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变戏法,而是那平滑的镜面忽又变得凹凸起伏,映出的景象亦是或大或小,更绝是那甬道上光线沉暗,镜中光亮乍现立刻便会吸引注意力,而偏偏镜中所映与真实情况全然相反,才令林青判断失措,几乎溅血负伤。仅以武功而论,无念宗这几招杀手虽然犀利,却无法与武功已趋大成的暗器王对抗,但凭着“花月大阵”诡异的阵法,却迫得林青缚手缚脚,只能连连退让闪避,无法反击。
林青长吸一口气,忽然闭上双眼。在这样的环境下,与其睁目受敌所惑,不如仅凭听风辨器之术与敌对抗,霎时只听耳边诸声齐响,似风雨当头而至、似海潮远啸而来、似幽谷猿鸣鹰唳、似山石隆隆滚下……林青知道这都是阵中的迷障之术,紧守元神不为所动,只从那纷乱的声响中留意捕捉兵刃破空之声。
无念宗的杀手不过七八名,却借着花月大阵的掩护,攸来忽去,一击则退,数人的招式连环而至,全无休止。林青暗器所剩无多,一时亦难以明确分辨出敌人身形,扣在手中一直引而不发,仅以灵动的身法带着小弦蹿高伏低,闪避对方的杀招。偶有接触,立刻抢下对方兵刃,随手掷开,却正好卡在翻动的镜子滑轴上,半开的镜面后,则是一片隐隐闪动几星萤火的黑暗。
林青与小弦渐入甬道深处,光线分合不定,黑影交错不休。在小弦的眼中,这一刹甬道内人影窜动,犹如千军万马,兵刃在明灭不定的光线中穿梭,仿似刀林剑阵。明明眼前是镜中幻影,却偏偏有劲风扑面,看似一剑将林青透体而过,却又只是虚招惑神,更有那千百种声响搅得心头烦躁不已,自己仿佛是一只在惊涛骇浪中起伏的小船,随时可能被狂涌的波涛淹没……
酣战中林青已连夺下对方刀、剑、钩、鞭等数种兵刃,但那镜后仿佛有一个武器库,转眼间又有更多的兵刃袭来,敌人大概也顾忌收力不及毁坏镜子,不敢用狼牙棒、独臂铜人等重型兵器,倒是方便林青的出手,他已判断出对方武功最高者便是那手执铁钵的胖僧谈歌,对其余兵器皆是不避锋芒,强抢硬夺,唯对铁钵一味退让,有意诱谈歌发招。而林青一旦抢下短匕、护刺等轻细兵刃,便掷往那钵中,那旋转不停的铁钵仿佛一只大口袋,来者不拒,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后震碎兵刃,碎片并不从钵中落下,而是尽附于钵壁中,果有“须弥芥纳”之能。
谈歌久战无功,心头急躁,忽见林青脚下略一踉跄,战机稍纵即逝,顾不得借阵法遮掩身形,大喝一声抢前,铁钵砸向林青左肩。
林青等得就是这个机会,蓦然沉腰坐马,一拳捣出,正陷入铁钵中。谈歌心中暗喜,“须弥芥纳功”化力解力,旋转不休的铁钵中先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与林青拳力相抵,然后大喝一声,铁钵倒旋逆冲而上……此招名为“倒行逆施“,乃是谈歌的绝技,当日在潘镇小店外亦曾对追捕王使出,只是当时谈歌故意败在追捕王手下,仅用了三分内力,此刻尽力一击声势全然不同,若是林青不能及时收手,这一击便足可将暗器王的手腕拧断。
“叮”得一声轻响,谈歌掌心刺痛,真力立泄。谈歌大惊之下脱手倒退几步,但见依然旋转不休从空中落下的铁钵钵底露出一小截铁蒺藜的尖芒,才知道林青竟然在拳入铁钵之际发出暗器,透钵而出正刺在他的掌心中。这枚铁蒺藜竟能射透铁钵,乃是因为其上附有林青凌厉的内劲。而林青之所以舍弃暗器攻远之长,自是担心激飞的暗器毁坏镜子,但能在近身博击中把这小小的暗器当作短匕首使用,恐怕也只有暗器之王方有此能耐。
谈歌微一愣神,只见林青手中扣着的一枚细细尖针斜指自己右目,尚未出手,林青眼中的寒意却已足令谈歌心智崩溃,不得已往后疾退。而林青抱着小弦如影随形,几乎直贴到谈歌的身上。面临暗器王近在咫尺的威胁,谈歌根本不及变向,胖大的身体浑如一面盾牌,一路畅行无阻,直退到甬道的尽头。
青霜令使哈哈大笑:“林兄武功出神入化,小弟佩服至极。”右边一面镜子移开,又现出一条新的甬道。
林青面色不变,傲然望着谈歌狼狈退走的身影:“在踏入下一条甬道前,还请令使回答刚才的问题。”
青霜令使沉声道:“林兄确实应该对无念宗手下留情,若非谈歌大师,许少侠只怕早就落在泰亲王手中了。”
刚才的激斗令小弦眼花缭乱,闻言脱口惊呼:“难道当时谈歌大师有意从追捕王手中救我?”
青霜令使笑道:“许少侠不必怀疑自己的能力,从追捕王手中逃脱确是你的本事。只不过,若非见到许少侠在茶壶中下了药,谈歌又怎会两三招内便败给追捕王?”林青半信半疑,不过听小弦描述当时的情景,追捕王与谈歌相斗时背对小弦,而谈歌确有可能把小弦下药瞧得一清二楚。听青霜令使言外之意,如果小弦不能脱身,不但谈歌不会轻易败退,那些化装成乞丐的无念宗弟子亦不会袖手旁观。
如果从小弦尚未入京时就已落入御泠堂的安排,那么青霜令使的心计就实在太可怕了。
林青脑中思索,脱口问道:“御泠堂为何如此看重小弦?”
青霜令使略略一顿,说出了一句令小弦目瞪口呆的话:“苦慧大师的天命谶语,并不是只有四大家族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