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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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勾心斗角(2)

南宫静扉一脸虚心,向无名老人请教。无名老人来了兴致,毫不藏私,将制作赝品的种种方法和窍门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

“制作赝品首先要区别出宝物的价值何在?譬如传闻中的南海龙珠,大如鸡卵,夜光如炬,但若找不到相当大小的夜明珠,纵然造假的技艺再好,亦无法取信于人,再如龙泉、湛渊等名剑利刃,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你拿一块破铜烂铁,纵是吹得天花乱坠也是枉然,在这等情况下最重要的是材料;而那些具有历史价值的古玩,相应来说就好办得多,一张破席子可以说是孔子周游列国讲学时的坐席,一根烂木棍也可以说是老子拄过的拐杖,几块石头刻上字,便说是赵匡胤与陈抟老祖争枰天下的棋子……”

许惊弦听得好笑:“这些东西也有人要么?”

“嘿嘿,你有所不知,有些富家子弟祖上无功无德,便借此炫耀家世,以图在京师博个功名。不过像这些不入流的赝品,老夫是不屑去做的。制作赝品中最难的是字画,描摹之作若无古人的笔风画意,便是废品;而最难的还是那些印章、纸张与墨色的翻新之术,既不能太过陈旧以致毁了字画,又不能一望便知是新迹,须得恰到好处。纸张要先用数层新纸叠压,然后以矾石抹于外层,再用谷雨时分的雨水与数种药材按量调和成药水,细心涂刷,药水浸入字画的时机要掌握得极好,稍有错失,便前功尽弃;墨迹则可用香灰敷盖,那焚香必要选取上等檀木所制,香灰的温度亦要恰如其分,以香灭两个时辰内为佳;最讲究的就是印鉴,必须用处子采来的新茶三泡之水,混以药物,再加上六分熟铁锈、三分青铜绿与一分银汞,将这份药水隔着一层楠木薄片渗于印鉴之上,再陈于荫凉处七七四十九天方成。经过这些复杂的工序之后,做出的赝品直逼真迹,再暗中在江湖上散播流言,比如古时某个大画家的墓地被盗,某个收藏真迹的富豪家中失窃等等……等时机成熟了,赝品粉墨登场,请个有名的饱学之士品评一下,谁还能不信以为真?”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这些本是江湖上不入流的诡诈之术,但听老人娓娓道来,其中实是大有学问。

许惊弦挠挠头,终于问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疑问:“可是,对于这些晚辈一无所知,老人家却为何说与我是同门?”

无名老人哈哈大笑:“你当老夫天生就是制作赝品的骗子么?这些只是兵甲派中最不起眼的雕虫小技而已。”

“专铸神兵利器的兵甲派!”香公子从房门中走出,惊叹道:“据说兵甲派所铸之兵器宝甲无一不是精品,本公子还以为这是早已失传的一家门派,想不到老人家竟是其传人,倒是失敬了,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无名老人目蕴神光,傲然道:“兵甲派第十六代传人斗千金!”

昔日干将莫邪夫妇为楚王炼剑,三年方成,剑分雌雄。事后楚王恐干将再替他人铸剑,传召入宫秘密杀之。但干将见楚王之前已料定必死,便只带雄剑献于楚王,雌剑则留交莫邪。其时莫邪已有身孕,生下一子,其名为赤,赤为报父仇,自刎而亡。遗子传其铸剑之术,便是兵甲派的开山祖师云歧子。而莫邪见丈夫与爱子皆因铸剑而死,便改而研究铸甲之术,所以兵甲派每一代只传两名弟子,一人铸兵一人铸甲。

在江湖传闻中,兵甲派是一个极其神秘的门派,据说位于江北流马河,却从无人找到真正的地点,亦极少见到其传人。想不到端木山庄的一名毫不起眼的赝品师,竟然就是兵甲派的嫡系传人。

兵甲传人所铸之物无不成为名动一时的神兵宝甲。九年前明将军挥兵攻下塞外冬归城,许惊弦的义父许漠洋便是冬归城的大将,城破兵败后,许漠洋在伏藏山中得到昊空门长老巧拙大师传功,又赐他一柄拂尘,其后许漠洋与兵甲传人杜四、笑望山庄庄主容笑风、关中无双城传人杨霜儿、四大家族长老物由心、暗器王林青等人在塞外相遇。杜四凭着昆仑山之千年桐木、天池之火鳞蚕丝、上古大蠓之舌灿莲花、渡劫谷之锁禹寒香、笑望山庄引兵阁之定世宝鼎,集五行三才之力,再加上杨霜儿的“补天绣地针法”穿针引线,终于炼成了那一把神鬼皆惧的偷天弓!

三年前暗器王林青与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决战于泰山绝顶之上,虽然暗器王一战身死,明将军却直承武功不敌。如今那一战已是每个江湖人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暗器王是每个怀着梦想的少年心中的偶像,而那一把偷天弓,亦成为了这个时代中最具传奇的神兵利器!

不过炼制偷天弓之事极其隐秘,江湖上只知其威力巨大,却几乎无人知晓乃是兵甲传人的杰作。

“兵甲派!”许惊弦这才恍然大悟,杜四炼成偷天弓后死于京师八方名动中“登萍王”顾清风之手,临终前把兵甲派秘籍《铸兵神录》交给了许漠洋用以制作换日前,许漠洋随后传于许惊弦。斗千金这名字倒曾听许漠洋提到过,但只知是杜四的师弟,师兄弟二人意见不合分道扬镳,杜四原是铸甲,正因与斗千金赌气所以才转而铸炼成那千古神兵——偷天弓。

昨日在土堡中乍见斗千金亮出奇门兵刃——螯,许惊弦一时脱口说出了《铸兵神录》中的字句。《铸兵神录》从不外传,斗千金一听之下,便已认出许惊弦乃是兵甲派的传人。

斗千金望着许惊弦缓缓道:“你既然知道《铸兵神录》,必是四两师兄所传?他如今可好?”

“四两师兄?老人家所说之人可是杜四?”

“原来四两师兄竟然改名叫杜四了。”斗千金古怪一笑:“老夫虽然入门稍迟,名分上是他的师弟,但年龄比他略长,你若是他弟子,仍要唤老夫一声师伯才是。”

许惊弦心想自己从小熟读《铸兵神录》,虽非杜四亲授,却从中受益良多,虽无拜师之礼,亦可算是兵甲派的传人。想不到竟在这里与斗千金相识,又蒙他从香公子手下相救,或许冥冥之中,正是义父的上天之灵在默默眷顾着,才令自己化险为夷。念及义父,许惊弦眼眶微红,对斗千金更觉亲近,翻身跪倒磕个响头:“师伯在上,请受师侄一拜。”

斗千金坦然受了许惊弦一礼:“老夫昨日听你吟出门中秘籍的字句,便知你是同门弟子。只不过老夫与四两师兄一向多有嫌隙,井水不犯河水,本是不愿搭理你……”转头对香公子道:“说起来倒要多谢香公子,若不是今日你对师侄下毒手,老夫只怕亦不会与他相认。兵甲传人,岂容人轻侮门庭?”看来老人虽是性格固执倔强,却十分自豪于兵甲传人的身份。

香公子嘿嘿一笑:“四两拨千斤,你们师兄弟果然是天生的对头。”

“你哪知我门下的规矩?兵甲传人一生最多只准炼制三件神器,而且两名弟子分别炼制的神兵宝甲将要互拼分出高下,胜者方可接承兵甲派掌门之位。神兵利器难得,数十载方可功成,铸兵铸甲的两名弟子一辈子方可分出胜负,所以兵甲派虽有上千年的历史,却只传至十六代。”

南宫静扉叹道:“兵、甲互拼?那岂不是必毁其一?”

斗千金白他一眼:“若非独一无二的神器,岂不是毁了兵甲派的名头?”他扶起许惊弦,神情忽冷:“四两师兄既然收下弟子,想必已铸成宝甲。倒要看看能不能抵得住老夫的显锋剑!”

许惊弦叹道:“他九年前便已死于塞外……”

“什么?”斗千金面色大变:“四两师兄死了?是何人杀了他?”

兵甲派中门规森严,两名弟子未铸就神兵宝甲之前不得走动江湖,所以当年杜四隐于塞外,在沙漠边开一家小酒店,而斗千金则化身为端木山庄的赝品师。他师兄弟几十年不通消息,而江湖上极少有人知道炼制偷天弓之情由。直到今日,斗千金才听到杜四的死讯。

许惊弦道:“杀他之人乃是‘登萍王’顾清风,已被暗器王林青当场射杀。但杜先辈临死之前将《铸兵神录》传给了我义父。所以晚辈虽未见过杜先辈,但亦算是兵甲派不记名的弟子。”

香公子熟知江湖典故,立知缘由,脱口惊呼:“原来那把偷天弓竟是兵甲传人所铸,怪不得如此犀利!”

斗千金眼神一黯:“想不到四两师兄九年前就已炼成了神器,看来老夫还是输了一招……”他的声音越说越低,脸色一片茫然,忽然落下泪来,口中只是喃喃道:“四两师兄死了,四两师兄死了……”

许惊弦亦觉得心中伤感,劝道:“师伯不必太过伤心……”

“伤心个屁!”斗千金大喝道:“兵甲门人一生以炼制神器为荣,偷天弓名震江湖,四两师兄虽死犹生,老夫只有气恼与忌妒,何来伤心?”许惊弦不知他师兄弟到底有何过节,只好默然不语。

“好一个杜四两,不铸宝甲偏铸神兵,莫非就是要气死老夫么?嘿嘿,四两拨千斤,师父给我们起的名字大有深意,分明是不看好老夫的能耐,老夫就偏偏不服气,非要与四两师兄一较长短。老夫穷一生之力方铸成显锋剑,就为了争这一口气。可事到如今,四两师兄竟已死了?斗了一辈子,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叫老夫情何以堪?这个掌门,不做也罢……”斗千金口中虽硬,脸上却是老泪纵横,收拾不住。他郁火上涌,突然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看来与杜四之间实是大有情谊,只是为了自身的荣誉才争执数十年。

许惊弦连忙上前替老人捶胸。斗千金一把推开他:“老夫病残之躯,本就了无生望,倒不如就此随四两师兄而去。”

许惊弦见斗千金伤感若狂,手足无措,反倒是香公子好言劝道:“亡者已逝,还请老人家节哀。”

斗千金瞪眼道:“你不用猫哭耗子,老夫一诺千金,既然答应过给你重铸飞**,总要完成诺言后再死。”

香公子本是一番好意,被斗千金如此一说,倒似是另有图谋,气得面色发青。念及兵甲传人铸兵之神奇能力,勉强压住火气:“你这老儿果真不可理喻。”返身离开。

斗千金对南宫静扉道:“你也快走,让老夫与师侄好好说些体己话。”

斗千金又问起杜四身死之事。许惊弦自幼便视暗器王林青为偶像,曾经朝许漠洋细细打听过九年前引兵阁铸炼偷天弓的情形,便将自己所知尽数告悉斗千金。他说着说着,既感叹义父之死,又思念林青,不由黯然神伤,一老一少在山洞中抱头而泣。

斗千金渐渐恢复镇定,压低声音道:“师侄放心,有老夫在此,必不容人加害于你。我们不妨暂且与他两人虚与委蛇,有机会便逃出去,留他们在这破山洞里做一对饿死鬼。”

许惊弦皱皱眉头:“可是周围全被大雪封住,又怎么逃出去?”

“这岂能难得住兵甲传人的灵思巧手?待老夫找几块木板偷偷制成滑雪的用具,便可离开。不过这之前可小心不要露了口风,香公子也还罢了,瞧那南宫静扉貌似好人,却是眼神闪烁,只怕心怀鬼胎。他们于此地相会必有密谋,只怕一旦出去,便会杀你灭口。”

两人悄悄订下计划,便留意山洞中的地形。山洞极大,除了洞口方园近丈的石厅外,另还有七八间石室,皆以石门隔开。推开石室,有两间是卧室,其中桌椅床铺俱全;一间石室内存有大量食物;一间中则放置大量兵刃,许惊弦趁机重新挑了一把长剑;另一间中竟还有锅碗瓢盆灶厨等生火造饭的用具,看来南宫静扉说曾与御泠堂少主南宫逸痕在此长住一年并非虚言。

可是洞中所有的物品皆以岩石打就而成,做工再精细,对他们逃生却全无用处,而引火之物亦是晒干的牛羊粪便,偌大山洞中竟然找不到一块木板。吐蕃气候恶劣,植物多是低矮灌木荆棘,少有高大树木,这深山中原本或有零星大树,但也全被这一场雪崩所埋。

两人接连打开几间石室,徒劳无功,不由略有些沮丧。此时除了香公子与南宫静扉所呆的石室外,便只有最大的一间石室尚未搜寻,但那石室石门紧闭,推之纹丝不动,应另有藏在暗处的机关。

南宫静扉与香公子闻声出来,南宫静扉横身拦住两人:“这一间石室乃是禁地,不得进入。”

香公子目光闪动:“打开看看,若能找到木料,想必兵甲传人便可用之逃生。”口气冰冷而不容拒绝。

斗千金不料香公子片刻间就瞧出他们的用意,心头暗凛,此人心思灵敏,反应快捷,若不得不与他在这山洞中共处数月,须得小心应对。

许惊弦却注意到香公子对南宫静扉说话的口气全无敬重之意,猜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只是相互利用,并非牢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