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剑飞的右手已经握住了自己的剑柄。
“难道你们就这么有把握在这里杀了我吗?”萧剑飞冷眼看着鲁妙手和金无色,黄浑的灯光也不能将他的目光映得有一点温暖。
“若是这里只有我,或者只有鲁城主我并没有把握,但是现在这里却有了两个人,一个腿法和内力不在你之下,另一个的暗器想必也不会比你更差,我却不知道你应该怎么活着从这里走出去?”金无色虽然冷,但是脸上带着笑意。
这样的人往往最令人讨厌,因为他们的笑只是装出来的,可能是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也可能他们信心十足。
“但是你们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萧剑飞望向自己的剑,他的手已经将剑握得更紧,“你们不该把我的剑留给我。”
他们的确犯了这样的错,对于一个剑客而言,剑就像是他们的灵魂,只要灵魂不灭,那身体就不会死,也不会枯干。
他准备拔剑了,而金无色的手也握住了剑柄,鲁妙手那双白皙而秀气的手也已经分别握住了八枚暗器。
然而金无色的话并没有结束,他和萧剑飞一样,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不会轻易出手,而现在他就是要通过自己的语言和自己的手段先击垮对手。只有让对手彻底陷入崩溃,那对手就已经没有机会出手了。他很有信心让对手崩溃。
因为他手里除了剑,还有一样更为致命的武器。
“可能我们两个依旧战胜不了你,但是如果我们有三个人呢?”
萧剑飞握住剑柄的手开始松弛下来,他的心里终究升起一层阴影,他想他能够料想到那第三个人是谁,但是他还是要说话:
“不知道第三个人是暗器高或者内力强,是剑法犀利还是轻功迅捷?”
金无色哼哼一笑道:“都不是,最后一人或许什么都不是,最后一人的剑法不如你,轻功不如你,暗器恐怕只能算是学了皮毛,内力便更不用提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认为多了一个近乎没用的人就能打败我?”
萧剑飞心里的阴影升得更厚更高。
“但是他的每一剑都能刺进你的心里,每一掌都能打在你的心里,每一并暗器都能扎在你的心里,每一次轻功都能让你本就不平静的心掀起波澜。”
“谁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萧剑飞当然知道是谁,所以他的目光四处搜寻着,他只希望不是他所想的那个人。
鲁妙手也笑了,笑得自然很阴险,同时他的手也拍了两拍。两声巴掌响后,这个充满光亮的屋子的门就打开了,随着门缝变宽,一团阴影也闯进了这个屋子,闯进了萧剑飞的心里。
“这个人你看似乎不是有这么大的力量。”鲁妙手的眼睛盯着门外。
萧剑飞不能说话了,这个人的确能有如此大的力量。
“你为什么认为这个人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因为你喜欢他,我也年轻过,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看着你最喜欢的人就在你自己眼前而你却得不到。”金无色脸上的褶子几乎要掉落到地上。
萧剑飞的心现在无疑已经开始混乱,准确说,他不是喜欢眼前这个女人,他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女人。从在剑池中他们第一次交手,到接连不断的误会,再到十字慧剑门。
尽管对于那个问题的回答并不能让他满意,但是送出的心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权飞絮并没有昏迷,看样子她并没有中鲁妙手的毒针,她正面色惨白地看着萧剑飞,那样的眼神不是在看一个仇人,更不是在看一个情人。
“女人果然是非多,明明我一个人可以将这件事情做得很好,但是她一来我整个计划都打乱了,你说是吗?”他的话是在问权飞絮,但是权飞絮并没有说话,或者说她努力想说话,但是却只能张嘴不能发声。
“可是她来了,你不得不面对三个人的挑战,因为我随时可以一剑杀了她。”
鲁妙手接着道:“我随时也可以用暗器杀了她。”
“但是你们杀不了他,至少连燕白和燕水两人也没能从我手下杀了她。”
“萧门主,你恐怕太过自信了,燕白和燕水不过是两颗棋子,早些年他们能够登堂入室还要感谢我金钱帮,他十字慧剑门能有今天也得感谢我金钱帮,他甘愿为我做任何事情。”
所以金无色的剑在一瞬间已经拔了出来,他的身体在眨眼之间也已经掠了出来,紧随在他身后的是鲁妙手的暗器,一共八枚暗青子,八根梅花针。
但是金无色的速度很明显比暗器更快,因为当他的剑和萧剑飞的剑相交的那一刻,鲁妙手的暗器还是没有能打到。因为他们出剑的速度实在太快,二人在眨眼之间已经交换了三十招。
此时金无色背对鲁妙手,而他的身体正好挡在萧剑飞的身前,所以他听声辨位,直到暗器飞抵自己身后不过两寸,陡然间运起“踏雪无痕”,移形换位,身子已经朝着左边移除三尺。
这一来萧剑飞就变得门户大开,但是他毕竟不是常人,他的轻功显然不比金无色低。所以在金无色左移的那一刻,萧剑飞的身子也跟随着左移,金无色定下身形的时候,萧剑飞不但定下了身形而且手中的剑已经朝着金无色急攻过来。
金无色大惊,出去萧远秋之外,他交过手的人还从无一个武功能达到如此境界的。他一面手上运剑还击,同时身子也逐渐低下,马步下沉。只见刹那间,迅雷不及掩耳,金无色手中剑横削出来,一股剑气从剑锋上激射而出,萧剑飞纵然功力高强,但是这一招却不能硬接。只能后撤两步再用剑气还击。
这一来金无色的机会便到了,他此时身子几乎贴在了地面,“疾风扫堂”的腿法绕圈扫出,腿风直带出三丈远近,将屋子里的灯火打落半数。原本明亮的屋子此时开始暗淡下来。
萧剑飞自然不会惧怕这一招,同样的招式,同样的腿法,但不一样的是二人的功力。萧剑飞的功力早已不是金无色能够相提并论的了,所以两股腿风相交之处爆炸一片,又将许多灯火打灭。
但是这一腿的相交,金无色明显占了下风,因为萧剑飞的腿法不比他差,然而功力却比他强了许多。
飞雪剑门的规矩如此,门主继任者可以修炼“飞雪内功”后半部分,而长老以上职务的人只能修炼前半部分。飞雪剑门武功的高低其实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内功的高低,因此剑门的门主往往是本门武功最为高强者。
萧剑飞的这一腿很明显用了十足的力道,但是只有七分力道直迎金无色的腿风,另外三分力道却转向了别处,转向那片屋顶。他料想到这屋顶必然是水晶做成,应该坚硬无比,自己纵然是用十层内力接下金无色的一腿恐怕也无济于事,倒不如用七层内力接下他的一腿,另外三层打在屋顶上,三层内力并不足以打碎这屋顶,只要不打碎屋顶,屋顶就会将内力反弹回来,打中金无色。
果然,就在内力碰撞的那一刻,金无色的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鲜红的血。
内力已经打在了他的胸前,虽然只有三成,但是已经他本身刚才出的那一招内力已经耗尽,再想运功硬接这一招已经很难了。
“鲁城主,还不下手在等什么。”金无色显然知道自己无力再战,所以现在他的希望都寄托在鲁妙手身上。
鲁妙手自然也出了手,两手各自十六根梅花针如同漫天花雨一样朝着萧剑飞打来,这一枚一枚小小的梅花针竟然也能在空中划出丝丝破空之声,让人不寒而栗。
但萧剑飞却丝毫没有颤栗,只是看到几道剑光在屋子中闪烁起来,晃得人睁不开双眼。等到可以睁开眼睛的时候,萧剑飞的剑已经收回了剑鞘,他的人就如同一座雕像一样在人们面前一动不动。
权飞絮此时也看得呆了,她从未见过萧剑飞如此冷的脸和如此快的剑。
鲁妙手也呆了,他一向自负的脸上竟然挂起了一颗一颗的汗珠,然而他的手中依然握着十八枚暗器,还有两颗雷火弹。
萧剑飞终于动了,他一步一步往权飞絮的方向走,竟然丝毫不看鲁妙手一眼,仿佛这个人更本不存在,或者这个人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所以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轻盈,然后手中剑出鞘,刷刷两剑将权飞絮身上的绳子尽数削落。权飞絮此刻身子软弱无力,竟然一头靠在萧剑飞的肩上。
一种奇怪的感觉已经传遍了萧剑飞的全身,也传遍了权飞絮的全身。
但与此同时,三十六枚梅花针已经朝着他们二人打到,十八枚来自鲁妙手,还有十八枚则来自金无色。他果然精通暗器手法,此时金无色与萧剑飞的距离相比于鲁妙手更远,但是他的暗器却先到,可见若是要趁机对权振南下手,完全是可能的。
然而他的对手却是萧剑飞,他的母亲叫唐烟,唐门所有接发暗器的手法他都了然于胸,区区外门暗器自然不在话下。
这一次他甚至连剑都没有拔,而是伸出了自己的肉掌。他要接暗器,而不是打落暗器。
暗器打到之时,就见萧剑飞在尚未熄灭的灯火之中如同千手如来一般,恍然间生出了上千只手,每只手都灵活无比,这三十六枚梅花针就在眨眼之间已经全部落到了他的手中。
这就是唐门接暗器的最高手法——千手接飞针。萧剑飞学习这一门功夫虽然不过只有三年时间,但是他现在的功力已经可以在唐门撑起一片天来。
但这不是全部,接暗器并不能证明他的暗器功夫究竟有多强,发暗器才能。所以“刷”一声,同时从他的手中射出,声音同步,因为速度同步,甚至连位置都一样。他的三十六枚暗器只打向了一个人——金无色。
唐门暗器,独步天下,无人能接,无人能挡。
金无色倒下了,仿佛至死也不相信。然而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他含着笑意,又仿佛像是了却了尘世间最后的心愿一样。
萧剑飞转过身,扶着已经瘫软成一滩泥的权飞絮,他的目光望向了同样吓成一滩泥的鲁妙手。
“现在你还认为你们两个人能杀得了我吗?”萧剑飞道。
但是鲁妙手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的手指指向了门口。
萧剑飞的目光自然随着他的手指朝门口望去,门口柔弱的灯光下面站着一个人影,黑衣劲装,头发紧紧束起来。
虽然没有光亮,但是他手中的八枚暗青子依然在闪着光。
金燕堂!
他不但没傻,而且好好的活着,或许比从前活得更好。
权飞絮现在已经松开了萧剑飞的手,萧剑飞并不吃惊,权飞絮那天的回答让他不会吃惊,尽管心中还是有一丝落寞。
权飞絮流着泪,道:“燕堂哥哥。”
金燕堂却没有望着权飞絮,他望着金无色的尸体:“他是不是都告诉了你?”
萧剑飞道:“他确实告诉了我。”
金燕堂道:“那可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萧剑飞道:“意料之外,我不愿相信真相是这样。”
金燕堂的八枚暗青子扣得更紧,已经把自己的手掌扎出了血。
“事实上真相也不是这样。”
萧剑飞心头划过一丝不安,但他静下来继续听金燕堂说。
“真正的凶手不是我的父亲,他不过是为了保护我而已。”
“我本就没有怀疑你,他何至于保护你?”
“你没有怀疑我只是现在,我发暗器的手段太过特殊,而且有一点证据几乎可以将所有的疑点的哦推到我的身上。”
萧剑飞道:“哪一点?”
金燕堂左手掏出一根梅花针道:“普通梅花针都会比我的梅花针长半寸,而长上半寸的梅花针几乎没有人能用自己的手完全将之打入人的体内。”
“但是我却没有发现。”
“因为你并不了解我。”
一时间,仿佛有千万把剑扎在萧剑飞的胸口,的确,他并不了解金燕堂,也不了解金无色。他开始回想,回想自己被人抓进来,而手中的剑却没有被拿走,这难道不是金无色为了替自己的儿子洗清嫌疑而甘愿受死吗?
他回想起金无色临死前那如同得获大赦的一笑,难道不是自己了却了尘世间最后心愿的欣慰吗?
萧剑飞知道自己杀错了人,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朋友的父亲。
他还会有朋友吗?
权飞絮已经跟随着金燕堂离开了,就连鲁妙手也已经借两颗雷火弹逃脱了。这座屋子留下萧剑飞一个人,这座城留下萧剑飞一个人。
他知道,飞雪剑门的灾难或许远远没有结束,自己手下的第一条命也远远不是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