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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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奇袭荧惑(6)

“莫非泰亲王一死,敌人军无斗志,要与我们和谈?……”

探哨不断来报,到了午后,北面万余敌军业已在五十里外扎营,东、西两支敌军则远远围定。但四面敌军皆是按兵不动,不知做何打算?诸人议论纷纷,各逞己见,难有一个合理的结论。

争论的声音终于渐渐平息下来,每个人都用期盼的目光望着明将军,等待他的决定。

明将军目光闪动,眉头微锁。许久后终于下达命令:“我相信敌人还会有下一步行动,暂且静待其变。在此之前,只派数十人负责加固城防即可,其他战士尽量好好休息,随时待命。”这是一场双方竭精殆虑的博弈之局,在没有洞悉敌人的最终意图前,任何决策都存在风险。

许惊弦暗生感叹:仅以实力而论,摘星营目前处于绝对劣势;但对于败势已定的叛军来说,只要明将军不死,就算摘星营全军覆没亦无补大局。所以,他们必须要用五百战士的性命拖住明将军。若不然,只需躲入山野密林中避而不战,纵然叛军倾巢而出,要杀死天下第一高手又谈何容易?

明将军当然知道其中关键,但是不到最后关头,他绝不愿轻易舍弃五百名战士。至少在这一刻,他并没有做出三军统帅、一代枭雄应有的抉择,而是像普通战士一样坚持着对战友们的忠诚。

只凭此一点,明将军便足以得到许惊弦的尊敬。

尽管,他永远也不会放弃替暗器王林青报仇雪恨的念头!

午后,一位叛军使者孤身前往荧惑城下,高声求见明将军。

明将军对此似乎早有所料,命士兵打开城门,与几名亲随在内殿中接见。

来人是一个三十五六的汉子,身材高瘦,一对狭长的眼睛竖吊在宽大的额间,开阖间露出奇诡的寒光,左边额角上还有一道寸许长的伤疤,犹如山精鬼魅。虽然相隔四、五年,但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实在令人印象深刻。许惊弦一见之下顿时认出他来,正是擒天六鬼中排名最末的吊靴鬼,。

许惊弦记得四年前在涪陵困龙山庄,林青与虫大师、鬼失惊、关明月等人被宁徊风设计困于铁罩之中,林青脱围后于乱战中发出暗器,其中一枚袖箭正钉在吊靴鬼的太阳穴上,按说必无幸理,但事后又听说擒天六鬼中尚余四人,其中吊靴鬼安然无恙。此人生性狡诈油滑,惯于见风使舵,想来那时林青等人刚刚脱困,惊魂未定之下也不及验看尸身,吊靴鬼必是诈死逃过一劫,但额角上也永远留下了暗器王的杰作。

想当年若不是吊靴鬼与缠魂鬼一路追踪媚云教赤蛇右使冯破天来到清水小镇,许惊弦的义父许漠洋不会卷入擒天堡与媚云教的恩怨之中,导致最后身死异乡;而若非那场变故,他自己也不会被日哭鬼掳走,结识林青、虫大师、花想容、水柔清等人,由此开始多姿多彩的江湖生涯……因此在许惊弦的心中对此人虽不乏些许感激之情,却亦有一分恨意。

吊靴鬼神情郑重,态度恭敬,按礼见过明将军后,呈上一封书信。

明将军眼光在吊靴鬼身上略略停留一下,随即展开信笺,轻声读道:

“乌槎国谨呈书于明君宗越帐下:

“两国交兵,攻者危于城,守者凭于险。轻骑入腹地,宜速战而决,贸进远离后防,实非明智。今泰亲王伏诛,功业虽成,但若进兵于南疆,纵然兵临城下,乌槎绝不为南冠楚囚,不免兵刃互见,无论男女老弱,士军民众,势必拼死一战。

“将军虽有百胜之师,溯逆难返,跋涉千里之遥,疲怠无归。若执意强师远征,或会名动青史,亦可自取败灭。闻君熟读兵书,当知顺倡逆势之理,祸福存亡尽在一念之间。

“为示诚意,三日内乌槎国君将亲至荧惑城商议和谈之事,还请将军静待消息,权衡轻重,莫以将士之性命,成足下之功绩。”

诸位亲随中凡粗通文墨者,闻之不由面现喜色。信的内容虽是不卑不亢,甚至隐含威胁,但那只不过是文字上的修饰,说到底只是一封措辞委婉的谈判书,极端些就算说是投降书亦不为过。看来奇袭荧惑城一战确是令敌军震慑不已,无心恋战,加上不明摘星营的虚实,唯恐明将军率军直攻乌槎国本土,所以乌槎国君不日将亲自前来谈判。

明将军微微蹙眉,他虽隐有怀疑,但在目前双方力量相差如此悬殊之际,敌人根本没有诈降的必要。何况泰亲王一死,乌槎国师出无名,叛军中的汉人士兵随时可能哗变,和谈亦是无奈之举,至少应有六、七分的诚意……

明将军再默读一遍,目光定在信笺上,沉声发问:“相信乌槎国君不会有如此文采吧,而叛军的军师丁先生又是个瞎子,那么此信是何人所作?看字体娟秀,应为女子所书写。”

“将军眼光精准,令人佩服。”吊靴鬼恭谨道:“不过将军大可放心,此信乃是乌槎国君与蒲吾王子、龙堡主、丁先生、陆教主等人共同商议拿定主意后,才由擒天堡重将叶莺姑娘执笔所写,绝不可能造假,否则也不会盖有乌槎国玺之印鉴。”

突然听到叶莺的名字,许惊弦不由一呆。叶莺曾对自己说她自幼文武双修,果非虚言,想到与她相处的那段时光,心头微微一荡,而她能替乌槎国君执笔写信,当受重用,但愿和谈成功,再不必与她对战疆场……

明将军冷然道:“两国议和,却由一女子下书,似乎不够慎重吧?”

吊靴鬼武功虽不甚高,但口才颇佳,反应亦快,擒天堡与外界联络时多派此人。听明将军如此说,装模作样摇首而叹:“将军千万不要误会。乌槎国君此举绝非轻视将军,而是另有他意。”他转头顾向左右:“请问诸位,哪一位是吴言吴将军?”

许惊弦愕然。他虽然相信吊靴鬼绝不会认出自己是当年的小弦,但却猜到他必是当年宁徊风的心腹,不然何以武功在擒天六鬼中排名最末,擒天堡与媚云教一战反倒留得性命?如果宁徊风化身丁先生之事并没有隐瞒他,极有可能也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假设丁先生已猜出自己决心反戈一击与叛军周旋到底,会不会故意揭开身份借明将军之手除掉自己这个后患?

千百种念头在许惊弦脑海中涌上,若他还是以往那个不通世务的少年,乍惊之下必会露出破绽,但如今的许惊弦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强自压抑胸中翻腾的情绪,面容上反而恰到好处地装出吃惊的模样,望向明将军。直到明将军对他微微点头示意后,方才接口道:“在下吴言,不过军中一无名小卒,可不是什么吴将军,不知贵使有何指教?”

吊靴鬼对许惊弦点头为礼,看起来并不曾认出他就是当年大闹擒天堡的孩子:“我们早得到情报,吴少侠乃是明将军帐前最被看重的亲卫,就算目前尚无显赫军衔,班师回京后必会受到提拔,可谓前途无量。嘿嘿,叶莺姑娘与吴少侠毕竟曾有数日同行之缘,所以才自告奋勇特意亲笔写下这封和谈书,并托在下给吴少侠转告一句话。”

“什么话?”

“希望吴少侠念着叶姑娘蔡家庄相救之恩,能帮她劝说明将军接受此次和谈之建议,两国军民皆感恩德。”

许惊弦暗地松了一口气。在清水小镇的蔡家庄中,叶莺虽然没有救自己,但他们无意撞破了依娜修炼“十毒搜魂蛊”,雷鹰扶摇中了赤链蛇王之毒,若非叶莺放血饲鹰,其毒难解,自当承她恩情。

吊靴鬼又道:“不知吴少侠可有什么话,我可替你转告叶姑娘。”

除了明将军,在场的其余士兵只知许惊弦是明将军最宠信的亲卫之一,根本想不到他竟然与擒天堡的重将叶莺有如此微妙的关系,一时各种惊诧的目光齐齐朝他射来。许惊弦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心里好一阵苦笑,纵然有千言万语想对那个“女魔头”说,此刻也绝非良机。他不敢与众人猜疑的视线相对,朝吊靴鬼摇头不语,随即低下目光。

就在许惊弦垂下眼睑的这一刹,突然发现吊靴鬼垂在腰侧的左手虽隐于衣衫下摆之中,但却绝不寻常:拳心中空,拇指与小指扣在微曲的食、中、无名三指之上,形成一个诡异的手势。

“真是妇人之见,本将军的决定岂会受帐下亲兵的干扰?”明将军放声大笑:“不过你尽可回去复命,明某三日内恭候乌槎国君的光临!”看来吊靴鬼的解释已消去他最后一丝疑心。

但许惊弦知道,或许别人不会注意到吊靴鬼隐蔽的手势,却一定逃不过明将军的眼睛。他相信,正如京师遍布宁徊风的密探一样,擒天堡中也一定会有将军府的卧底,难道就是这个平日尖酸刻薄、遇事溜之大吉的吊靴鬼吗?

如果自己猜想属实,吊靴鬼的这个手势代表着什么意思?

送走吊靴鬼后,众将立刻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原本自忖必将战死此地,想不到竟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皆是喜出望外。

明将军却道:“诸位不可大意,这也许是敌人的缓兵之计,趁我军不备而发起进攻。吩咐战士们更要提高警惕,和衣而睡,随时待战。在不让敌军的探哨发觉的前提下,继续加固城防。”事实上即使此信有诈,敌军最多也就是伺机偷袭,好减少攻城的伤亡罢了,并不值得赔上乌槎国君的信誉。明将军虽没有瞧出什么破绽,但多年的征战生涯却让他习惯性地保持着一份警觉。

众人齐声答应:“将军提醒得是,末将遵命。”

明将军转头望向许惊弦,嘴角挂起一丝揶揄的笑意:“我早听说过叶莺姑娘之名,不但人生得俊秀,武功亦高强不俗,乃是擒天堡的重将,想不到竟还是一名才女,吴言你可不要辜负佳人之深恩哦。”

诸将见明将军如此打趣许惊弦,皆知他心情极好,亦跟着纷纷起哄。

“吴兄弟可千万要小心些,莫被美人计弄昏了头,别忘了她可是敌营中的人……”

“怕什么?吴兄弟少年英俊,武功又高,定可以让她弃暗投明。嘿嘿,将军再得强援,必有重赏……”

许惊弦面红耳赤:“你们不要胡说,我与她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哈哈,吴兄弟不用害羞,我可是过来人啦,岂会瞧不出来?”

“嘿嘿,就算吴兄弟对她流水无意,可一个姑娘家能当众承认与你的交情,只怕一缕芳心早就系在你身上喽……”

这句玩笑话如一柄重捶击在许惊弦心里,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以叶莺那么好强争胜又爱面子的性格,就算对自己有情意,也断无可能当众承认?哪怕是为了平息两国间的战火,也不必用如此极端的方式!

许惊弦蓦然抬起头:“将军可否将和谈书借我一观?”他记忆极好,方才明将军虽只轻声念了一遍,书信的内容已记得大半,如今只是再次印证。

明将军笑道:“这不是情书,借你看看到无妨,但可不能私藏不还……”众人一起放声大笑。

许惊弦不顾众人的嘲笑,接过书信,仔细察看起来。

这一刻,他的心中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出在清水小镇蔡家庄时的情形,最终定在与叶莺半认真半开玩笑中订下的那个联络暗语上!

除去书信的题头,只看了正文前面十余字,许惊弦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叶莺的真正用意。

第七个字:危!

第十四个字: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