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权叔叔的确可能不是中毒而死,即使中毒也不是服毒而死。”金燕堂说着蹲下身去,伸手拨开权振南头发,仔仔细细搜寻着什么。
一旁的金无色面色突变道:“莫非真是传说中的‘金针封顶”吗?”
听到“金针封顶”四个字,在场之人无不面色突变,这些原本个个冷峻的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金针封顶”本是一个传说,传说百年前的江湖上曾有一个叫做肖客的江湖郎中医术高明,他在人的头顶找到一个人们之前不曾知晓的穴位,他给这个穴位起名叫做“金顶”’
“金顶”藏于人头顶的隐秘部位,总管人的七筋八脉,一旦“金顶”被封,人便会如同身中剧毒一般口吐白沫并且抽搐不止,正是方才权振南的症状。
后来肖客发现的这个穴位被江湖上一个专门习练暗器的游侠知晓,他专门为这个穴位定制了一种金针,这种金针只有牛毛粗细,极其隐蔽,在对敌之时用轻功掠过对手的头顶,趁机放出金针,封住对手的“金顶”穴。
但是传说必定只是传说,时至今日,江湖人在练习点穴打穴的时候从没有人会教授金顶这个穴位,一来它并非真的存在,二来它也太过恶毒,不合江湖道义。
等到金燕堂的手摸到权振南的天灵盖——也就是传说中“金顶穴”的所在之处时,他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所有人都意识到他的发现,尤其是萧剑飞。
萧剑飞缓缓蹲下身来,将自己的手也伸到权振南的头顶探了探。金针,头顶里一定有金针,尽管金针已完全没入颅内,但凭借自身出色的触觉,他已经感受到那枚金针刺入时留下牛毛般大小的伤口。
“你将他扶坐起来。”
金燕堂照着萧剑飞的话将权振南扶坐起来,然后用手轻轻拨开权振南天灵盖上的头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权振南的头顶,在场之人无不是纵横江湖的豪客,他们的眼力自然比常人的眼力更好,那个牛毛粗细的针孔已经出现在他门的面前。
“啊?难道金针封顶果真并非传说?”
“这金针封顶果然存在,果真恶毒无比。”
“权帮主这是招惹了谁?”
“哼,咱们飞雪剑门的仇人遍布天下,敢问有谁敢在这种时间杀死权力帮的帮主,他是有九条命不成?”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他们胸中的恶气不能发泄显然不能舒坦,但这样的议论并不能发泄出他们胸中的恶气,只有查出仇人,然后报仇才能泄愤。
萧剑飞一直没有说话,他将自己擦剑的那块丝绸再一次拿了出来,将权振南面庞上沾染的灰尘和白沫都擦干净,然后再将手掌伸到权振南的头顶。
气沉丹田,气至前胸,气过头顶,气到手掌。
他的内力已经由丹田运至手掌,“吸盘手”,萧剑飞这是要做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他要用吸盘手的内力将金针从权振南的头颅之中吸出来。
要知道吸盘手虽然对于任何物体都能产生吸力,但是要想吸出权振南颅内的金针却不可能。
“门主,这不可能的,即使您的功力已经能吸来一座山也不可能将这金针从权帮主的颅内吸出来的。”
“是啊门主,不要浪费内力了。”
近乎所有人都在劝萧剑飞不要再试,只有萧远秋和金燕堂没有。他们都能看出这个少年绝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萧剑飞的脸上开始冒出涔涔的冷汗,他已经连续使用了这么长时间的内力,这对每一个练武之人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他的努力总算有了成效。
权振南的头顶上已经缓缓升起一枚针,细如牛毛的针。
但这不是金针,而是一枚不少武林中人当作暗器的梅花针。萧剑飞伸手拔出那根针递给金燕堂,金燕堂看了看这一枚梅花针道:“梅花针,专打人十六路大穴的暗器。”
金无色道:“我们飞雪剑门的人皆以剑为兵器,绝无人使用梅花针这类暗器。”
他一面说,一面却朝着金燕堂眨了眨眼睛,因为金燕堂善于暗器,这类梅花针的暗器正是他最为得意的暗器。金无色之所以如此说,只是担心萧剑飞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所以故意说剑门之人无人使用暗器。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因为方才在金燕堂和萧剑飞交手之时,金燕堂反扣梅花针的动作已经尽数看在了萧剑飞的眼中。
“有,有一个人使用这样的暗器,”这话不是出自萧剑飞之口,而是出自金燕堂的口中,“爹,您忘了,这可是我最为拿手的暗器。”
金无色立刻变成了霜打的茄子一般,一时间“这这这”不知如何是好。
金燕堂此话一出,权力帮四把好剑已经在一瞬间拔了出来,即便是那四个在朝中为官的四个权利最大的人也拔出了剑。
“但我却知道他并不是这样的人。”这话也不是出自萧剑飞之口,而是从门外走入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看年龄不过十五六岁,穿着一身青丝布衣,两边头发押在耳后,左手提着一柄二尺长的短剑。
一见这人,金燕堂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因为所来之人正是权振南的独生女儿——权飞絮。两人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可谓两小无猜,权飞絮来此自然最好,不过如果她不来,金燕堂也有办法证明自己并非杀人凶手。
众人一见权飞絮走进屋来都自觉为她让开了一条路,而在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她的生生父亲,一位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人。
权飞絮一见到自己父亲的尸首,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但是她的眼泪却很隐蔽,只是从眼角流了下来,甚至没有沾到自己的衣服。
萧剑飞心头一动,他知道,这是个坚强的姑娘。
“我和燕堂哥哥从小就如同兄妹一般,他自然不会是害我父亲的凶手。”权飞絮的话似乎没有什么依据,要知道一个人若是动了杀机,恐怕就是自己的父亲他也能下的去手。
然而这样一句没有任何依据的话,在此时却变得很有说服力,因为它是从一个女人口中说出的,一个流着眼泪的女人口中说出的。
几乎世上所有的男人都说过这样一句话——女人的话不可信。
但即便明知道女人的话不可信,还是会有很多的男人争先恐后地相信着女人的话,然后被女人无情地欺骗。即使有人口中说着不会相信女人的话,然而一旦女人流着眼泪告诉你的时候,那就由不得你不信了。
萧剑飞也没有说话,他宁愿相信金燕堂,凭着一种直觉,他觉得这个人会是他的朋友,所以他相信了。
“小姐,在场的人就金燕堂会用这梅花针,不是他,那凶手还会是谁?”权力帮那四个权力最大的人之一,就是已经位居兵部尚书的扁华胜。
“扁叔叔,你错了,在场的人可不止金燕堂会用梅花针。”权飞絮站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哦?难道对权帮主下手的另有其人?”这是权力帮中权利最大的四人之一,官拜知府的柳开旭。
“这个是自然,据我所知,在场有一人曾是唐门之后。”
权飞絮的话无疑已将矛头指向了一人,唯一的一人。
萧剑飞的脸沉了下来,萧远秋的脸沉了下来,金无色的脸也沉了下来。
飞雪剑门中所有人的脸都在这一刻沉了下来,他们都知道权飞絮所指的人是谁。
唐门,姓唐,名叫唐烟。
“哦?你的意思是杀害了权帮主的人是内人?”萧远秋的话并未对权飞絮的话提出质疑,他更多的只是想要确认权飞絮并没有说错话。
权飞絮也一改面容,她的脸阴沉到足以掩盖她的花容月貌。
“哈哈哈哈,想不到我二十五年没有习练过暗器,到如今竟然还会有人记得我是唐门之后。”说话的人是唐烟,萧远秋的妻子,萧剑飞的母亲。
唐烟从人群之后走入人群中,她端着手,缓步而行,从容到没有一丝惊诧。但萧剑飞却不同,尽管他依旧冷着脸,但毫无疑问,他的内心已经起了波澜。
“母亲,”萧剑飞道,“孩儿知道,您绝不可能是凶手。”
唐烟笑笑道:“你知道又有什么用?关键这位权姑娘可不知道,在场的飞雪剑门弟子也不知道。”
忽然唐烟转头问权飞絮道:“权姑娘,你说我是杀害你父亲的凶手,那你可有证据吗?”
权飞絮的嘴角也向左上方的脸颊上翘起,眼珠也转开唐烟的视线,只听她道:“萧夫人,侄女并未说过您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只不过告诉各位,在场并不只有燕堂哥哥会使这梅花针罢了,您如此说话,岂非是不打自招了吗?”
不打自招,这四个字在权飞絮的口中说得坚定有力。
金无色此时道:“权侄女,这话可是不能乱说,你要知道萧夫人可是飞雪剑门新任掌门的母亲,怎会做出此等事情来?”
又听金无色身后两大长老之一的袁嶒道:“不过权小姐的话倒是不无道理,至少证明了在场不止一人会用这门暗器,更何况还有唐门之后,暗器手法应当已入化境,想要在权帮主身上施放暗器,恐怕也比其他人容易得多。”
“容易?”金燕堂道,“敢问袁叔叔,我们飞雪剑门可有一项门规,叫做武功高者,能济世者居掌门之位?”
袁嶒“呃”了一声答道:“却又这样一项门规。”
“也就是说权叔叔的武功在权力帮中自然无人能在其右,而在整个飞雪剑门他的武功也足以排进前三,既然是如此武功高强之人,放眼江湖,谁又能在他的头上植入暗器而觉得容易的呢?”
金燕堂的话让袁嶒彻底闭了嘴,他没想到自己金钱帮的公子爷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让他如此难堪。
萧远秋冷笑一声,所有人的声音停止下来,听他道:“我夫人自从嫁给我之后早已不再使用武功,何况在我萧远秋身边的人,还需要用什么武功?”
金无色道:“不错,老门主的武功恐怕在江湖上早已无人能及,萧夫人何须再继续练功呢?这二十五年来我们从不曾见夫人用过武功,可见夫人早已将昔日唐门的功夫忘得一干二净了。”
权飞絮笑笑道:“萧叔叔,我也并未说对我父亲下手的人就是萧夫人,不错,久不练功自然会生疏,然而却不会忘记,这一点我想所有习武的人都知道。”
“没错没错,十年八年不练功夫我也知道这套功夫怎么练。”
“是啊是啊,有道理。”
“话虽这样说,但萧夫人怎们会下此毒手呢?就算是她下的手,她的目的又何在呢?”扁华胜道。
权飞絮咬了咬嘴唇略微迟疑,但还是讲话说了出来:“各位叔叔,飞絮已经说过三次,对我父亲下手的人并非就是萧夫人,武功既然不会忘,那习练武功的方法就不能忘,既然如此,她为什么就不能将这套暗器手法教给其他人呢?比如,咱们剑门的新任门主。”
萧剑飞或许已经料到了权飞絮会说出此话,他没有说话,他知道过多的解释不但不能让人相信,反而更加惹人怀疑。飞雪剑门做事一凭良心,二奖证据。
每当有官府前来请他们追杀罪犯,他们无不是要求官府将所有罪犯的证据呈上,否则绝不会滥杀一人。
只听扁华胜道:“小姐你如此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方才萧门主和金公子对阵之时,我隐约间看到萧门主所使轻功步伐之中有唐门‘独步青烟’的影子,敢问萧门主,我说得可对吗?”
萧剑飞没有瞧扁华胜一眼,只是冷冷道:“扁长老果然好眼力,我娘的确教过我‘独步青烟’的身法,甚至连唐门接发暗器的手法也教过我。”
四下里‘哦’了一声,随即便纷纷议论起来,因为此时的嫌疑已经彻底到了萧剑飞和他的母亲身上,这两位一位是刚刚即位的门主,另一位则是上一任门主的夫人,现任门主的母亲。
“但敢问权姑娘,我已经贵为飞雪剑门的门主,这样做我的目的又何在呢?”萧剑飞也并非要为自己辩护,他向来不喜欢辩护,只是好奇这个女子为什么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萧门主,小女子只是妄加猜测,并未说你就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不过若是你要听,我也能找得到你杀人的动机和目的。”权飞絮将自己的目光压得更低,直直射向萧剑飞手中的剑。
他的话一出来,在场之人无不惊叹。他们与这位新任门主并无交集,若能说出他杀人的动机和目的,几乎就能让他们认定凶手就是萧剑飞。
只听袁嶒道:“权小姐,你放心大胆说,一来我们新任门主绝不是如此小肚鸡肠的人,即使你说错话相信他也不会对你怀恨在心,二来金钱权力两帮的帮众在此,新任门主也绝不会乱来。”
权飞絮矮身鞠躬道:“好,既然如此,那小女就说了。总所周知,我飞雪剑门有金钱和权力两个分支,平日里两帮的人相互协作,但是各自分工明确,彼此从不参与彼此内部事务,所以金钱归金钱帮所有,权力归权力帮所有。但是作为飞雪剑门总门主,哪一个能不想金钱和权力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哪一个不想过上皇帝一般的生活?”
权飞絮的话说得在场之人心中无不惊骇,这样的事情恐怕在飞雪剑门这么多代人中从无人想过,因为他们甚至不敢想象,如果飞雪剑门没有权力帮和金钱帮,门主直接管理金钱和权力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然而权飞絮的话说得却不无道理,他们没有想到的事情并不代表萧剑飞也想不到,更何况萧剑飞的父亲就是萧远秋,飞雪剑门有史以来恐怕是最有抱负的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