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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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天脉血石(4)

眨眼间,吴戏言的酒全醒了。

以前吴戏言也曾面对过威胁,甚至比现在的情形更为紧迫,但他甚至都懒得露出一丝惧意,因为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杀死了吴戏言,那么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的家人、师门、同事、朋友,甚至和他有过一次鱼水之欢的青楼女子,都可能遭到飞来横祸。

所以,尽管吴戏言身无武功,却比许多武人更有一份硬气。

但,这一次,他毫无选择!正如白衣人所说,他今日不得不连犯两条忌讳:纵然刀剑相逼,他也不得不说曾经说过的重要情报。

因为,只看白衣少年脸上的奇异神情,他就清楚地知道对方是属于那种嗜杀而绝对不惜后果的人。

吴戏言不顾身份地大叫起来:“先生请留步,我这就回答你的问题……”

值此生死关头,吴戏言终于想起了这看似孪生兄弟却迥然不同的两个白衣人的来历。

——鹤发童颜!

***

“鹤发童颜求见端木庄主!”端木敬颜披着半边衣服,打着哈欠,勉强坐进大堂正中的虎皮交椅上,一面揉着眼睛,慢慢念出手中一张白纸的内容,皱皱眉头:“什么东西?”

在堂下一位小厮垂手恭顺回答道:“求见庄主的是两个白衣人。一个四十多岁的模样,另一个瞧起来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既不似父子又不像是朋友,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端木敬颜冷哼一声:“他们有没有说到底找我什么事?嗯,像不像那种穷困潦倒的家伙?或是身怀至宝待价而沽?”

小厮努力回想,犹犹豫豫地道:“是那个中年人出面递得帖子,并没有说因为何事找庄主。不过……他们虽然不像那种穷得要卖儿女的人,但或许真有什么宝贝。”

“呸!”端木敬颜一口浓痰就喷在小厮脸上:“不问清楚凭什么替他传信?他娘的,还以为什么天大的急事,一大早就把老子叫醒,你不想活啦?”

位于京城之北二十里的端木山庄并不是什么江湖门派,原只不过是一家当铺。但却比许多江湖门派都有名,因为这家当铺专门搜罗各种奇珍异宝,然后卖给京城那些名门望族、纨绔子弟,甚至是当红的青楼姑娘。

出入京师,身份可谓最重要。而身怀异宝就可谓是一张特别的身份证明,试想一位王侯戴在头上、挂在身上的都是几百两银子的“便宜货”,又有谁会相信他的身份?岂能得到与之名望相符的敬重?

所以许多贵族豪门不惜重金,只求能从端木山庄购来新奇而贵重的宝贝。

久而久之,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端木山庄之名。若是囊中羞涩,恰好手头上又有几件奇珍异宝,便可以用之换取银两。当然,价格并不公道,赎金却高得离谱,赎回的条件也会非常苛刻,一旦超过短短的期限,恐怕就再也不能可能物归原主。名曰典当,事实上就是低价收购。

但至少,这是一个可解燃眉之急的地方。

受了端木敬颜一口浓痰,那小厮却动也不敢动一下,结结巴巴地道:“咳咳,那个中年人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庄主平日不是教训我们适当的时候要与人为善,免得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听小厮如此回答,端木敬颜一怔。所谓“与人为善”之言不过是他偶尔一时兴起说的话,想不到下人倒记得清楚,反倒不好再责怪这小厮,没好气地骂一句:“叫他们滚,老子继续睡觉。”

“抱歉打扰了端木庄主的睡眠,在下的确有急事相求。”一个白衣人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大堂中。

端木敬颜不由一惊,端木山庄虽不是什么武林世家,但财大气粗,重金请来的护院皆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好手,这个白衣人虽然看起来不过一个毫不起眼的中年人,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必有非常本领。

端木敬颜心念电转,随即指着小厮怒骂道:“滚吧。顺便叫看门的两个没用的混蛋也马上滚蛋。”转过脸来面对白衣人却立刻换上一幅容貌,不失倨傲地一笑:“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白衣人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鹤发。”

在端木敬颜听来,白衣人那略含傲然的回答无疑体现了一种高贵的身份,再配上那两缕垂肩白发,平添道骨仙风。所以尽管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号,却还是恭敬含笑道:“久仰久仰。却不知鹤发先生早上是习惯喝茶还是喝酒?或是来碗燕窝?”他自诩为生意人,也习惯了看人说话。但见此人英华内敛不急不躁的神态,便知来了大主顾,猜想着对方的目的到底是卖还是买?

鹤发摇摇头:“只请端木庄主屏退左右。”

端木敬颜嘿嘿一笑,微微挥手,几名侍从应声退下。

鹤发微微一哂:“还有九人想必是端木庄主的心腹,就不必回避了。”

端木敬颜大感惊讶,事实上端木山庄日进万金,戒备森严,在夹墙暗阁里还藏着几名高手,这些情况自然不会如实相告。却想不到对方不动声色中便已察觉,甚至对人数多少都了然于胸。

又听鹤发续道:“不过今日的事情若有泄漏,惹麻烦的人恐怕不止是我。”

端木敬颜听出鹤发话中之意,心头极不舒服,只是碍于对方来历可能不小,不便发作,借着笑声掩饰:“哈哈,我做买卖向来诚信无欺,天地可鉴。鹤发先生无须多虑。”

鹤发淡淡道:“今日不是与庄主做买卖,而是打听一个消息。”

“哦。”端木敬颜顿时少了兴趣,讪讪一笑:“那么鹤发先生好像不应该来端木山庄,而应该去京城找‘君无戏言’!”

鹤发不急不徐道:“我已找过吴戏言,所以才来到端木庄主这里。若是庄主愿意帮忙,这个小玩意敬请收下。”说话间已在桌上轻轻放下一枚小巧的金簪,那金簪内还嵌着一枚绿豆大小的玉色珠子。奇的是那金簪光华耀眼,价值不菲,但那珠子上却布满了许多小黑点,如同霉变。

“翰墨簪?!”端木敬颜盯着那只金簪,双目突然放出光来。

“端木庄主果然好眼力!”鹤发微笑道:“此‘翰墨簪’看似平常,簪内那枚东海夜明珠上却以精工巧手刻下了千余字的诗词名句,肉眼难辨,每至夜深时以珠光映于墙上,方可一窥究竟。”

端木敬颜素闻“翰墨簪”之名,心痒难耐,伸手欲取看个究竟,却被鹤发止住,微笑道:“端木庄主是个生意人,当然知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道理。”难得的是他任何时候都保持着那份泰然自若的态度,无论是利诱对方还是有求于人,神情上都没有来半分异样。

端木敬颜咽了口唾沫,努力掩饰眼中的贪婪之色:“还请先生明示来意。”

鹤发缓缓道:“事情要从十六年前说起,一位来自吐蕃的年轻人到了京师,住在平安客栈中,却不幸生了急病。或许是因为他的形貌惹人生疑,所以无人援救,反而又被小偷趁机偷去盘缠。店主怕被恶疾传染,竟将他赶出客栈。眼看就要横死路边,有一位无意路过的好心人于心不忍,便把他接回家中,悉心看护,总算从鬼门关口救了回来。那个吐蕃的年轻人感激救命之恩,奈何身无长物,便把贴身挂着的一块奇异的红色石头相赠,说是家传之宝留做信物,日后再来相谢,随后返回吐蕃……”

“且住。”端木敬颜听得不耐烦,插口道:“这故事忒也平常,与我又有何关系,只怕先生找错了人。”

鹤发听若不闻,甚至语速都没有改变:“那个好心人只是一个普通商人,本也不求那年轻的吐蕃人报答,只是看那个奇异的红色石头好玩,便随意收下。不料半年后,他做生意赔了本,欠下巨额债务,将家财尽数变卖依然难抵,走投无路之下,听说端木山庄收留异宝,便把那块红石抵押给了庄主……”

端木敬颜这才明白过来:“哈哈,原来你说得是那块红色的小石头啊,虽然奇巧,却非玉非宝,并不值几个钱,亏我还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话语中大有懊悔之意。

鹤发望定端木敬颜:“我相信端木庄主不会做赔本生意,只想知道现在这块红色的石头在何处?”

这一眼瞧得端木敬颜心头有些发毛,不由如实答道:“嘿嘿,我自然不会赔本,只是先生既然如此看重,想必此物的价值远不止一百两银子,我倒是卖得便宜了。”

“买家是谁?”

端木敬颜却反问道:“先生可否先透露一下这块红色石头到底是何来历,莫非真是我看走了眼?我实在有些好奇。”

鹤发略略沉思:“反正你已插手此事,麻烦迟早要来,告诉你也无妨。”

端木敬颜冷笑:“我只怕没有钱赚,不怕麻烦。”

“那个年轻吐蕃人乃是当年吐蕃王最宠信的幼子,本只是个贪图玩乐的小王子,因为恋羡中原风物,偷偷跑来京师。原以为会增长一番阅历,谁知一场大病反而让他见识了汉人的自私无情,若非那个好心商人相救,必将客死异乡。他曾于病中誓要报此仇怨,回到吐蕃后发愤图强,励精图治,不几年后吐蕃王废长立幼,两年前即位,便是当今的吐蕃之王。”

端木敬颜一惊:“怪不得听说这两年中原与吐蕃边境冲突不断,原来里面竟是有这个缘故。莫非吐蕃王找回那个红色石头便会兵发中原么?不过那东西看起来倒也不见得有何价值,莫非是什么特殊的宝贝?”

鹤发摇摇头:“吐蕃王极有自知之明,虽年轻时受辱于汉人,却不会因此擅动刀兵。只是那个红色石头乃是家传至宝,家族中人都曾立下重誓,任何人交回此物都可以要求他无条件地做一件事,这件事可小可大,哪怕迫得吐蕃王当场自杀亦有可能。只可惜路途遥远,当年的吐蕃王子未能及时收回红色石头,事后再也找不到那个好心商人,此物若是落在心怀不轨之人手里,遗患无穷。”

端木敬颜嗤鼻道:“那块红色石头有什么魔力?竟能让吐蕃一国之君当庭自杀,可有些难以相信……”

鹤发正色道:“吐蕃人相信灵魂升天之说,死者皆以天葬。便是将尸身用利刃分解,然后任由群鹰啄食。而每一个历史久远的家族都有专用的天葬台,其中最为高贵家族的天葬台是将山腹中坚刚之石以大锤震碎,精选出同样大小的碎石,用鹰羽编织的羽线相穿、再用原始森林中千年黑木的木胶所凝合,而这一枚独一无二的红色石头就是来自于吐蕃王族中的天葬台上。之所以特别,是因为他们相信天葬台上无数碎石中,唯有这一块沾有数十代家族先辈的魂灵之气,称之为‘天脉圣石’!因色如血染,又叫‘天脉血石’,只有最受信任的家族嫡亲方有资格佩之。”

端木敬颜听得目瞪口呆,拍腿长叹。也不知是叹息“天脉血石”的由来,还是恼恨自己低价卖出至宝。

“此石事关重大,还请端木庄主不吝告知其下落。”

端木敬颜喘息已定,忽又板起脸来:“端木山庄之所以有今日声誉,全在于诚信无欺。若是先生要我吐露买家姓名,恕难从命。”其实对于他来说,从无诚信可言,只不过待价而沽,想再多得些好处罢了。

鹤发静静望着端木敬颜,似乎在揣测他的心理,端木敬颜被他瞧得心中发毛,喝道:“有什么好看?老子就算不说你又能如何?”

鹤发轻声一叹:“看来端木庄主并不喜欢吃敬酒了。”这本是一句充满威胁意味的话,却被他说得如此遗憾和惋惜。

端木敬颜不怒反笑:“嘿嘿,只可惜老子给我起错了名字,偏偏唤做敬颜,不叫敬酒。当然,我们还是有商量余地……”

鹤发打断端木敬颜的话头:“端木庄主是个有原则的人,恰好我也是。”将桌上的“翰墨簪”收入怀中,对端木敬颜略施一礼,转身往门外走去。

这个举动激怒了端木敬颜,一拍桌子:“他娘的,一大早把老子叫醒陪你说话解闷么?”

鹤发头也不回:“我说过,端木庄主听了这番话后必有麻烦。”

端木敬颜冷笑一声:“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句话是个暗号,以往每当遇到谈不拢价格的情况,他的得力手下都会保证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客人。他断定这两个化名“鹤发童颜”的白衣人只不过是吐蕃王派来寻找“天脉血石”的使者,既然来自那么遥远的地方,杀之灭口绝对无人知晓。事后若再能收回“天脉血石”,便可发一大笔财……

鹤发信手拈着“翰墨簪”,缓步走出大堂,眼角余光已瞥见几名庄丁神情异常地低声嘀咕着,一面缓缓朝他逼近。鹤发却浑若无事,只是朝着静立于堂外的白衣少年轻轻点了点头,白衣少年目射异色,径入堂中。

“不过是一件赝品,却不知又要引出什么样的灾祸,真可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角落上一个老人喃喃叹道。

鹤发循声望去,但见老人五六十岁,头大如斗,乱发遮住面目,只看得到满脸的皱纹与一双亮若晨星的眼睛。他破旧的衣衫沾了不少油污,浑若乞丐,可正在他身旁低声说话的庄丁却是态度恭敬,没有半点轻屑之色。

鹤发自知手中的“翰墨簪”虽非真品,但模仿的几可乱真,实不明白这老人匆匆一眼如何能辨别真假?心知这老人非比寻常,缓缓走近:“老人家为何断定在下手中的‘翰墨簪’是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