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风阁的早晨是清净的,不似余晖刚才的那个时候人闹马暄。零星的几个过客从楼阁之上下穿着整洁的衣服下来。下楼的人有的会选择匆匆的离开,急急忙忙的模样似是有着什么着急的事情需要去处理;有的则会在穿过厅堂的时候坐下喝一杯早茶水看看行人,若有所思的模样似是正在记忆着什么,又似是在努力遗忘着什么;还有少数的则是径直的扬长而去,其大摇大摆的姿态显然是早已把昨夜云里雨里耳边听到的甜言蜜语也全都抛出脑后。
自幼成长在素风阁的若兰很早之前就见惯了这等红尘万象,因此在和很小的年龄她就无师自通的掌握了一身处事不惊的立世哲学,生在其间不得脱离的苦恼更是让她明白了唯有自己优秀得无可替代才能在莫大一个素风阁当中争得头牌,获得那为数不少的一点自由。于是凭借着上天赋予自己妙曼身材绝好容颜的辛运和自己后天的勤奋努力,她终于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歌舞韵律无所不能。于是她无可挑剔的成为了素风阁的头牌花魁,也终于如愿以偿的获得了那为数不少的一点自由,并且凭借着自己卓越的才识与学问设置门槛把那些慕名而来的人一个个成功的拒之门外。而且一拒就是三年。
若兰在每年一届的花魁大赛当中连续三年夺得头牌,成了素风阁建阁以来第一个蝉联三次花魁大赛的荣誉得主。她的名声和才气也因此变得远近闻名,素风阁也因此成为了最受当地达官贵人青睐的娱乐场所,并迅速奠定了其K城最大青楼的至尊地位。
扪心自问,若兰觉得自己真的也替素风阁做了很大的贡献了,那些较之前成倍翻增白花花流尽阁主口袋的银两让若兰觉得阁主怎么着也得感激一下自己吧,没有感激至少尊重还是要有一点的吧。于是她也天真的觉得就凭这一点她应该得到一个好的终结,彻底的摆脱那种终有一天沦为陪客人端茶送水服侍别人上床睡觉的宿命,于是在那么的一个机会里她找阁主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她希望阁主能够许给自己一个好的归处或者放自己出去的说法,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阁主听到他这样的话的时候在一瞬间就变得怒火滔天了。
“你是什么玩意啊,你真以为你的存在有多么的高大上啊,不要以为你现在名声在外了资历老了就可以跟我谈条件了,要不是老夫当年把你从死人堆里牵回来你现在早就是不止哪里的一堆白骨了,这么多年你吃我的用我的也还有跟我谈条件的气势了。”
“可是,可是我做了那么多难道不应该有一点回报吗?我…。。”
“做了那么多,你倒是说说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你有亲自接待过一个客人为阁里收下过一两银子啊,你究竟做了什么呢?”
“可是我为店里招来了那么多的客人,这难道不是我的功劳吗?“
“功劳,多么冠冕堂皇的一个功劳啊,你一个人不去接客却招来了那么多的顾客,于是你的功劳就是害跟你在同一个楼阁的那些姐妹得接比原来更多的客一天累死。”
“这----这不公平!!!!“
”对,店是我开的可是就是不公平,你怎么就不想想你的那堆姐妹为你用身子挡下了那么多的客人,而你现在想的却是想着单飞,你觉得你对他们公平吗?你觉得你公平吗“
将要出口的时候竟然不知道为什么的给打住了,那一刻她才发现素风阁的阁主是不会放她离开的,而她仿佛也是一瞬间看到了自己的宿命一般。凭着年轻貌美的时候保住名节,却不得不在容颜老去的时候沦为别人的玩物。一辈子陷身这一座楼阁无法出离。而且随着自己自己名声的越来越大和楼阁地位的不断水涨船高,它发现贪欲不断增加的阁主似乎是开始不再想给自己自由了,它变得开始对自己这面只招财不纳财的招牌有了一些意见了。
天地茫茫,优秀得让一座城池都动容了的美貌女子却不得不忍受着一眼看到自己宿命的悲剧而无法解救,若兰才发现当初自己做出变得比所有人都优秀的决定在根本上就是错误的,她该做的其实一开始就是想着如何逃离这个地方,而不是在这个地方做得比别人强而得到所谓优秀者的选择自由。但是她知道自己无法回头,它唯一能够做的事希望能够有一个值得依靠的人托付终生,带自己脱离这里。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那天当她对着满大厅慕名而来听自己弹奏曲子的客人一边弹奏曲子一边吟出这句最能反映自己当下身心巨大落差的诗句的时侯,满大厅的人议论纷纷不明其意,有的以为是素风阁头号美人弄出的考核自己雄才伟辩的一大考题,于是得兴致盎然的站起来大声评论
“好,若兰小姐写得一手好诗啊,清远宁静意境高深,若兰小姐果然是天资聪慧文采过人,此等好诗当成为千古传诵之佳句啊,若兰小姐果然名不虚传,不仅人长得美而且诗做的也好,真是配得上这首诗,绝代佳人啊,好,真是好诗啊。”
那人说完还不停的伸直了脖子打量坐在纱帐之下弹奏的若兰,仿佛是要看一下若兰是不是被自己的一番精妙绝伦的点评和夸赞给打动了呢?台下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贵公子奈何平日读的书少掺和进入这种高雅的场合未免总是会落得一个张着嘴憋了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感觉,于是听到有个人点评了之后也分不清好坏的一个劲的拍手掌欢呼叫好。
更有一些玩世不恭的轻浮子弟则是直接放肆的和诗道:
“那天遇到我,一起泛西湖”
又或者是
“闲着没事干,只会想郎君”
等等各种下里巴的词句,听惯了太多阿谀奉承和虚浮空洞的语言之后,若兰对这些平凡的语句都失去了感触。只是轻轻的摇头不再说话的弹奏,知道自己有多少分量的人也都慢慢的一个个平静下来装作是听琴又或者是坐下来目光贪婪的在若兰纱帐之后的妙曼声影之上想着各种****的事情。素来喧闹的素风阁在这一刻若兰弹奏的这一刻都显得有一些安静了。铉声渐下一曲将尽。众人也不知是听得陶醉了还是装的陶醉。这时突然从角落里缓缓地冒出了一句诗句。
“白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珰--------“
一声尖锐的曲音从纱帐之下猛地弹出刺破众人的耳膜,接着所有的曲声戛然而止,众人的而神经也在这个突然转变的情节当中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目光呼呼的全部扫到了何处那句诗句的地方。
他们发现一个白衣少年在哪儿自斟自酌。
那是怎样的一句诗句啊,不缓不慢的飘过来,说的似是自己,却仿佛又是刻意的在讽刺着什么,那么的孤独幽僻却也在那么的一瞬间完美无瑕的对接上自己之前吟出的那一句话。对的时空对的地点,对的语气,若兰仿佛发现自己希望等待的那个人就是那个不远处独自喝酒的人了,它忍不住内心欢喜,一时间百感交集。曲声骤起。
“关中昔丧乱,兄弟遭屠戮”若兰再次吟出了这句诗句
众人的目光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看向了那个白衣少年。
“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
那少年再一次缓缓地吟出。曲声也慢慢的跟着平缓下去。众多听曲的人不是行家也从这曲子当中听出来了一层交流的东西了,更何况是这一次活动的参与者呢?
它有着洁白的衣服出生良家,志趣高远不慕权贵,纵使一日苦难飘零,他也是那种刚正不阿的人,宁可零落傍依草木,不同世俗合流。若兰发现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变得那么的急促了。她再次吟道: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白衣少年和
“靑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再吟:
“独立小桥,人影不流河水去。”
再和:
孤眠旅馆,梦魂曾逐故乡来。”
……………。
……………。
一来一回。曲声婉转,千般回环,时而穿过厅堂直接跑到街道,时而绕过于梁回到厅内客人的耳朵中,弹奏的人醉了,赏听的人也醉了,那一刻若兰才发现生活这么的有趣人生如此的精彩,那一刻的听众仿佛也体会到了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他们终于没有对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一个小子夺得素风阁头牌今天晚上练练侧目的事实而愤怒或者心生嫉妒。要有的也只是叹息自己没有及早的学体会到那些诗词语句的美妙,没有及早的学会对答如流……。
曲终人事尽,时间过了客人也得散了,跟往日一样,每天晚上若兰以头牌名义被安排的演出结束后就是阁里的客人们或挑选陪夜的姑娘或付账离开的环节,大家也都各自按照往常的情况该干嘛的干嘛。
对于素风阁来说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晚上头牌花魁的若兰第一次和诗输给了一个既非本地达官贵人,又不似豪强俊杰的神秘白衣少年。管事的老鸨有些心忧,不管事的阁主知道了也有些不满。
对于若兰来说就是她知道了那个白衣少年的名字叫做彦殊,家在很远的地方他不愿意说出来。若兰从一坐到它对面的时候就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而且加倍的相信了他将是值得自己一辈子托付的人,因为她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发现他的眼睛那么的干净,举止投足之间有一种都那么的自然纯正。他们谈了很多很多,发现对方身上都又自己认同的东西,也有着共同不认同的的东西,甚至于好多彼此不了解的东西也能够很恰到好处的吸引住对方的兴趣。更为要命的是他们发现彼此都非常的愿意与对方交流,甚至于喜欢在一起相处,他们聊到一块儿就不想散开。于是他们天天天聊,时时聊,有机会彦殊就会跑到素风阁找她,见不到的时候他们就在心里想着对方,一遍一遍的模拟着下一次见面时候说的话语。甚至于睡梦中也能够想到对方。
若兰以为这样的情况会持续更长的一段时间,好让她跟彦殊的关系更加的亲密一些,这样她可以安然放心的把自己托付给他,让他帮忙想办法把自己救出这一片苦海。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事情会一下子变得那么的糟糕,一直出手还算阔绰的彦殊竟然会一下子找不到钱袋,而一直护着自己的老鸨却也是突然之间的翻脸不给自己情面地趋势护院殴打彦殊。这一切发生的那么的不真实,但是事实却就是这样的。她隐约是觉得这背后的一切仿佛都是阁主针对自己做的一些动作,但是她却无从证实甚至于连要去证实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她不知道白天带走彦殊的那位人士干嘛的跟彦殊的关系怎么样,她不知道经过这么一闹之后的彦殊还会不会来找自己或者说还会不会有接近自己的机会,他更不会知道这样一个祸不单行的自己还能不能寄希望于别人让别人带自己走出困境。她哭了一夜,泪水打湿了半个枕头,第二天太阳刚冒出半个身子整个楼阁都没几个人起来的时候她就爬起来了,她跑到楼阁的正厅去看那些刚起来的客人,看彦殊会不会再次出现,她跑到门边把目光透过一直值班看护阁里女子随便出入的护院在大街上搜寻,她想看到彦殊会在哪里徘徊犹豫,但是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于是她只好怏怏的折回身去,她默默的走到楼阁后面的小花园里坐下,想要迎着这早晨的阳光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让自己的内心慢慢的平静下来。
她知道或许自己即将面临着巨大的挑战,没有人会帮助得到自己,自己即将得一个人面对,她不知道这一刻的彦殊刚刚挥手送走与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好兄弟,而他的那个好兄弟是一个月前被彦殊的父母央来找彦殊回去的。她也不知道这一刻的彦殊已然慢慢的回身一步步的朝城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