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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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宿敌初逢(4)

宫涤尘道:“大约能保持一个时辰,所以我们入京后要直奔目的地,不能在途中耽搁,若是遇到什么好玩有趣的事物你也不要多事,日后自有时间让你玩个够。”

小弦大失所望,喃喃道:“有没有保持几个月的方法,要么几天也行。”看来他关心的倒不是疼痛程度,而是能否就此长高几寸。

宫涤尘没好气地道:“要不要我把你腿锯断,接一截木头吧?”

“那样岂不成了瘸子?不行不行。”小弦垂头一叹:“要么宫大哥就经常给我拿捏一下吧。”

宫涤尘给他一个爆栗:“你当我是江湖上按骨揉肩的瞎子么?”他本是板起脸,看小弦捂头的样子十分夸张,又忍不住笑了:“你这小鬼,先且不说你能否忍住疼痛,拿捏一次我亦会元气大伤,岂能经常施功?”

小弦虽被宫涤尘毫不手软地痛打一下,又被他骂一句平生最忌讳的“小鬼”,心中却无丝毫不快,反而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兄弟情谊,拉着宫涤尘的手撒娇:“那宫大哥要教会我这一套‘移颜指法’,没事时我自己拿捏好了。”话音未落,但觉背椎骨上一阵疼痛直捣心肺,惊跳而起:“哇,这么痛啊!”

宫涤尘笑骂道:“不疼怎么能长高,天下间岂有如此便宜的好事?”出手如飞,指下虽不容情,但见小弦叫声凄惨,已暗暗把一股真气送入小弦胸中,助他止疼。

谁知真气才一入小弦身体,顿如泥牛入海,霎时不见了踪迹,宫涤尘一呆:“怎么会这样?”一般人当有外力入体时都会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小弦的体质却是大异常人,不但没有排斥感,反而将宫涤尘残留指尖的一丝余力亦吸得点滴不剩。

虚空大法中本就有一种“借体还气”之奇功,如遇本身受到重创,功力大损时,可将全身功力注入旁人体内,运转一周天后重新吸回,不但可愈伤,更可令功力完好如初。只是此法太过阴损,被注功之人事后必会元气大伤,重病一场,若被心术不正者学会,以之害人后患无穷。所以蒙泊门下仅有蒙泊本人与大弟子宫涤尘习过,而且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擅用。

宫涤尘虽懂得“借体还气”之法,却从未使用过,对于注功入体后的种种反应亦一无所知。他不明白小弦体内的变故,还只道是自己无意间用上了“借体还气”的心法,也未放在心上,又听到小弦大呼小叫不停,急于加快手法,让他少受些痛楚。

小弦生性坚强,若是别人给他这般拿捏必是一声不吭,但心里把这个“宫大哥”浑当作亲人一般毫不见外,也不怕他嘲笑自己受不了疼痛,反而隐隐有一种“自己受苦多些,宫大哥便会多疼我一分”的想法,更是叫得惊天动地。直听到宫涤尘说一句:“你想引来旁人围观么?”这才收敛了些,只从牙缝里抽几口冷气。口中还不时指挥一下:“哎哟,膑骨上三分,不对不对,是胫骨下一分……”

宫涤尘听小弦将自己拿捏骨骼的方位说得丝毫不差,心中暗惊。连自己都仅能按方位出指,未必能把每一处骨骼名称说得清楚,这小孩子又从何而知?他哪知小弦在殓房中摸了七日七夜的死尸,若说对人体骨骼结构的了解程度,绝不在这世上任何一人之下。

过了半炷香时分,小弦总算苦尽甘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左顾右盼一番,拍着手大叫:“哎呀,我真的长高了好多啊。”宫涤尘将他全身骨节按松,尤其是腿骨长了近二寸,一时颇有些不习惯,走几步路连忙扶住宫涤尘,只怕一不小心就摔倒。

宫涤尘看着他短了一大截的裤脚,哈哈大笑:“怎么样,你宫大哥的本事还不错吧。”

小弦却偏着头,笑嘻嘻地盯着他:“我看见了。”

宫涤尘奇道:“你看见什么了?”

小弦道:“我一直想看看你的牙齿是不是很白,可你总是不肯笑,这一下总算看见了。嗯,确实配得上我那玉树临风的宫大哥。”

宫涤尘怔住了,心想自己平日确实是极少如此开怀大笑,一时也不知应该骂几句小弦,还是应该感激他给自己带来了久违的快乐,心头浮起一丝异样,转过头轻声道:“走吧,我们可以入城了。”

在城门口遇见官兵盘查时,宫涤尘将一城玉牌随手一亮,立刻通行。

小弦问道:“这是什么宝贝?为何那些凶巴巴的官兵一见之下立刻老实了许多,还对宫大哥点头哈腰、十分恭敬?”

宫涤尘淡淡道:“这是泰亲王亲手赠我的玉牌,除了皇宫内院与少数几个地方,这京师里任何去处都可畅行无阻。”

小弦一震:“泰亲王!?”

宫涤尘也不多言,只顾朝前行路。小弦虽有疑惑,瞬间逝去,暗想以宫大哥的外表与气度,必是大有来历的人物,泰亲王巴结他亦是情理之中……在他幼小单纯的心目中,泰亲王便是如那戏台上画着白鼻、长着一张小人嘴脸的朝中弄臣,纵然是堂堂亲王的身份,亦会对宫大哥努力“高攀、巴结”,想到自己刚才还对宫大哥有所怀疑,暗暗自责两句。

宫涤尘本以为小弦会追问自己与泰亲王的关系,见他脸有愧色,埋头行路,运起明心慧照,立知究竟。他虽是俗家弟子,但自小随蒙泊大师,精研佛法,早堪破了诸多人情世故,相较之下,这个胸无城府、天真无邪的孩子比起世上大多数人来更令他动容。心头唏嘘一叹,忍不住扶住小弦的肩膀,与他并肩同行。

小弦长高了足有三寸多,看起来已像一个毛头小伙子,虽然有人注意到他那短得极不合身的裤脚,但那些入京做活的工匠学徒亦大都如此,并未受人怀疑。

两人一路朝京师西城而行,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座气派华贵而不失简朴的府邸。小弦眼尖,看到那府门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一个大大的“明”字,牌子下还站着一位挺胸叉腰的家丁,吃了一惊:“这是什么地方?”

宫涤尘肃声道:“你还记得我们的约法三章么?第二条,今天一切行动都要听我的指挥!”

“可是……这个‘明’字是什么意思?”小弦小脸憋得通红,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

宫涤尘微微一笑:“京师除了明大将军,还有哪一位王公贵族能住在这样的地方?”

小弦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望着宫涤尘。宫涤尘静静站在原地,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小弦愣了半天,上前拉住宫涤尘的手:“我相信宫大哥,走吧。”这一刻,他相信宫涤尘无论做出任何让他吃惊的事情,都绝不会对自己不利。

宫涤尘来到将军府前,对门口那位家丁道:“通报明将军:就说吐蕃蒙泊国师的大弟子、宫涤尘求见。”

“当”得一声,小弦脚下发软,一下子未站稳,连忙扶住将军府前的石狮,脚趾已撞在石狮上,却丝毫不觉疼痛。他万万未想到,这个宫大哥竟然会是吐蕃国师蒙泊的大弟子,纵是这一日中已遇见了无数奇怪的事情,乍听到这消息亦是立足不稳,差点当场摔一跤出个大洋相。

小弦在擒天堡见过的番僧扎风喇嘛就是蒙泊的二弟子,看那扎风喇嘛好色贪财,心中早认定这个吐蕃国师必是如同扎风喇嘛一般,是个浪得虚名之辈。何曾想自己敬若天人的宫涤尘亦是出于他的门下!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宫涤尘与扎风喇嘛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可谓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就算打破小弦的脑袋也不会猜到他们竟偏偏是同门师兄弟,只觉得世间最大的笑话莫过于此。

宫涤尘似笑非笑地瞪了小弦一眼,小弦渐渐回过神来,一咬牙:或许宫大哥就是那种出污泥而不染的人,自己万万不能怀疑他。明知这种想法颇为牵强,却拼命止住其余的念头,上前两步拉住宫涤尘的手,似乎能从他温暖的手心里感应到一份令自己坚定的力量。

那家丁听了宫涤尘的话,却是一翻白眼:“你可与将军预约过?”

宫涤尘微笑摇头:“这个倒不曾。”

家丁从鼻中哼一声:“你可知这京师中有多少人想见我家将军,若是人人都如你一样不请自来,将军还不得累死……”看着宫涤尘笃定的神态,越说声音越低,自己也不明白为何面对这样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秀士,平日的骄横都不翼而飞?

宫涤尘仍是那丝毫不动气的样子:“在下有急事求见明将军,烦请通报。”

家丁晃晃脑袋,似是要甩去什么念头,眼睛瞪得溜圆:“说了不行就不行。”

按常理宫涤尘此时至少应该掏出几两银子贿赂一下这名家丁,他却浑如不通世故,仍是轻言细语:“若是耽误了大事,兄台可担当得起?”

家丁“呸”了一声:“若是你意图行刺将军,我又怎么担当得起?”

宫涤尘叹了一声,回头对小弦道:“走吧。”

小弦巴不得不入将军府,转身就走。却被宫涤尘一把拉住:“往哪走?”拖着小弦直往将军府内进去。

小弦大惊,普天之下敢这般硬闯将军府的也没几人,莫非宫大哥当真不要性命了?然而看那家丁却是一脸茫然,望着宫涤尘与自己施施然而入府,全无半分反应?

宫涤尘懒得与那家丁废话,索性运起“明心慧照”,刹那间已惑住那名家丁。他当然知道擅闯将军府的后果,府中看似寂静,这一刻确已无异于龙潭虎穴,稍有不慎便会中埋伏,一路缓缓而行,忽见一人迎面走来。

宫涤尘微微一笑,舒了口气:“总算遇着一位管事的人了。”

小弦却是倒吸一口冷气,来人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眉心上一颗大痣泫然欲滴,正是将军府三号人号、黑道杀手之王鬼失惊!

小弦曾与鬼失惊在擒天堡中见过面,知他眼光精准,宫涤尘虽替自己易容,却未必能瞒过这杀手之王的眼睛,连忙往宫涤尘身后一躲。

鬼失惊本以为有人硬闯将军府,匆匆赶来,杀气凛凛,见到宫涤尘时蓦然一震:“宫,宫兄为何擅闯将军府?”

宫涤尘淡然道:“鬼兄好,只因有急事求见将军,门口那家丁却拒不放行,迫不得已只好硬闯了。”

鬼失惊脸色一变:“宫兄请随我来,那名家丁我自会处置。”他目光在小弦身上一滞,随即移开,似乎并不曾怀疑小弦的身份。小弦暗暗舒了一口气。

宫涤尘道:“他亦是忠于其职,倒也不必惩戒。”

鬼失惊漠然道:“我惩他并不是因他不放宫兄进来,而是他竟会让宫兄直闯而入。”

宫涤尘若有若无地一笑:“若是我不能闯进来,又有何资格见明将军?”

鬼失惊一叹:“也罢,便饶他一回。”领宫涤尘与小弦来到一间纯黑色的小厅前:“请宫兄稍待片刻,我去通知将军。”目光落在小弦身上,阴沉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容:“小弦,你好啊。”不等小弦回答,转身匆匆离去。

小弦吓了一跳,这才知道鬼失惊早就认出了自己,鬼失惊可算是他最怕的几个人之一,想着他那态度暧昧的一笑,不知他打得是什么主意,胸口好一阵怦怦乱跳。

宫涤尘望着那间纯黑如墨、似木似铁打造的小厅,叹道:“这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将军厅了。”见小弦心神不属,自顾自地道:“听说此厅乃是融浑无间的一个整体,均以上等铁木所制,坚固异常,刀枪水火皆难侵入分毫,乃是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练功会客之处,普天之下只怕也没几个人能亲眼目睹。若不好好珍惜这份眼缘,岂不是白来将军府一趟?”最后这句话却似是有意介绍给小弦听。

小弦哪还有心情看什么将军厅,只呆呆想着宫涤尘这个才认识不足半日的大哥。他不但身为吐蕃国师蒙泊的大弟子,手执泰亲王亲赐的玉牌,更直闯将军府而毫发无伤,而且从头到尾都是胸有成竹、将一切了然于胸的模样,平生所见过的人物亦不在少数,但若说到神秘莫测,当属此人居首。偏偏自己对他仍是提不起一丝恶感,无论他是好是坏,是正是邪,只要他一句话,宁可为他拼却一腔热血……想到这里,小弦走到宫涤尘面前:“宫大哥,我想请你一件事。”

宫涤尘淡然道:“我们兄弟之间,不必说请字。”

小弦蓦然觉得鼻子一酸,深深呼吸了几口空气方才平复:“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就算你想杀我也罢,我都毫无怨言。我只请你……不,我只希望你不要和林叔叔为敌。”

宫涤尘一震,沉吟良久,才一字一句地道:“我答应你。”

小弦立刻笑逐颜开,刚才那一刹,他忽然冒出一种可怕的想法:无论宫涤尘要对付谁,他都会全力相帮,但若是他与林青为敌,实不知应该如何是好,所以才说了这番话。听到宫涤尘答应了自己,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听到小弦的话,宫涤尘心绪稍乱,这乃是他习成虚空大法第二重“疏影”之境后从未有过之事。答应了小弦,亦意味着他必须要重新修订自己的计划,然而心中却无一丝后悔之意,与小弦虽仅仅相识半日,那种人与人之间微妙而一发不可收拾的感情却已深深植根在他的心间。

或许,倾盖如故就是如此!

宫涤尘正沉思间,忽感应到心口一跳,抬头望去,明将军已如一座伫立千年的大山般静立在他面前。

“不知宫先生找我有何事?”明将军沉声发问,目光却盯在小弦身上,若有所思。

宫涤尘不语,目光亦停在小弦身上。

小弦终于见到了这个被愚大师称为自己命中宿敌的四大家族少主、雄霸天下第一宝座二十余年不倒的明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