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浓雾轻轻地弥漫在江面上,绵绵密密的,仿佛仍像是在沉睡当中。太阳出来了。万道霞光照射之下,就如同千万缕金丝银线,穿透那层薄薄的云雾,钻进江水中。只见那水面上的雾越来越淡,江水的颜色所呈现出来,让整个水域都显得分外地妖娆。晨曦中的隈卡陀江显得是那么地神采奕奕。那是一个看上去特别狭长的半岛,四周长满了看上去青翠欲滴的灌木林,灵秀而又坚实地伸展在那江河之间。看上去,它的头部是那么尖那么地长,远远地望过去就像是完全隐没在水流之中。
隈帕河此时水流湍急,在这半岛的一侧,以汹涌奔腾的气势阻挡了隈卡陀江的水路,大有捷足先登之势。然而,那隈卡陀江也毫不势弱,以完全沉稳异常的品性和镇定而强大的气势牵制那放肆的江水,它慢慢地拖住隈帕河的流势;是啊,百川总会归海,宾主也总有先后顺序;这条雄浑且深沉的大江携夹着那条急躁而奔的河汇入那汪洋无际的太平洋。阳光普照大江,雾气顿时就全部散尽了。一只长船正在这江水中逆流而上。
只见那长船长有70英尺长、5英尺宽、3英尺深。船头微微高耸,恰似威尼斯的交通用船。再仔细地看便会发现,这条长船其实是用一棵“卡希卡提”杉的树干而制成的。在船的底部上好像还铺着一层干凤尾草。船的前端安有8个桨,可想而知它的速度有多快了。
在船尾上坐着一个手持长桨的男人,就是他在掌控制着船的方向。
这分明就是个土著人,身体魁梧高大,四肢强壮有力,肌肉暴凸。再看看他的脸凶相毕露:额上布满粗大的皱纹,有一个大鹰钩鼻子,黄澄澄的眼睛放射出凶极恶煞的光。
看来他应该是个酋长,大概有45岁左右。从那他满身的刺纹可以推断出,他在部落中权力可不小。
从鼻翼上看,刺有两道墨黑的螺旋线,分别穿绕过眼眶,随后,又在额头打了个交叉,然后深深地刺进入到浓密的须发中。
在他的嘴巴周围也布满彩色的纹绺,对称地环绕出涡云流水之类的图案,图案一直延续到他那宽大而挺硬的胸脯上。
新西兰人则把纹身看做是顶级尊荣的标志。只有参加过多次战争并且在战争中表现特别出色的人才能有资格刺这种引以为傲的花纹。当然,奴隶、平民连想都不敢想。
在新西兰中一些著名酋长的身上,他们都刺有各种形状动物的图形,只要稍微一看图形花纹的性质与粗细,就能知道他们的地位高低和权力。
甚至有的酋长究竟不知忍痛纹过多少次身,五次、六次之多的大有人在。
据居蒙居威尔所介绍,纹身所起的作用类似于欧洲贵族们所引以为荣的各家族徽。有所不同的是:贵族徽除了本人以外,子孙后代也可袭用;而纹身图形却只标志着个人的勇敢与非凡,其他人决不能沿袭。
另外,毛利人纹身还有一个特别实际的好处:以此来增加皮肤的厚度,防寒防冷还防蚊虫的叮咬螫刺。
眼前所站的这个掌船的酋长身上,已被毛利刺花匠师用信天翁的尖骨刺扎过五次了,这种荣耀赐给了他一种看上去显得特别骄蛮霸道的表情。
他在身上披弗密翁麻织的披风,上面点缀着狗皮,腰间则系着一个短裙,裙子上沾着新鲜的血红的血迹。看来,他最近曾参加过战斗。
在他的耳朵上坠着绿玉环,同时,脖子上也挂了好几圈“普那木”珠链子(“普那木”是一种此较神圣的玉石,这对新西兰人来说有种迷信的意义存在)。
他的身旁携带着一支英国造的长枪,挂了一把“巴土巴土”——一种两面有刃的斧子——足有2英尺左右长,看上去翠绿耀眼。
他的身前站着9个战士,个个都充满着杀气腾腾的神情。他们当中好像还有几个是伤员,披着弗密翁麻的大衣,规规矩矩地坐在船上。
紧挨着他们卧着的是三只恶狗,也和人一样满脸凶相。
船前的8个划桨手像是那酋长的仆役。他们正用尽全身的力地划着这条长船。因为江水并不是很急,所以这逆水而上的长船在似箭速度般的飞快地前行。
在这个长船的中央,整整有10个被俘虏的欧洲人。他们都挤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因为他们每个人各自的双脚都被死死地捆绑着。而这十个俘虏并不是别人,就是格里那凡与他的同伴们。
原来,在昨天夜里因为雾大天黑,他们一行人误入那土著人的毛利棚里,其实那根本不是一堆树。
半夜时分。土著人就把他们全都抓获了。
不过,那毛利人并没有虐待他们;他们也并没有进行抵抗——因为他们的枪支都被缴获了,如果稍加抵抗、挣扎准会被自己的枪所打死。
这帮毛利人肯定是吃了败仗后撤下来的。他们在与英国军队的激烈的战斗中,损失竟达百分之八九十的人。就目前这个酋长的士兵,大部分是被42旅打死的。眼下,他打算召募沿江部落,再去和威廉·桑普逊会师,继续和英国人进行抗战。
这位酋长的名字听起来十分可怕,叫“啃骨魔”,就是要啃吃敌人四肢的意思。他骁勇善战且胆大超群,但也暴躁刚愎自用、凶狠异常。
在英国兵中,他的名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近,新西兰总督正悬赏金捉拿他呢。
落在这样一个人的手里难道还有生还的可能吗?真是一失足造成千古恨啊!本来希望就已呈现在眼前了:从奥克兰顺利回欧洲去,可没想到竟然会出这么个意外!——格里那凡此刻确实这么想着:唉,后悔也来不及了!——但他脸上却故意装作冷静、坚定的神情。
是的,面对重大危机困难时,爵士总能表现出大难不怕、临危不乱的风度来。
他由衷地感到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责任;对于海伦,他是她的丈夫;对于同伴们,他又是队长!他是大家得以团结的主心骨,他必须给大家以力量和勇敢地面对即将会发生的所有事情!
是的,他已做好准备;如果用自己的性命可换取大家的平安无事,那么他情愿自己去死!他相信上帝会被他这种虔诚所感动,勇敢公平地站出来除暴安良造福于人民。
其他人也都以爵士作为榜样,一个个都表现出无比坚强的毅力和高尚的心境。他们也不在乎什么了,面对死亡,他们都岿然不动,以视死如归般的神情震慑这帮毛利人。
毛利人和世界上所有任何土著居民一样把自尊心看得相当重,因为这是来自血液里的力量!
格里那凡以及同伴们所表现出的坚强勇敢在无形之中便赢得了这帮新西兰人的尊敬。
这帮新西兰人与所有土著人都一样,天性都喜欢沉默,从宿营点开船到现在基本上没有说什么话。
不过,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格里那凡得知他们懂英语,于是他便开始用一种特别冷静有力的语调和那个啃骨魔进行对话:
“你究竟想把我们带到哪里?酋长?”那啃骨魔用阴森森恐怖地眼神瞪了他一眼,甚至连嘴唇都没动。
格里那凡却并没在乎酋长的表情,于是继续问:“你想用怎么样的方式来处置我们?”啃骨魔目露凶光声调恶毒般地说:“倘若那边的人肯要,就把你们给换回去;倘若不要,就杀了你们。”
格里那凡顿时一切全明白了,生还的希望并不是一点也没有。毛利人是想利用他们去交换战俘——可以确定有几个毛利酋长现已落在英军方面了。
那长船像箭一般嗖嗖地飞驰在江面上。巴加内尔此刻的心情就如这江上的飞船一样在迅速地变化着,忽冷忽热,忽上忽下一会儿满怀着极大的希望,一会儿又抱有极端的失望。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及同伴们将被送往英军防地,便心情稍稍有所安定,甚至是有些充满侥幸的感觉。
只见他一边若无其事地看着地图,一边又用双眼瞟向江流,那架势看上去仿佛对未来已稳操胜券似的。
海伦夫人和玛丽难免有些慌恐的心理,时不时地互相交换着目光与眼色。海伦夫人则悄声地跟格里那凡说着与心事毫无关联的话,有一句没一句,目的是为了掩饰那内心所表现出的焦灼。
隈卡陀江被新西兰人视做民族的象征,就如莱茵河对于德国人、多瑙河对于斯拉夫人一样。
这条江流,纵贯惠灵顿、奥克兰两省,给北岛带来极其丰富的水资源。江流两岸所有的部落都以江命名,他们十分热爱这条民族的江河,他们也拥有它而引以为荣。
俗话所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隈卡陀江域所有部落的祖祖辈辈都和这奔腾不息勇往直前的江水一般,顽强勇敢不折不挠。现在,他们正以英勇无畏地精神来抗击着来犯之敌。
在这条民族之江的江面上,来来往往穿梭的大都是毛利族独木的长船,几乎没有外国船和外国人通过。偶尔会出现一些冒险家,他们则是来这儿观光游玩的。平时,欧洲的博物学家也从不轻易问津。
对此,巴加内尔的内心再清楚不过了。此时他正在琢磨他和同伴们将会被带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