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第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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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回忆录(11)

“马车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对我们的去向我一无所知。有时从马车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中,可以猜测可能是走在石板路上,有时通过平稳的车声,可辨出是走在柏油路上。除了这些,我根本不知道我们身在何处。车窗被纸遮得不透一丝光亮,就连前面的玻璃也拉上了蓝色的窗帘。我们离开蓓尔美尔街时是七点一刻,最终停车时,时间已是八点五十分。同车人把窗玻璃打开,进入我的视线的是一个低矮的上面点着一盏灯的拱形大门。我急忙从马车上下来,从打开的门进入院内,依稀记得进来时看到一片草坪,两旁长满树木。我在心里揣测,这到底是私人庭院呢,还是真正的乡下?”

“大厅里面点着一盏彩色煤油灯,灯光非常暗淡,我只能意识到房子很宽敞,里面挂着许多图画,其他的就看不清了。在暗淡的灯光下,我大概看出那个开门的人身材矮小、猥琐,是个中年人,双肩有些向前佝偻。他向我们转过身时,灯光一晃,我才看出他戴着副眼镜。‘是梅拉斯先生吗,哈罗德?’他说道。”

“‘是的。’”“‘这事办得不错!梅拉斯先生,我们没有恶意,可是没有你,这事儿就办不成。如果你老实与我们合作,你是不会后悔的,但如果你想耍花招,那你最好求上帝保佑了。’他说话时心神不安,声音颤抖,并带着格格的干笑,使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比那个年轻人更可怕。”

“‘你要我做什么?’”我问道。“只是向那位拜访我们的希腊绅士问几个问题,然后告诉我们他的回答。不过我们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不得乱说,否则……他又发出格格的干笑,‘否则你就要不存在了。’”

“他边说边打开门,领我走进另一间屋子,屋内陈设富丽堂皇,不过光线仍然很暗淡,只有一盏很小的灯。房间很宽敞,我进屋时,双脚踏在地毯上,软绵绵的说明地毯价格不菲。我又看到一些丝绒面软椅,一个高大的大理石白壁炉台,旁边好像还有一副日本铠甲,灯的正下方有一把椅子,那个年纪大的人示意我坐在椅子上。年轻人出去了一会儿,突然又从另一道门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宽松睡衣的人,缓缓地向我们走来。当他走到昏暗的灯光之下,我才能比较清楚地看清他的模样。一见之下,我立刻吓得心惊胆颤。他面色蜡黄,非常憔悴,但眼睛却明亮,看来他体力虽不佳,精力却还充沛。最使我震惊的是他脸上乱七八糟地贴满形状怪异的橡皮膏,嘴边还贴着一大块纱布。”

“‘石板拿来了吗,哈罗德?’在那个怪人无精打采地倒在椅子中时,上了年纪的那个人喊道,‘把他的手松开,然后再给他一支笔。梅拉斯先生,你问他,让他把所要回答的都记录下来。首先问他,他是否准备在那些文件上签字?’那个人眼里闪着怒火。”

“‘不!’”他在石板上用希腊文写道。“‘不能再商量吗?’”我按照那恶棍的吩咐问道。“‘除非我亲眼看见她在我熟悉的希腊牧师作证下结婚,否则绝无商量的余地。’那个年长的家伙狞笑着说道:‘那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我什么都不怕。’”

“这些问答只不过是我们这场连说带写的奇怪谈话中的一些片断,我迫不得已地屡次追问他是否在文件上签字,但每一次都是怒气冲冲的回答。我灵光一闪,我可以在发问时加上自己想问的问题。于是我先试探一下,最后问一些无聊的话,我发现他们俩人完全不懂,我才大胆地进入正题。我们的谈话大致是这样的:‘你这样顽固没有丝毫好处。’‘你是谁?’”

“‘我不怕。’”“‘我在伦敦人生地不熟的。’”

“‘命运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你在这里多久了?’”

“‘随便吧。’‘三个星期。’”“‘你从此会失去这些产业。’‘他们会折磨你?’”“‘它决不会落入流氓之手。’‘他们不给我饭吃。’”“‘只要你一签字,他们就会放了你。’‘这是什么地方?’”

“‘我死也不会签字。’‘我不知道。’”“‘你应该想想她。’‘你叫什么名字?’”“‘我只有亲耳听她说才会相信。’‘我叫克莱蒂特。’”“‘如果你签字,你就可以见到她。’‘你从何处来?’”“‘那我宁愿不见她。’‘雅典。’”“福尔摩斯先生,只要再有五分钟,我就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打探得一清二楚,只差一个问题就有可能查清这件事。谁料此时房门突然打开,走进一个女人。我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觉得她身材修长,体态轻盈,头发乌黑,穿着肥大的白色睡衣。”

“‘哈罗德,’那女子用不标准的英语腔调说道,‘我真的不能再呆下去了。太无聊了,只有……啊,我的天哪,这不是保罗么!’最后的两句话是用希腊语说的,话音未落,克莱蒂特便用力地撕下嘴上的橡皮膏,一边尖叫‘索菲!索菲’,一边猛地扑到女人的怀里。但是,他们只拥抱了片刻,年轻人便抓住那女人,把她推出门去。年纪大的人轻松地抓住那瘦弱的受害者,把他从另一道门拖出去。突然间室内只剩我一人,我猛地站起来,朦胧地想:我可以设法发现一些线索,看看我究竟在何处。不过,幸亏我还没有付诸行动,因为我一抬头就看到年纪大的人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我。”

“‘没事了,梅拉斯先生,’他说道,‘我们没把你当做外人,所以请你参与了私事。本来我们先前是请一位会讲希腊语的朋友帮忙谈判的,但他因急事回东方去了,否则我们是不会麻烦你的。我们得找人接替他,听说你的翻译水平很高,我们便请了你来。’”我点了点头。

“‘这里有五英镑,’他向我走过来说道,‘希望你不要嫌少,不过请记住,’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胸膛,嘿嘿笑道,‘如果你将此事泄露出去——一个人也不行——那你就等着去见上帝吧!’”

“我对这个形容猥琐的人的厌恶和恐惧已到了极点。现在灯光照在他身上,我对他看得更清楚了。他枯瘦的脸无精打采,一撮胡须又细又稀,说话时把脸向前伸,嘴唇和眼睑不住地颤动,极像一个精神病患者。我不禁想到他接二连三的怪笑声也是一种神经病的症状。但是,他那双青灰色闪着凶光的眼睛,更让人感到恐怖。”“‘如果你把这事张扬出去,我们马上会知道,’他说道,‘现在马车在外面等你,我的朋友送你回去。’我急忙穿过前厅坐上马车,又环视了一眼树木和花园,拉蒂默先生紧跟着我,默不作声地坐在我对面。我们又是默默地行驶了一段漫长的路,车窗依然挡着,直到半夜,车才停下。‘请下车,梅拉斯先生,’我的同车人说道,‘对不起,这里离你家还有一段距离,但毫无办法,你如果要想跟踪我们的马车,那只能是你自讨苦吃了。’他边说边打开车门让我下车,车夫便扬鞭疾驶离去。我惊异地环顾周围,一看我只身置于一片漆黑的荒野之中。远处一排房屋,从窗户里透出灯光。另一边是铁路的红色信号灯。载我的那辆马车早已没了踪影。我四下望去,想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时我依稀看到有人向我走来,当这人走近我时,我才辨认出他是铁路搬运工。”

“‘请问这是哪里?’我问道。”“‘这里是旺兹沃思荒地。’他说道。”“‘这里有火车进城吗?’”“‘你再走大约一英里就可以到克拉彭枢纽站,’他说道,‘恰好还能赶上去维多利亚车站的末班车。’”“我的这段惊险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福尔摩斯先生,刚才对你讲的这段经历中我所去过的地方是何地,我所见过的那些人为何人,我是一无所知。但是我敢肯定那儿有一桩罪恶的勾当。我要尽量帮助那个不幸之人。第二天早晨,我把全部情况告诉了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随后就报了案。”

听完了这一段奇异曲折的故事,我们默默地静坐了片刻。后来歇洛克望望他哥哥。“你做了什么吗?”歇洛克问道。迈克罗夫特拿起桌上的一张《每日新闻》,上载:

今有一希腊绅士保罗·克莱蒂特,自雅典来此,不懂英语;另有一希腊女子索菲,两人均告失踪,若有人告知下落,定予重酬。X 二四七三号。

“今天各家报纸都刊载了这条启事。但一点消息都没有。”迈克罗夫特说道。

“希腊使馆知道这件事了吗?”“我问过了,他们毫无所知。”“可以向雅典警察总部发个电报。”迈克罗夫特转身向我说道:“我们家歇洛克的精力是最充沛的。你一定要想方设法查清案子。如果有什么好消息,请告诉我。”

“一定,”我的朋友从座位上站起来回答,“我一定会告诉你,也会告诉梅拉斯先生。梅拉斯先生,如果我是你,在这段时间内一定会加倍小心。他们看见启事,就会知道是你泄密了。”我们步行往家走,福尔摩斯在一家电报局发了几封电报。

“华生,你看,”福尔摩斯说道,“迈克罗夫特经常会把案子转到我手中,我经手的许多案子就是这样的。我们刚刚听到的问题,答案是唯一的,但很特别。”

“你有信心侦破吗?”“啊,当然有信心。我们已经了解了这么多情况,其余的情况也会查明的。如此还不能解决那才怪呢。你对刚才的事一定也有自己的见解。”“对,不过还不太明确。”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依我看,显然是那个叫哈罗德·拉蒂默的英国青年拐骗了那位希腊姑娘。”

“从哪儿拐骗来的?”“可能是从雅典。”歇洛克·福尔摩斯摇摇头,说道:“不对,那个青年根本不会讲希腊语,而那个女子却能讲比较流利的英语,她应该在英国呆了一段时间了,而那青年却没有到过希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