看不清前头的路,风雨交加,鞭打着他,憎恨着他,憎恨他的罪恶,责骂他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