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伯特话没说完,工程师就坚决否定地摇了摇头。“等一等吧,”此时吉丁·史佩莱说,“如果这确实是个信号的话,不管发的人是谁,总还会再发一次的。”
“可您觉得会是谁呢?”纳布喊道。“但是,”潘克洛夫答道,“那个……”这时,又一阵电报机的震动声打断了水手的话。赛勒斯·史密斯迅速朝发报机跑过去,接上电源,向牲畜栏发去电报,问道:“您想要什么?”
只有几分钟,指针就在字母盘上转动起来,给“花岗石宫”的主人们作了回答:
“请速到牲畜栏。”“终于盼到了!”赛勒斯·史密斯大声地喊道。是的!终于盼到了!谜底就要揭开了!在这驱动着他们前往牲畜栏的强烈兴趣前,移殖民们的疲倦早已消失殆尽,任何休息的欲望都没有了。他们马上行动,当即就离开了“花岗石宫”,来到了海滩上了。只有托普和杰普被留了下来。此时夜色深沉,那种大片的暴风雨云已形成了一个很低的穹窿,遮住了所有的星光。几道闪电,映射着远处的暴风雨,照亮了天际。几个小时后,雷电可能就要落在海岛上。这是一个恐怖的夜。
可是,不管天色多么黑,也阻止不了这些移殖民。他们迈着欢快的脚步,心情异常激动。毫无疑问,他们即将解开那个寻找了许久的谜底——那个深深地闯进他们的生活中,多次慷慨地帮助过他们的那位神秘人物的名字!的确,要是这位像超人一般的人没有介入他们的生活,甚至没有听到“花岗石宫”里的谈话,那怎么可能总在关键时刻采取行动呢?
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加快了脚步。在树林下,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四下里万籁寂静,连树叶也似乎纹丝不动。只有移殖民们踩在干硬的地面上发出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响着。
这时,大片银白色的闪电在海岛上空开花,显然暴风雨很快就会来临。
10点一刻时,一道强烈的闪光照亮了牲畜栏的围栅。大伙正要跨过大门,一声炸雷从天而降。
在这瞬间,大伙迅速穿过了牲畜栏,来到了房子前面。
既然电报是从这屋子发出去的,那么那位未谋面者有可能就在里面。然而,窗户上却没有一丝灯光。工程师敲敲门。
没有人回答。
赛勒斯·史密斯轻轻地推开门,移殖民们先后走进了昏黑的房子里。
纳布擦亮了火柴。转瞬之间,手提灯点着了,照亮着屋里的所有角落……里面没有人。一切都跟移殖民们上次离开时一样。“是不是我们产生幻觉了?”赛勒斯·史密斯小声说。不!不可能!电报上明明说:
“请速到牲畜栏。”大伙走近专门放置电报装置的那个桌子。桌上一切依然,所有东西都原样没动。“是谁最后来过这里?”工程师问。“我,史密斯先生。”艾尔通答道。“那是……”
“四天前。”“啊!一张纸条!”赫伯特突然发现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不由地喊了起来。在那纸上,用英文写着:“沿着新电线走。”
“我们快走吧!”赛勒斯·史密斯马上喊道,他现在清楚了那封电报不是从牲畜栏发出的,而是由一根接到旧电线上的附加线直接从那神秘的住所发出去的。
纳布提着手提灯,大伙一起离开了牲畜栏。这时,暴风雨来势更猛,电闪雷鸣,一道道闪电照亮了富兰克林峰和整个海岛。在不间断的雷电中,大伙能够望到缭绕着烟雾的火山顶峰。
在牲畜栏的房子到栅栏之间并没有任何电报线。但是,走出大门后,工程师径直地跑到第一根电线杆旁,在闪电中,他看到了一根从绝缘子上掉下来的新电线,已拖到了地面上。
“就是这条!”他说。这根电线拖在地面上,但像海底电缆一样,整条电线上都包了一种绝缘物质,以保证电流自由通过。从其走向看,这条电线好像是穿过了森林和富兰克林峰南部支脉,因此,它是向西延伸的。
“顺着它走!”赛勒斯·史密斯当即说道。于是,时而在手提灯光照耀下,时而在雷电之中,移殖民们沿着电线赶路。大家先攀上了在牲畜栏山谷和瀑布河之间的支脉,从最狭窄的地方过了瀑布河。那根电线时而挂在树木的枝头,时而沿着地面向前伸展,不断地引导着他们向前走。
工程师原以为这根电线或许会在山谷深处打住,那隐秘的住所可能就在那里。
但是他想错了。他们还得继续登西南支脉,然后走下到那片高地,其尽头是嶙峋古怪的玄武岩峭壁。毋庸置疑,这根电线是直通到大海的。在那个地方,或许在火成岩的某个深处,就藏匿着那个大伙至今徒劳地寻找着的住所。天空仿佛着了火似的,闪电一道紧跟着一道。好几道闪电击在火山顶峰上,然后闯进了处在浓雾包围中的火山口里。有时火山就像是喷出了火焰似的。
快到11点时,他们来到了濒临西部海洋的峭壁上。这时刮起了风,海浪在宽阔的海面上翻腾。
赛勒斯·史密斯估计他和同伴们从牲畜栏出发以来走了约有一英里半。
在这个地方,电线伸进了岩石堆中,沿着一条狭窄而且弯曲的沟壑向前延伸。
移殖民们冒着可能踩到松动的岩石而失足掉进海里的危险,走进了那条沟壑中。向下走是相当危险的,但他们都毫不在乎,他们现在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一股强大的引力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们向那个神秘的地方走去。
走过了这条相当难走的沟壑,那根电线就拐了个弯,伸进海岸边的岩石丛里。那海岸边上遍布着礁石,大海潮肯定会涨到这里来的。移殖民们此时已经到了玄武岩壁的下面尽头。
在那里,延伸着一条狭窄的沟壑,与海面基本平行。那根电线沿着狭沟向前伸,移殖民们也跟着走。不到一百步,那狭沟便沿着一个缓缓的斜坡下降至海面上。
工程师抓住电线,发现它已经伸进了海里。
他的同伴们也都停了下来,简直是目瞪口呆。他们很失望,或许还有几分绝望地叫了一声!难道要他们进入水里去寻找海底洞穴吗?但在当时那种精神和体力过度兴奋的情况下,他们是会毫不迟疑地这么做的。
但工程师在想了一下后,拦住了大家。赛勒斯·史密斯把伙伴们带到一处岩洞下面。
“等一等,”接着,他在那里说,“现在正在涨潮,等潮退了后,就会露出路来的。”
“可您怎么知道的……”潘克洛夫问。“如果没有路能够通到他那里,他就不会叫我们来了!”
赛勒斯·史密斯说的口气是那么肯定,大家谁也没有表示异议。再说,他的话确实是符合逻辑的。得承认,在峭壁脚下必然有一个出口,现在被潮水堵住了,等退潮时就可以走。
但要等上几个小时才能退潮。于是,移殖民们都先默默地仰靠在一处深坑里。这时开始下雨了,不久就雷声轰鸣,电光大作。岩罅中回荡着炸雷的声响,使雷声更加震耳欲聋。
午夜时分,那工程师提着灯走到海滩下,察看岩石的情况。此时已经退潮近两小时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此时一个巨大的岩洞拱顶已经露出水面。在那里,那根电线折了个直角,伸进了那个张开的“大嘴”里。
赛勒斯·史密斯又回到了同伴们身旁,对他们简单地说:
“一小时后,就能够进洞了。”“这么说,真的有洞口吗?”潘克洛夫问。“您还怀疑这个吗?”赛勒斯·史密斯反问道。“可那个洞或许会被水淹到一定的高度的。”赫伯特指出。
“如果那个洞完全没水,”赛勒斯·史密斯答道,“那我们就徒步进去。要是有水,那就会有什么交通工具给我们使用的。”
一小时过去了,大家冒着雨走到海平面上。在三小时内,海潮已经退了15英尺。那拱形洞口的弧形顶部距水面至少有8英尺。就宛如是一个桥孔,底下流着夹杂着浪花的海水。
工程师俯下身,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东西漂浮在水面上。他把它拉了过来。
原来是一只在石壁内某处系住的小艇。这只小艇是用铁皮做的,艇底座位下横放着两只桨。
“上船吧。”赛勒斯·史密斯对同伴们说。于是,移殖民们都上来坐在小艇内。纳布和艾尔通划桨,潘克洛夫掌舵。那位工程师坐在船头,手提灯放在艏柱上,照亮前进的路。那个拱洞非常之低,小艇先从下面通过,然后突然抬了起来,但洞里极其黑暗,手提灯的光亮,无法照清楚这个岩洞。在这个玄武岩洞穴中,笼罩着深深的寂静。外面没有丝毫声音能渗进来,就是雷鸣闪电也无法穿透它那厚厚的石壁。
小艇在岩洞中弯弯曲曲地走了一刻钟,赛勒斯·史密斯不时地向潘克洛夫发出简短的指令:
“靠右点!”他命令道。小艇改变方向,马上用右侧贴着石壁走。工程师想知道电线是否还沿着石壁延伸着,这自然是不无道理的。那根电线还在那里,挂在岩石的凸出处。“前进!”赛勒斯·史密斯说。那两只船桨随即又伸进黑暗的水中,把船推向前去。小艇又走了一刻钟。从岩洞的入口到这里,应该穿行了至少半海里路了,这时,赛勒斯·史密斯又说:“停下!”小艇停了下来。接着,移殖民们见到了一束强烈的光线照亮着一个深陷进海岛深处的巨大洞穴。尽管外面风云动荡,但洞内的海水却静静地泡浸着石柱的基部。移殖民们看到的那处明亮光源,利用每处棱形石壁,反射出灿烂的光芒,把石壁照得四壁辉煌,连石壁的最小突凸处也被点缀成闪光的宝石。
很明显,这个明亮的世界是由光源中心投射产生的,它明亮的光线照亮了洞穴中的每个角落和每块凸起的岩石。这种光无疑是一种电源产生的,它那银白的颜色就泄露出它的来源。
赛勒斯·史密斯打了个手势,桨又划进水中,溅起了一阵阵恰似宝石般的水花。小艇向那光源直驶而去,不久就距那里不到半链之遥。
在那个地方,水面宽约350英尺。在那耀眼的光源不远的地方是一扇巨大的玄武岩墙壁,堵住了岩洞那一边的全部出路。应该说,这个洞穴是相当大的。它的拱顶、两边的石壁、尽头的峭壁,都沐浴在电光中。那光源把四周照得如此之清晰,以至于那些石块看上去像昂贵的钻石一样,璀璨夺目,光亮就像是从它们本身发出来的!
在湖中央,一个长梭形的物体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一动也不动。里面的光亮是从两侧射出来的,就像从加热到白热化的炉子的两个口子射出来一样。那设备像似一条巨大的鲸类动物,长约250英尺,高出水面10至12英尺。
小艇慢慢地向它靠近。赛勒斯·史密斯站在船头,两眼凝视着,心情万分激动。过了大约一两分钟,他突然抓住记者的手,向他喊道:
“我知道了,是他!只能是他!……”接着,他又坐到凳子上,轻声地说出了一个只有吉丁·史佩莱才听得到的名字。毫无疑问,记者也知道这个名字,因为这在他身上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反应,他随后低沉地答道:“是他!一个不受法律约束的人!”“是他!”赛勒斯·史密斯又说。根据工程师的指令,小艇靠近了那个古怪的漂浮物体,在它的左舷停靠,一束光线透过厚厚的玻璃从这里射出来。
随后全体移殖民们登上平台,那里有一个敞开的舱口,大家一起向那里奔去。
扶梯下面是一条纵向的通道,里边灯光通明。那尽头处有一扇门,赛勒斯·史密斯把它推开。
大家迅速地穿过一个富丽堂皇的客厅,来到隔壁的书房,它那光亮的天花板上泻下一片眩目的光芒。
书房尽头是一扇大门,也是关着的,被工程师轻轻地推开了。
一个宽敞的客厅展现在移殖民们的眼前。这是一间博物馆,陈列着矿物界的一切珍品、艺术品以及各种奇珍异宝,大家仿佛进入了仙境似的。
随后,他们看到了一个人躺在一张昂贵的长沙发上,这个人似乎没注意到他们进来。
此时,赛勒斯·史密斯提高嗓音说话了,令他的同伴们极为吃惊的是,他说道:
“尼摩船长,您叫我们来吗?我们来了。”
尼摩船长——他的第一番话——一个独立英雄的历史——对侵略者的仇恨——他的同伴们——海底生涯——孤身只影——“鹦鹉螺号”——在林肯岛上的最后一处隐居地——海岛上的神秘的仙人一听到话声,那躺着的人随即坐了起来,灯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他相貌威武,目光傲然,胡须花白,长发飘逸,而且垂到了身后。
这人用手撑住沙发的靠背,慢慢站了起来。他目光极为平静。可以看得出来,一种慢性病正慢慢地折磨着他,但他的嗓门还是极为洪亮,这时,他带着一种很为惊讶的口吻用英语说道:
“我没有名字,先生。”“可是我认得您!”赛勒斯·史密斯答道。尼摩船长用犀利的眼光盯着看工程师,似乎要把他吞没似的。过了一会儿后,他又坐回到沙发的垫子上,然后小声地说道:“这又怎么样,反正,我就要死了!”
赛勒斯·史密斯走到尼摩船长身边,吉丁·史佩莱抓住船长的手,他发现那只手是滚烫的。艾尔通、潘克洛夫、赫伯特和纳布毕恭毕敬地站在这间华丽的大厅的一角。
然而,尼摩船长马上把手缩了回去。然后,他打了个手势,叫工程师和记者都坐下。
大伙都尊敬地注视着他。他就是那个他们称之为“海岛神仙”的人,那个以前数次有效地援助过他们的万能的人,那个他们应该终生感激的恩人!潘克洛夫和纳布原以为他近乎神仙一般,但在他们面前的竟只是个人,而且,此人竟然行将就木了!
船长此时又重新坐在长沙发上,并且用胳膊支撑起身子。他注视着坐在他身边的工程师。
“先生,您知道我的曾用名?”他问。“是的,”赛勒斯·史密斯答道,“就像我知道那艘了不起的潜水艇的名字一样。”
“是‘鹦鹉螺号’吗?”船长半露出笑容问道。“是‘鹦鹉螺号’!”
“可您知道……您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