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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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会凌绝顶(5)

激斗数招后,明将军久攻无果,忽觉丹田渐枯,略感焦躁,竟是体内功力欲要耗尽的迹象,这可是他修成七重流转神功后从未有过之事,心知若再不能一鼓作气夺下偷天弓,等林青拉开距离发箭,已是有败无胜之局。

恰好两人势尽将要落地,明将军猛然一声大喝:“放手!”先出脚踢在一棵大树上,保持身体平飞之势,右掌强将偷天弓弦绕于腕间,回掌亮肘,顶向林青胸口膻中大穴;同时将剩余的功力皆集于左掌,瞅准林青的掌势,全力硬击。

而此刻林青也正欲变招夺回偷天弓,出脚踢树时足尖一勾,身体突然止于半空,亦是大喝一声:“放手。”两人力道相左,右手各自往回一带,左掌已不可避免地相接……

“砰”得一声大响,这全力一掌终把两人分开。明将军如离弦之箭一般弹出,堪堪落在崖边,差半尺就会跌入万丈悬崖。林青却以脚尖为圆心、单足为轴,绕着那棵大树平平转起了圈子,偷天弓依然留在他手里,而在明将军的右手里,却拽着半截断弦。

火鳞蚕丝所制的偷天弓弓弦经不起两大高手的全力拉扯,竟然折断!

林青遇挫不乱,趁对方立足未稳,急旋的身体犹如石子般抛出,掌中偷天弓直指明将军腰胁下三寸,竟是以弓做棍,使出一招沧州华家棍法中的“苍龙出水”。

沧州华家棍法乃是武林中入门的平常功夫之一,这一招“苍龙出水”亦远非什么精妙的招式,但林青却在最合适的时机选择了最合适的一记招式,时间角度拿捏得精准无匹,令明将军有一种欲避无门的感觉。他此刻背处悬崖,如果硬接林青这一击,只怕会被击落崖底,但只要他稍有退让,林青便可抢得先机。

明将军闷哼一声,脚下一沉,陷地半尺,身体不避不让,右掌疾挥,手中的断弦先击在偷天弓柄上,将林青这一式完美无缺的“苍龙出水”击偏少许,而这片刻的偏差,已足够“将军之手”再度抓住偷天弓柄,只要能抗住林青携势而来的冲力,他有足够把握把偷天弓夺下来!

然而,令明将军意外的是:他这全力一击尚未及发力,竟然已轻轻巧巧地夺下了偷天弓!

就在明将军右掌触及偷天弓柄的一刹,林青已主动放开了偷天弓。双手化掌为拳,中指突起,凿向明将军的胸膛!

这一招就是每个人习武之人都可以使出来的——“黑虎掏心”。

如果说得到偷天神弓是林青武功的一个分水岭,那么当现在他重又弃弓不用、反而以最平常的拳法掌握主动,才是一名武者在武道上真正的突破与超越!

明将军毕竟是天下第一高手,生死一线的关头,不退反进,右足踏前一步,松开偷天弓,双掌先以阳掌平排揖下,然后力鼓双肘撞向林青前胸。

如果小弦能看到明将军这一招,一定会惊喜得大叫起来。这一招正是林青曾在平山小镇上教给他的少林罗汉十八手中“揖肘钩胸”。

这是明将军迫不得已下拼得两败俱伤的一招,他自知内力将尽,这一肘运足全身功力,就算是数尺厚的石板,亦会应肘而碎。

然而,林青与明将军出招的刹那,都发现了一个无可更改的事实,当林青的“黑虎掏心”直捣入明将军的心窝时,明将军的“揖肘钩胸”也将会击碎林青的肋骨……

林青笑了,明将军也笑了。只怕事前谁也不会想到,江湖上最负盛名的两大绝顶高手的决战,到最后竟会用江湖上最平常的招式,一分胜负,甚至是一决生死!

此刻两人虽已变招不及,却可及时散功。虽然撤去护体神功再硬承对方一招不免有所损伤,刹那间急收内力亦会受到反挫之力,但总要好过玉石皆焚。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面含微笑,一齐逆运经脉散功收力。

突然,明将军脸色变了,他发现自己竟已不及收功!当他强行把残余的内力尽数施出后,竟然再也无法控制真气的运行,若是在刚才激斗中发生这种情况,明将军必会因为闪避不开林青的重击而丧命,但此时此刻,受到重击的将会是林青!

“砰砰”,两记响声同时发出。林青的右拳轻轻击在明将军胸口,明将军的一对铁肘却是带着排山倒海之力撞在散去护体神功的林青胸口!

林青猛然一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不相信明将军会做出如此卑鄙的行径。剧痛随着猝不及防的惊讶传来,才微微张开口,急涌入胸腔的鲜血已从口、鼻、眼、耳中喷泄而出。

“林兄,林兄……”明将军一把抱住软倒的林青,自己亦脚下一软,几乎跌入万丈悬崖!

林青忽然笑了,尽管从五官涌出的大量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面孔,他依然笑得那么从容、那么潇洒。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心目中最强大的对手、最激励自己的敌人,竟然也会哭泣!

当林青看见明将军眼中的闪耀泪光时,无论明将军此举是否故意、怀着什么目的都已不重要,他已原谅了他。

痛苦已变得麻木,林青感觉到生命正快速离自己而去,微微一笑:“明兄不必内疚,林青这一生,可以死,不可以败!”

然后,林青拼尽最后一丝力量推开了明将军。这一刻,他很想掏出怀中那一方珍藏多年的手帕蒙在脸上,最后再闻一次那熟悉而令他心跳的芳香……然而,剧烈的晕眩击中了他,他只能努力再朝前跨出一外,任由自己从万丈悬崖落下,坠入那无边的黑暗。

明将军呆立崖边,良久后,才喃喃吐出五个字:“林兄,你胜了!”

是的,暗器王胜了,在那生死一线的关头,他胜在还有余力可以控制自己。尽管,付出的代价是生命!

“不!”小弦听不到观日峰上林青与明将军的对话,也根本看不清两人过招的情景,直到林青突然坠入悬崖时方才明白过来,大惊之下一把抱住蒙泊国师:“你不是说林叔叔一定会胜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蒙泊国师亦在心底不停问自己。他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苦心准备的“虚空大法”果然奏效,却得到了完全不同的结果。

从头至尾,蒙泊国师没有放过两大高手决战的任何细节。至少他的第一个预感并没有错,暗器王虽然失去了性命,但这一场武功决战却是胜了明将军;那么,他的第二个预感是否也一样正确?失败之后的明将军是否就会兵发吐蕃,引发那梦中所见的杀戮?

小弦发了疯一般摇晃着呆怔的蒙泊国师:“你赔我的林叔叔,我要杀了明将军!”

“好,杀了明将军!”蒙泊国师眼中魔意大胜,忽然放声狂笑起来,再无平日宁和沉静之态:“老衲定要改变天下的气运,明宗越,你逃不过此劫!”

蒙泊国师笑声忽收,突然出指点倒哭喊不停的小弦,双手齐出,左掌贴在小弦背心“至阳穴”上,右掌则按在小弦右掌心,五指分别与小弦五指一一对应,沿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泽六穴接通六脉,默守元神,将一腔功力尽数迫入小弦体内!

这正是虚空大法中“借体还气”之术,若遇本身受到重创,功力大损时,可将全身功力注入旁人体内,运转一周天后重新吸回,不但可愈伤,更可令功力完好如初。不过小弦作为被注功之人,事后必会元气大伤,轻则大病一场,重则送命。

蒙泊国师决意亲自出手杀了已是强弩之末的明将军,所以宁可用此阴损之术尽快恢复武功。至于小弦的安危,他已顾不得许多!

小弦本被点住穴道,忽觉得全身发烫,一股股热流不由分说强行从五指间涌入,真气所至之处,被封穴道霎时通畅。只是全身燥热不安,各处穴道酸麻痛痒、百味俱尝,实在难受至极,此时纵然身无禁制,亦无力挣扎。口中大叫:“你要做什么?”

蒙泊国师面孔扭曲,眼中闪过一丝怜惜:“许施主对老衲恩重如山,日后必将补报!”言罢不再看小弦一眼,只是加紧运功,哆嗦的嘴唇里不断吐出那一句藏语。

小弦看到蒙泊国师大异往常的模样,又惊又怕,神智迷糊中只觉得这是一场噩梦,林青坠崖之事自然也并不算数,明日醒来时就可重见到他,心里虽隐隐觉得实情并非如此,却宁可让自己沉陷于这一场幻境里……

半炷香过后,蒙泊国师已强行运功打通小弦的奇经八脉,此刻他全身七十余年的功力都已输入小弦体内,只要把这股内息引至小弦丹田重新吸回体内,便可大功告成。

蒙泊国师松开小弦右手,右掌移至他丹田气海处,却未感应到丝毫内气,再试几次,依然如故。大惊之下一把揪住小弦:“你被人废去了武功?”仓皇之余,连一声“许施主”也不及叫了。

小弦再度被激起伤心事,加之体内难受至极,哇得一声吐了出来,涕泪横流,大叫道:“这都是那个混蛋透顶的点睛阁主干得好事!他借治伤之名,故意废了我的丹田,我恨死他了……哎哟,你给我做什么了,为什么我如此难受……”

蒙泊国师张口结舌,心情刹那降至冰点,他全身功力半点不剩地输入小弦体内,此刻别说去杀明将军,就连一个普通壮汉亦敌不过。纵然日后能慢慢调理,武功最多也只能存留二三成。

小弦兀自大叫不休:“这是梦吗,为什么会如此难受,好像有许多针在扎我,哎呀,我头昏……”蒙泊国师七十年的功力在他体内来回冲突,却找不到一个宣泄之处,这滋味就算一个成年人亦难以抵挡,何况是他这样一个小孩子。拼命叫喊了一阵,终于惨哼一声,昏晕过去。

骆清幽与水知寒赶到泰山时,已是正月十九的巳时初。

路上水知寒已把管平处得知当今皇上派大内高手伏击明将军之事告诉了骆清幽,两人心急如焚,先到了泰山官兵驻营,率二百士兵一口气赶到泰山脚下,方才安心。只要能及时见到明将军与林青,除非那些大内高手有把握将水知寒、骆清幽与这二百士兵一并灭口,否则绝不敢轻举妄动。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泰山,水知寒与骆清幽先行入山,忽见山脚下那“岱岳千秋”的石碑中钻出一黑衣人,对水知寒倒身下拜:“传将军号令,请水总管在此等候!”

水知寒心中暗惊:自己离开京师赶赴泰山可谓是超常规之举,明将军又如何得知?莫非对既然到来的危险早有防备,一念至此,又是佩服,又是心悸。口中却喝道:“你是何人?圣上下旨封山一月,可知罪否?”博虎团亲卫大多是明将军当年领军平乱时所收,水知寒并不认得此人。

黑衣人面色不变,亦不表明身份:“此物是将军命属下转交水总管,待此事了,属下自会请罪。”言毕,从怀拿出一封信交给水知寒。

水知寒心中奇怪,但见那信以军营火漆封口,正要拆开,黑衣人道:“总管请勿拆信,将军另有一句话命属下转告。”

水知寒冷然道:“讲!”

黑衣人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望一眼骆清幽。水知寒不耐烦道:“这位是京师骆掌门,无需回避。”

黑衣人略一迟疑,咬牙大声道:“将军说:如果他死了,才请水总管拆这封信;如果他不死,原物奉回!”

水知寒与骆清幽齐齐吃了一惊,如果此言属实,这里面就应该是明将军提前立下的遗言。难道,他自问没有把握敌过林青,为防万一,才设下此后着吗?

黑衣人忽然大叫一声:“属下任务完成,入山之举绝不会连累别人。”掌中寒光一闪,竟已割断喉咙自尽,骆清幽与水知寒竟都不及阻止。

水知寒脸色阴晴不定,望着手中的信函,沉吟良久。像这样忠于明将军的死士,他竟然一无所知,与明将军共事数年,将军府的许多机密连他这个大总管也不知情。如果这封信果真是将军的遗嘱,是否里面会把将军府所有实力全部告之?

这一刻,水知寒心中涌上一股避开骆清幽立刻拆开信件的冲动,以他之能,至少有十种方法可令信件拆开后完好无损地恢复火漆封口……

水知寒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明将军不死,如果因此引起了明将军的猜疑,那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后果。

或许,这封信本身就只是明将军对将军府大总管的一种试探!

想到这里,水知寒打定主意,这几日定要寸步不离骆清幽,只有如此,日后方能在明将军面前证实自己没有机会单独拆信的“清白”……

水知寒微微一笑:“骆掌门,我们便在这山脚下相候将军与林兄吧。”

骆清幽可不管将军府的命令:“水总管请自便,小妹先行上山打探一下。”

水知寒急忙道:“骆掌门尽可放心,明将军既然能算到水某来此,必是早有准备,不会令对方奸计得逞。嘿嘿,我知道骆掌门关心林兄,但万一打扰了绝顶之战约,只怕林兄也会怪你吧。”

骆清幽一想也是道理,只是心里仍然担心林青,犹豫道:“好吧,便在这里等一天,若是明日还不见他们下山,小妹仍要去看个究竟。”

水知寒目光闪动,爽然道:“好,骆掌门快人快语,便是如此。若是明日将军与林兄还不下山,我与你一齐上山。”

骆清幽望着水知寒手中的信函,忽然淡淡一笑:“今夜,小妹便与水总管在此露营吧。”

水知寒心中一凛,知道这个秀外慧中、聪颖灵动的女子早已猜破了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