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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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悟魅青霜(2)

许惊弦愕然,全不解斗千金之意。斗千金嘿嘿一笑:“这个任务可不是那么容易完成,你体内真气运行古怪,进攻虽然无力,防御时却不在香公子之下,他掌中所持并非宝刃,难以纯用内力震断你的刀。你欲断刀而败,还须知道刀之弱点。刀身厚沉,能抗重击,刀头三分最强,刀脊七分却是力道难及之处,只有用你的最弱硬捋对方最强,方可成功……”

许惊弦心有所悟:“欲用好剑,就先要了解其余兵刃的强弱。”

“说得好。老夫果然没有看走眼,你能在刹那间明白老夫的用意,如此天赋,本派振兴有望啊。”斗千金点头赞许道:“香公子受老夫言语相激,不会轻易下毒手相害于你,但若发现你对他有足够的威胁时,就未必会手下容情了,断刀之举一来帮助你了解刀之性能,二来释其疑心,嘿嘿,至于第三个用意嘛,且让老夫先卖个关子。”

当下斗千金对许惊弦详细讲述用刀之窍要,不时下场亲身示范,一老一少沉浸其中,不知不觉便过了几个时辰。

对于许惊弦来说,若依照传统武学的修习方法,招术再精妙,但没有本身内力相辅,终难达至巅峰。如今听了斗千金的话,顿觉脱胎换骨,天地崭新,以兵器之利弥补内力的不足,虽走偏锋,却不失一法。

自从四年前在鸣佩峰中被景成像借治伤之机废去丹田后,在许惊弦的面前第一次打开了一条通往绝顶高手的道路。

与江湖上历代武学宗师的修业相比,这也是一条密布荆棘险阻、悖逆而行的道路,或许许惊弦终其一生亦难有大成,但至少他的心中已充满了希望。

当晚许惊弦睡在床上,还在心头细细琢磨,迫不及待期盼着与香公子明日的再度交手。

第二日香公子如约前来,许惊弦依斗千金所言,换了一把长刀对战。经昨日被斗千金点醒,他对武道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信心亦胜往日百倍。不过香公子身经百战,绝非易与之辈,许惊弦虽有藏拙之心,却被逼得尽展全力,拆到第十五招,方才寻到机会以自家刀脊力弱之处硬抗香公子的刀锋,一声脆响,长刀应声而折。而许惊弦的胁下亦受了香公子一撞,痛入骨髓。

斗千金跳入场中,捡起断刀,惋惜而叹:“兵甲传人最忌损毁兵刃,这小子真是不争气。今日就到这里吧,待老夫晚上调教后,明日再战。”郑重其事地捧着断刃,转身回房。许惊弦故意做出唯诺之态,暗地猜想斗千金故意藏起断刃的意图,却毫无头绪。

香公子本对许惊弦断刀之举隐有怀疑,听斗千金装腔作势的几句话,倒也去了疑心。他见许惊弦欲要离去,心有不甘:“小子,方才本公子这一招‘月下敬酒’虚罩左胸,实攻小腿,你应该转步右进,然后反身旋击才对,怎可力拼?那一刀本公子若再加一分力道,足可令你血溅五步。”

许惊弦万万想不到香公子承起了教诲武功之责,强忍笑意:“香公子指教的是,今日好歹多撑了三招,明日再与你打过。”亦回房而去。

香公子大不过瘾,怅立良久,重重一掌拍在洞口岩石上。

斗千金端立石室之中,手中持着一杆长枪:“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此语专为枪所言,长枪一旦舞开了势,威力罩及周身八尺,但若被敌人攻入身侧,贴体肉搏,便完全失了效用。枪之最强处在于枪尖,戳、撩、格、刺,快如闪电,疾迅如风;而枪之弱点在于枪柄近手三尺处,最难发力,又易被敌沿枪杆顺势滑下截指断腕。想必老夫不必教你明日应该怎么做了吧。”

许惊弦尚是第一次使用长枪,但有斗千金这个兵器的大行家在旁,不多时便已掌握施枪之诀窍,足足练了两三个时辰方才停手。

许惊弦注意到那断刀已被斗千金藏了起来,忍不住发问道:“不知师伯留着那截断刃有何用处?”

斗千金顾左右而言他:“你还是好好想着明天怎么对付香公子吧。”

许惊弦再度与香公子交手,才拆到第十一招,长枪被香公子斫断。不过这一次许惊弦见机得快,倒没有受伤。

香公子傲然道:“怎么比起昨日又少拆了四招,看来老人家虽是明师,吴少侠却未必是高徒。”

斗千金收起枪头,皱眉长叹:“用长枪对付香公子的刀法未必有效,且待老夫再想个法子,小子随我来。”许惊弦答应一声,垂头丧气随斗千金回房。

香公子本想要开口挽留,但两人说走就走,只得徒呼奈何。暗想那小子虽不堪一击,但无论用刀、使枪皆是法度森严,极得精髓,与之过招颇有趣味,自己是否应该多留几分力,好让他多支撑几招。

石室内,斗千金却笑眯眯地对许惊弦道:“今日十一招断枪,大有进步,但你若是越打越弱,只怕香公子失了兴致,明日争取拼到二十招……”

隔日再战,许惊弦又换了一对双钩。钩路弯折诡异,皆以弧线进击,直拆到第二十七招,方才被香公子一刀断去钩头。

香公子暗暗称奇,口中却硬:“今日玩得还算尽兴,希望明日不要又退步了。”这一次他倒是主动先行离开。

第二日香公子在洞厅中等候不及,拍门唤出许惊弦。却见他左手持着一支蛾眉短刺,右手却是一面大盾牌。

香公子大奇,这两种兵器一个点短刺险、一个直砸横挡,路数全然不同,也不知如何才能配合得当。运手时有意放缓招式,细观其中变化,拼到三十余招,方才重重一刀击碎盾牌。

如此几天下来,许惊弦手中奇兵异刃层出不穷,香公子亦斗得兴趣盎然。许惊弦自习武以来,大多是与同门切磋,直到此时方才真正有机会经历实战,不但逐渐掌握了各种兵器的性能,本身的武功亦是突飞猛进。

许惊弦天赋过人,斗千金对他尽传所学,毫不藏私,香公子来了兴致亦会指点他几句,雷鹰扶摇则尽心照顾主人,不时捕来些野味,而南宫静扉对比武全无兴趣,就只是负责四人每日的伙食,俨然成了他们的仆佣。洞中日子虽然艰苦,却并不难熬。

日月如梭,许惊弦与香公子每日比武较技,不知不觉就是一个多月,期间香公子的刀路尽被许惊弦掌握,也换了长剑、重斧、绳镖等兵器,双方各展其能,斗得不亦悦乎。到了最后,香公子不得不施出七八成的功力,方可勉强制住许惊弦。虽然觉得许惊弦武功进展太快,如此下去必成隐患,但他身为嗜武之杀手,眼看着各式兵器千变万化,实是兴奋得难以自持,反倒越发舍不得毁掉这个难得的对手。

算来再过几天便至新年,满山冰雪依然全无融化的痕迹,幸好山洞中存粮尚足,暂无断炊之忧。这一日清晨,斗千金忽给许惊弦递来一柄长剑:“各种兵器的性能你已大致掌握,今日起可以重新用剑了。”

许惊弦持剑在手,蓦生感悟。他这一个多月中虽然不碰长剑,但斗千金所传的施剑要诀却时刻未忘,在使用各式兵刃的过程中仍不断思索着,如今任何兵器的强弱皆了然于胸,更觉掌中长剑得心应手,信心倍增。

香公子早已迫不及待,拿着一柄开山大斧在石厅内相候。见许惊弦到来也不多言,使一招力劈华山,大斧往许惊弦当头劈去。许惊弦见香公子跨步前左肩微动,已知他以斧招为诱,暗伏足踢自己右胁的后着,提前向左跨出一步,长剑搭上斧杆,顺势滑下往香公子手上削去……

前些日子两人过招时,许惊弦纵有炫人眼目的各式奇门兵刃,却仅通其理而不懂其招,只能着重于防御,此刻一剑在手,精、神、气皆与往日大异,眉宇间更是隐露一份自信,宛若脱胎换骨。

香公子不料许惊弦莆一动手便大胆抢攻,不由微噫一声。斧杆乃是施力不及之处,轻灵的长剑瞬间贴至,只怕未沾许惊弦之身,手指已先被斩断。香公子力贯千钧的一斧无以为继,中途半端便急急收住。

许惊弦抢了先机,脚步前弓后曲,长剑先沉再挑,趁势往香公子左腿刺来。香公子面容一冷,凝目长剑来势,集气在胸,斧滞于腰,蓄势劈下。许惊弦知道一旦招数用老,长剑便会被香公子斩断,只得收剑转攻对方肩头,香公子大喝一声,不等许惊弦变招,大斧已扫向他的下盘……

两人越斗越烈,奇招互见。如果单凭剑法的精微巧妙,招数的灵动迅快,许惊弦或可与香公子一较长短,但论到功力深厚与对敌经验,则远不及香公子的老辣沉稳。他本以为换了长剑,纵然不敌香公子,至不济也可多支撑几招,谁知才不过十余招,就已完全处于下风,武功似乎不进反退,心头焦躁之下更是乱了章法,迭遇险招。若非身怀“阴阳椎骨术”提前洞察香公子的意图,只怕早已不支落败。

斗千金一旁道:“傻小子给老夫记住:无论愤怒还是烦躁,悲伤还是兴奋,都不要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你的剑。”

许惊弦闻言一凛,在激斗中冷静下来。诚如斗千金所言,要把剑视为自己的同伴与战友,绝不应该用剑招去加以限制。自己实力在香公子之下,贸然抢攻只会欲速则不达。当下他尽力少用劈、刺、点、挂等进击之术,全力发挥出长剑撩、格、截、搅等要诀,不再墨守成规于各种招法,只是谨记剑诀,凭着本能的应变抵挡香公子的攻势,虽仍是攻少守多,却已渐渐站稳脚跟。香公子尽管表面上大占上风,但许惊弦以阴阳椎骨术料敌先知,守得固若金汤,直拆了近百招后,亦是难解难分之局。

酣战中许惊弦心境澄澈,越发自信,忽假意一个踉跄,剑法稍乱。

香公子何等精明,立刻捕捉到许惊弦左肋下现出一丝破绽,跨前半步,大斧横扫;斧至中途,许惊弦已然拧身护住左肋,咽喉处却门户大开;香公子改平扫为斜击,许惊弦急急矮身避开,可手忙脚乱中竟将后脑要害暴露在香公子面前,香公子更不迟疑,左手骈指如剑,刺向许惊弦天灵;但这一指将发欲发之际,许惊弦又似已觉察到危机,飘身疾退,不过这一退虽然让开脑后,但右腿已稍滞了半步……

完全出于习武者的本能,香公子挥斧朝许惊弦右腿劈去。一斧出手,才发觉几经变化后,双方已再无余力变招。香公子料知许惊弦已无法闪过这劈腿一斧,不免心头略悔,实不愿就此毁了对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许惊弦仅以左足撑地,几乎全身贴地转个圈子,蓦然斜飞而起,令香公子自忖必中一斧落在空处。与此同时,许惊弦手中长剑微微一侧,直刺向香公子胸口膻中大穴。这一刺并没有什么精妙的变化,却是许惊弦蓄势已久的一招,出手凌厉猛悍至极。

香公子大惊,根本未想到许惊弦此刻还有余力变招,从全不可能的情况下反守为攻,倒是他自己身法用老,全无闪避的余地。香公子毕竟身经百战,值此生死关头激出急智,大斧重击于地,借反弹之力一个筋斗翻出,好歹避开这穿胸一剑。但觉背心一紧,已重重撞在山壁上,他这一跃拼出全力,又是逆势而为,体内真气一阵紊乱,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撞得离了位。而许惊弦的长剑已紧随而至,看那势道,这一剑必将香公子钉在山壁上!

香公子暗叹一声,闭目待死。却听到剑风呜呜响过,喉间凉意飒然,缓缓睁眼看去,只见长剑凝在喉头寸许前。许惊弦目视着掌中长剑,眼里闪烁着一份难以置信的惊喜。

这几下交手,当真是兔起鹘落,迅捷无伦,开始还是许惊弦尽落下风,但顷刻间便反客为主,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就连在一旁观战的斗千金亦惊得目瞪口呆。

许惊弦笑嘻嘻地道:“香公子一时失手,我们再来比过吧。”收回长剑。

香公子惊魂未定,脸色木然不露半分喜怒,凝神回想两人方才动手的情形,惊怖莫名。依许惊弦最后关头留力变招而推测,一开始他在左肋现出破绽时就已布下陷阱,直经过五六个变化后,方才突施辣手。大凡诱招,最多不过虚晃两三式,不然稍有闪失极易受敌所制,像这般连续诱敌的武功实是有悖常理,前所未闻。自己固然稍有轻敌之念,但许惊弦最后数招防御、诱敌、攻击一气呵成,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除非他在动手过招瞬息万变之际早已算计好这一切,预判出自己的招数与心理状态的变化……

若当真如此,这个少年的武功尚在其次,算路之深远、心计之缜密才可谓是绝世无双!

香公子越想越是心惊,冷哼一声,弃斧于地,转头离去。

斗千金亦生同感,怔怔望着许惊弦,长叹一声:“老夫孤陋寡闻,竟看不出你用的是什么武功?”

许惊弦豪然一笑,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未想到,“弈天诀”牛刀小试,竟会有如此惊人的效果。

斗千金听罢许惊弦细细讲述四年前在鸣佩峰与愚大师共同参悟弈天诀之事,摇头而叹:“你方才为何不一剑刺死香公子?”

“嘻嘻,我也舍不得杀了他啊,不然到哪里找试招之人?”

斗千金面上隐有忧色,望着洞外的天空,喃喃道:“看样子又会有暴风雪了。”再也不发一语,似乎怀有极重的心事。

许惊弦知道自己只是趁香公子一念轻敌侥幸取胜,盼着他再来比斗,然而一直等到傍晚,香公子亦未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