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卷九〇
吴隐之(?-413)字处默,濮阳鄄城人,是三国时期魏国待中吴质的六世孙。他少时家中贫困,却清高廉洁,从不非分妄取。在为父母守丧时,以孝著称,并由此得到当时有权势者的赏识,因而一出仕就担任士族所任的清官。以后,他在朝内外历任要职,但俸禄大部分给亲戚与族人,自己的生活与庶民一样。朝廷因历任广州刺史皆贪赃枉法。为矫正这一弊病,特任命吴隐之为龙骧将军,广州刺史。他在上任途中曾酌饮食泉之水,并赋诗表达自己的清白之志。在广州时,他的清廉节操更为突出,每日只以蔬菜、干鱼为食。从广州返回京都时,一无所带。到京后,拒绝接受执政者为他建造住宅,居住在茅屋小宅之中。以后,他又担任尚书、太常、中领军等要职,但廉洁俭朴的作风始终如一,在他身教的影响之下,子孙也都保持着廉洁谨慎的传统。
吴隐之,字处默,是濮阳鄄城人,三国时魏国侍中吴质的六世孙。吴隐之容貌很美,善于谈论,广泛涉猎文史,以儒雅著名。他年少时就孤高独立,操守清廉,虽然到傍晚才能熬豆为食,但绝不吃不属于自己的饭食;虽然家中一无积蓄,但绝不拿取不合道义而来的东西。在他十余岁时,父亲去世,他每次大声哭泣时,连路过的行人都心酸流泪。他事奉母亲孝顺谨慎,到他为母亲守丧时,哀伤的表现超过礼制的规定。他家中贫困,没有人击鼓,每当他哭吊母亲时,就有双鹤在附近鸣叫,到母亲丧期进行祭祀的那天傍晚,又有一群雁会集在他家附近,当时人都以为是他的孝心感动天地所致。他曾吃咸菹,以其味美,挟起来扔掉。
吴隐之与太常韩康伯是邻居,韩康伯的母亲是殷浩的姐姐,是一位贤良聪明的妇人。她每次听到吴隐之的哭声,就放下筷子不再吃饭,为之悲痛流泪。后来,她对韩康怕伯说:“你如果掌管国家官吏的任用权,应当推举像这样的人。”到韩康伯担任吏部尚书时,吴隐之遂被任用为清官,他一出仕就担任辅国将军功曹,又调任征虏将军参军事。他哥哥吴坦之为袁真功曹,袁真失败后,吴坦之将要被处死,吴隐之去拜见恒温,请求代替兄长去死,桓温出于怜悯而赦免了吴坦之。由此吴隐之受到桓温的赏识,任奉朝请、尚书郎等职,后出任晋陵太守。吴隐之在郡清廉俭朴,妻子自己出去背柴。又被召入朝担任中书侍郎、国子博士、太子右卫率,迁任散骑常侍,领著作郎。武帝原打任用他为黄门郎,但以他的相貌与父亲简文帝相似,故而停止。不久,又以他守廷尉、秘书监、御史中丞,依旧领著作郎,迁任左卫将军。他虽然出任清要的高官显职,但俸禄赏赐都分给自己的亲戚及族人,以至于冬天没有被子。他曾因没有替换衣服,在洗衣时,只好披上棉絮,他生活勤苦得与贫寒的庶民一样。
广州地区倚山靠海,是出产奇珍异宝的地方,一个小箱所装的珍宝,可供人生活数世。然而有瘴气,人易患疾病,所以一般人害怕去那里。只有贫困无法自立的人,愿意去那里担任官员。因此,前后刺史皆贪赃枉法。朝廷想要革除五岭以南的弊病,晋安帝隆安中,以吴隐之为龙骧将军、广州刺史、假节,领平越中郎将。离广州治所二十里处的地名叫石门,有一道泉水,被称为贪泉,传说人只要一喝,就会有无尽的贪欲。吴隐之到达这里,对他周围的亲信说:“不看到可产生贪欲的东西,就能便心境保持不乱,越过五岭就丧失清白的原因,我现在知道了。”于是他来到泉傍,舀上泉水喝下去,并作诗说:“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试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他在广州,清廉的节操更加突出,经常吃的不过是蔬菜和干鱼,帷帐、用具与衣服等都交付外库,当时有许多人认为他是故意作假,然而他却始终如一。帐下人向他进奉鱼时,经常剔去鱼骨,只剩鱼肉,吴隐之觉察到他的用意后,给以处罚并加以黜降。晋安帝元兴初,朝廷下诏说:“在家中恪尽孝道,在困难环境中砥厉清节,实在是一般人难于做到的,而成为君子的美德。龙骧将军,广州刺史吴隐之孝顺友爱,超于常人,俸禄均分给九族,廉洁克己,俭朴过人。身处可产生贪欲的地方,而能不改变自己的操守,在海物杂错的富庶环境中,而家中亲属服装依旧。革除奢侈,务求俭约,使得岭南风俗为之改观,我对此有嘉奖。可将吴隐之进号为前将军,赐给钱五十万,谷一千斛。”
到卢循进攻南海时,吴隐之率领将士,坚守城池,他的长子吴旷之临阵战死。卢循攻城一百余日,越城放火,焚烧三千余家,死的有一万余人,城遂被攻陷。吴隐之携带家眷出城,想要逃回京城,被卢循所俘获。卢循上表给朝廷,提出吴隐之是桓玄的党羽,应予以处死,朝廷下诏不许。刘裕给卢循写信,命令他让吴隐之返回京城,过了许久卢循才同意吴隐之还京。吴隐之乘船返回时,没有装载多余的东西。他回到京城后,只住数亩地的小宅院,篱笆与院墙又矮又窄,内外共有六间茅屋,连妻子儿女都住得很挤。刘裕赐给吴隐之车牛,又为他修造住宅,他坚决推辞。不久,任命吴隐之为度支尚书、太常,他以竹篷作为屏风,坐的地方没有毡席。以后,他迁任中领军,但清廉俭朴之风不攻,每月初得到俸禄,只留下自己的口粮,其余都分别赈济亲戚、族人,家中人靠自己纺织以供家用。经常有困难缺乏的情况,有时两天吃一天的粮食,身上总是穿布制的衣服,而且破旧不堪,妻子儿女一点也不能分享他的俸禄。
晋安帝义熙八年,吴隐之以年老请求退休,朝廷颁下措辞优厚的诏书予以同意,授予他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赐给钱十万,米三百斛。九年,吴隐之去世,追赠他为左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吴隐之操守清廉,始终不渝,屡次受到朝廷褒奖,在他退休及去世时,受到优厚的赏赐,并赠予显要的官职,廉洁的士大夫们皆以此为荣。
起初,吴隐之为奉朝请,谢石请他担任卫将军主簿。吴隐之的女儿将要出嫁,谢石知道他家中贫素,嫁女一定会从简,就命令将厨房移去帮助他料理婚事。使者到吴家时,正见到婢女牵着狗去卖,此外什么也没有预备。后来。吴隐之自番禹返回京城,他妻子刘氏带了沉香一斤,吴隐之见到后,就取出扔到湖亭的水中。
他的儿子吴延之又坚持清廉的操守,曾任鄱阳太守,延之的弟弟以及儿子担任郡、县长官的,常以廉洁谨慎作为家门传统,虽然他们的才学比不上吴隐之,然而仍保持着孝敬友爱,廉洁恭顺的作风。
【原文】
吴隐之,字处默,濮阳鄄城人,魏侍中质六世孙也。隐之美姿容,善谈论,博涉文史,以儒雅标名。弱冠而介立,有清操,虽日晏歠菽,不飨非其粟,儋石无储,不取非其道。年十余,丁父忧,每号泣,行人为之流涕。事母孝谨,及其执丧,哀毁过礼。家贫,无人鸣鼓,每至哭临之时,恆有双鹤警叫,及祥练之夕,复有群雁俱集,时人咸以为孝感所至。尝食咸菹,以其味旨,掇而弃之。
与太常韩康伯邻居,康伯母,殷浩之姊,贤明妇人也,每闻隐之哭声,辍餐投箸,为之悲泣。既而谓康伯曰:“汝若居铨衡,当举如此辈人。”及康伯为吏部尚书,隐之遂阶清级,解褐辅国功曹,转参征虏军事。兄坦之为袁真功曹,真败,将及祸,隐之诣桓温,乞代兄命,温矜而释之。遂为温所知赏,拜奉朝请、尚书郎,累迁晋陵太守。在郡清俭,妻自负薪。入为中书侍郎、国子博士、太子右卫率,转散骑常侍,领著作郎。孝武帝欲用为黄门郎,以隐之貌类简文帝,乃止。寻守廷尉、秘书监、御史中丞,领著作如故,迁左卫将军。虽居清显,禄赐皆班亲族,冬月无被,尝浣衣,乃披絮,勤苦同于贫庶。
广州包带山海,珍异所出,一箧之宝,可资数世,然多瘴疫,人情惮焉。唯贫窭不能自立者,求补长史,故前后刺史皆多黩货。朝廷欲革岭南之弊,隆安中,以隐之为龙骧将军、广州刺史、假节,领平越中郎将。未至州二十里,地名石门,有水曰贪泉,饮者怀无厌之欲。隐之既至,语其亲人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越岭丧清,吾知之矣。”乃至泉所,酌而饮之,因赋诗曰:“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及在州,清操逾厉,常食不过菜及干鱼而已,帷帐器服皆付外库,时人颇谓其矫,然亦终始不易。帐下人进鱼,每剔去骨存肉,隐之觉其用意,罚而黜焉。元兴初,诏曰:“夫孝行笃于闺门,清节厉乎风霜,实立人之所难,而君子之美致也。龙骧将军、广州刺史吴隐之孝友过人,禄均九族,菲己洁素,俭愈鱼飧。夫处可欲之地,而能不改其操,飨惟错之富,而家人不易其服,革奢务啬,南域改观,朕有嘉焉。可进号前将军,赐钱五十万、谷千斛。”
及卢循寇南海,隐之率厉将士,固守弥时,长子旷之战没。循攻击百有余日,逾城放火,焚烧三千余家,死者万余人,城遂陷。隐之携家累出,欲奔还都,为循所得。循表朝廷,以隐之党附桓玄,宜加裁戮,诏不许。刘裕与循书,令遣隐之还,久方得反。归舟之日,装无余资。及至,数亩小宅,篱垣仄陋,内外茅屋六间,不容妻子。刘裕赐车牛,更为起宅,固辞。寻拜度支尚书、太常,以竹篷为屏风,坐无氈席。后迁中领军,清俭不革,每月初得禄,裁留身粮,其余悉分振亲族,家人绩纺以供朝夕。时有困绝,或并日而食,身恆布衣不完,妻子不沾寸禄。
义熙八年,请老致事,优诏许之,授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赐钱十万、米三百斛。九年,卒,追赠左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隐之清操不渝,屡被褒饰,致事及于身没,常蒙优锡显赠,廉士以为荣。
初,隐之为奉朝请,谢石请为卫将军主簿。隐之将嫁女,石知其贫素,遣女必当率薄,乃令移厨帐助其经营。使者至,方见婢牵犬卖之,此外萧然无办。后至自番禺,其妻刘氏赍沈香一斤,隐之见之,遂投于湖亭之水。
子延之复厉清操,为鄱阳太守。延之弟及子为郡县者,常以廉慎为门法,虽才学不逮隐之,而孝悌洁敬犹为不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