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都记
最动人的生命盛开在刀尖之上,最诱人的鲜花是入口的罂粟..。
-----------------题记
“你什么时候回去,你父亲这次央我进城找你就是为了让你回去跟我妹妹拜堂成亲的”这是彦殊最好的哥们韩松问彦殊的。那年彦殊逃离家乡独自一人到江湖闯荡,输光了所有的盘缠之后也不回去.
“我自然会回去等我看够了这万丈红尘,等我知道了我想要什么。”彦殊左手杵在面馆的长凳上,右手拿着一个刚剥开的熟鸡蛋在肿的快要爆出来右眼眶上一边揉一边回话道。
“你还没有看够吗?这人命都快要搭进去了。”韩松眉梢不解的看着自己刚在素风阁发现被打的半死不活最后还是自己拿出大半随身携带的银两才救出来的彦殊忍问道。
“没看够.。”彦殊不再说话的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如果不是那年进京赶考时大雨毁了山路,我不会误了归程;要不是后来问错了人家我不会在你嫁了之后才找到那片桃花..”
彦殊静静的听着不远处街角说书的老头子又再开始感叹哪门子不知名的故事人生了,他的心情也不由得随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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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城400里的山坳有一处庄园,不知几世几代住下了人家,岁月的更迭叠让人们忘记了什么时候起彦殊与韩松的祖辈成了哪里的财主并且掌管了全庄800户人家的耕地劳力甚至于900余牛马牲口的交配。
太远的距离让人们惧怕了远行,天然的丰盛养育了人们乐天知命的淳朴本性,如果不出意外生于财主家庭的彦殊自然会是依照父母的命令十七八岁结婚二十几岁学会经营家庭,三十几岁正式接管家庭与儿时一起玩过泥巴农民人家的孩子保持距离,然后他会成为庄园风生水起帝王般的人物。
这一切天生如此无人质疑,十三岁以前的彦殊对此深信不疑并且乐此不彼。但是连他都不敢相信的是有一天自己会抛弃这一切看似命中注定天地给予最丰盛的礼物,并且不顾一切跑到城里不满足的要寻找另外的东西。
这一切缘起于一个故事。
十三岁那年的春天,彦殊和韩松一起藏在大人的长轿里进了城,后来彦殊一个人走散了,过了好几天之后他才被派出去的大人找到。找回来的彦殊与丢失时候一样的能吃能跳。
可要命的是他开始说一些别人听不懂东西名状一些大家不知道的物品,比如他曾极力的描述一种发光的房子,会跳舞的纸人,会唱歌的木头和骑白马的剑客。他说剑客会在月色微凉的时候翻进高墙拉着坐在窗前的少女跑到天的尽头海的边缘,他还说哪里有漫天的蝴蝶和会依在人肩膀上睡觉的猫头鹰。
庄园里的人想不明白为什么猫头鹰吃了自家的小鸡却还敢睡到人的肩膀上,于是他们开始传言彦殊不是受了惊吓乱了神就是被外面的妖精勾去了魂魄,于是彦殊的父母担心的请来了村里最好的神婆,于是彦殊被大人独自关在家里锁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除了见到送饭人那双黑柴一样的手和神婆间断性的拜访观察外,彦殊没有见到任何其他人。
亏得了庄园天然丰盛的自然庇佑,没几个人通笔墨的庄园还真的出了灵验的神婆。经过他悉心调教的彦殊果然变得平静不再说那些奇怪的话了,而且连带之前所有让父母操心的捣蛋习性也全部没了,看到这个成效的神婆放心的笑了,她一边满意的拍着彦殊的脑袋一边神叨叨的说这种事情要在加上一桩订婚冲喜的好事就更加的好了。看着自家的孩子见到长辈就微笑,言行举止中正平和的彦殊的父母不知道有多开心了,于是他们自然而然的准备喜上加喜的真的把彦殊的婚事给定了。对象是门当户对的韩松的妹妹韩雪,三年后彦殊成年之时即是他们完婚之时。
韩松比彦殊大一岁,两人从六岁那年在你水沟里各自带着一堆小伙伴打了一架之后就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仅说当初大雨天一起聚到庄园外用短锄引流山洪冲了地里大片的庄稼或者爬到某大妈家围墙内的黄杏树上偷得硕大杏仁时候的场景甭提两人的关系多么的亲切了。更何况现在两人之间又加进了妹妹亲事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两人的关系更加的铁到无话可说,然而却也正是这一份更加亲密的关系让韩松慢慢的发现了彦殊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开始异于庄园内部大多数人的地方。
差不多年龄的关系,让彦殊和韩松有了共同的话语相似的理解能力,之前的接触既定了大体上韩松对彦殊的了解,纵然经过神婆施法之后的彦殊变得乖巧玲珑的事实已经溢满了大家的耳膜,但是这一切也阻挡不了韩松对彦殊日益强烈变得怪异的感觉。
或许是经常呆一块的时间久了的缘故吧,被找回来的彦殊一样像之前一样经常和韩松呆在一块,但是韩松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彦殊开始变得不似之前那么的脚踏实地每一个欢笑落地生根了。在没有太多人的时候彦殊总是很快的陷入一种发呆的状态不再是之前那种没事找事各种恶作剧的瞎闹,偶尔彦殊还会把目光投向远方并且自言自语的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他却能在没听懂的韩松再次询问的时候迅速的回神然后就转移话题漫无边际的瞎扯。
隐约里,韩松仿佛发现彦殊患上了一种比往常更为变本加厉的魔怔,他说不明白,于是他偷偷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的父母。
这告密的缘由可以理解为是出于兄弟情谊的担心,另一方面则可以理解为是担心自己的妹妹将来嫁给了一个神神叨叨的男人误了终身。毕竟兄弟总归兄弟难得不是自家的,所以有病了还是得赶紧治,有点小瑕疵也包庇不得。妹子只有一个怎么着也不能受委屈啊,马虎不得。
于是彦殊的父母很快的听到了这个消息,于是灵验的神婆自然而然的再次光临彦殊家。
只见那神婆口中念念有词眉宇穿梭间是神彩飞扬,指点之间隐隐风起了然一副脱离俗世的透骨精气。十几岁的彦殊自然是被他这股强大的意志力镇得动弹不得。然后被神婆牵着鼻子里里外外问了个遍拎着脚踝上上下下翻了个通。
最后的结果是彦殊一切正常,没有问题,出问题的理由是韩松由于经常跟彦殊待一块儿于是在彦殊接受治疗之前就一并染上了魔怔,但是没有及时发现。于是自然而然的彦殊的父母惊慌失措的把神婆请到了家里施法。然后韩松的病就好了。
说来也怪,韩松在自我意识里面自然是觉得自己好了,可是每当它看到彦殊望向远方的神态的时候潜意识里总会跳出自己又犯病了的感觉,它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看到的和神婆看到的不一样,而大人却都相信神婆的不信自己的。于是他惊奇的发现自己也学会了彦殊那招有事没事就坐下来发呆的绝活,终于是韩松天灵盖被猛的击了一捶似的明白了彦殊的沉默为何为之沉默,望向远方的瞳孔是基于怎样的困惑。
韩松开始猜测或许彦殊进城并迷失的那一段时间里真的看到了某一些真实的东西了吧,但是说不清别人不相信,于是只能沉默,韩松发现自己仿佛是理解彦殊的,于是他们俩闭口缄默的呆到了一块,然后庄园的人眼里多了两个闲着无事就发呆的公子哥。
岁月的流逝让韩松无法理解当年的自己说出彦殊病未痊愈的事实为何引来了大人对自己的质疑,除却十几岁少年闲话多嘴好奇心强爱拌口舌的因素和担忧自己妹妹嫁给一个神神叨叨的疯子的自私念头之外,他一直觉得自己当年的行为大体上公私分明也算光明磊落,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当时的大人不那么认为,他更为痛苦的是时间过了那么就了他不认为自己有错可是却也一直的不敢为当初那个自己辩解,他感到莫名其妙并且痛苦不堪。
类似的困惑也一直纠缠着彦殊,他一直无法理解大人们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有哪些发光的房子、跳舞的纸人、唱歌的木头的事实,看过了太多猫头鹰叼走庄园里老母鸡孵出的鸡雏的事迹他也开始怀疑那些骑白马的剑客带着窗下的少女远走天涯的时候是否真的会有长勾鼻的猫头鹰来依偎在他们肩头。
多少次的彦殊认定自己如神婆所说一样的染上了魔怔并且尝试着去过回当初的自己。但是看过的得一直记着经历过的将无法忘记,他无法坐视不管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那些自己曾经看过车水马龙灯火如炬般美轮美奂的景象一幕幕从眼前划过。他开始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感受到自己燃烧的血液,然后突然间所有的感受转换做雷霆般降临的疼痛,他感觉自己一瞬间就可以炸掉,但是事实是他无法如愿,就像残酷的绞刑不会让受罪的人一下子死掉一样,经受感官视听折磨的F不能一下子死去,作为上天惩戒它看到听到不该看不该听事物最残酷的代价是他的肉体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噗”的爆炸成无数碎片弥散在每一寸空气当里,然而他的精神得活下来,并且开始承受那种细菌浸入肌肤、血液、心脏,然后将所有的细胞一粒粒的腐蚀,溃烂,变质,衍生出蛀虫,蠕动,浸染,恶性循环,变本加厉。最后这一切又将会在黎明降临的时候稍为退去,支离破碎的器官碎片又开始重归于好的组装或者堆砌成一具身体,然后穿上衣服,走出去,稍为正常的享受一下阳光照射的温暖成其为庄园贵胄的自在.。。
彦殊对于这一切痛苦同样的不知所措,他连这一切的由来为何都不知道更别说如何治疗,于是他只能死撑着熬,连主动的寻死觅活都忘记了的熬。他不知道自己会在那一天终于如愿以偿的死去或者遗憾的再某一个晨曦将至的早晨遗憾的在无法醒来,他活得连自己是谁都快要忘记...
“生活犹如一台绞肉机,生命放进去了之后就立刻生命由不得生命的死活也做不得主了”那时候的彦殊是这样认为的,他认定自己不能改变现状救不了自己,于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会是他的生活一如往日的没有起色自己注定一事无成。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结果不是那样的,因为后来有一件事发生了。然后有一些事情改变了。
这件事情发生在F被找回的第两年八个月零二十一天,那时的彦殊已经由当初十三岁的毛头小子长成一个快要有自己父亲高的人了,在那个年代出生的人在他们那个年龄段的也过了十六岁生日就要被当做成年人了,为了将神婆对彦殊提出定亲冲喜的疗法进行到底,彦殊的父亲真的决定在彦殊成年那年就把彦殊的婚事给办了,这下好了,一直连晚觉都睡不安慰稳的彦殊因为连自己是人是魔的状态都摸不清,他自然会质疑自己给予的能力,他害怕自己结完婚突然出什么事情了或者将自己这份莫名其妙的痛苦传染给了新过门的的妻子,由于不知道那样将意味着怎样的情况孕育出怎样不可意料的未来,于是原本庄园里帝王般无所不有的彦殊终究是发现了自己给不起的理由了,他发现自己竟然恐婚,真真切切的不能孕育希望。
坐拥半个庄园家族唯一继承人的彦殊会担心给不起一个同样只是庄园里面平平凡凡有着简单需求女子的未来。这样恐婚的理由让彦殊觉得荒唐可笑,这跟活了十几年的大男人到了洞房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阳痿一样是不应该存在的事情,但是确实是这样的。
彦殊绝望了,他在一想到这个情况的时候就一瞬间凭空勾勒出了父亲那张开始变形而且扭曲的脸和母亲看似理解但却没有忍住苍老的脸庞上泪珠接了帘子似的滑下...
如何让偏执的父母和纯真的少女听懂自己不想结婚的话语却不暴露自己的无可救药?这本来就是一个伪命题,因为彦殊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要想让建立在这一切之上的所有论证都合情合理本来就是一场徒劳的无用功。彦殊疯狂了,他丧失了理智的东忙西奔。跑到父母的跟前说自己要悔婚,跑到韩松的妹妹哪儿叫她不要嫁给自己,然后又企图东拉西扯的掩盖自己不愿意结婚的真正意图,最后的结果是所有牵强附会的说辞让他的逻辑不攻自破,彦殊的父亲将彦殊的所做所为当做是小孩子不懂事的任性胡闹,于是他行使了作为一家之主的强制权力让彦殊的婚事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彦殊自己的终身大事到显得成了与F最没有关联的一件事情了。这倒好了,彦殊是又气又愤,然而他也深刻的知道这气愤与他结不结婚完全是两回事,蜷缩在庄园早已成为定势的儿女婚事父母操办的强大定律之下,彦殊被压得无法动弹。
当所有正面的反抗都化作了沉默,彦殊想到唯一能够拯救那场婚约的做法就是彻彻底底的破坏那场婚约,不择手段也要达成所愿。于是他想到了逃婚,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夜晚繁星点点的星空下,一个黝黑的身影渐行渐远在远离庄园通往城里的道路。彦殊跨上了通往城里的路上,没有辞别任何一个家人只留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