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普昆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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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隧蜂族群(2)

所以,小飞蝇的卵将是产在做好的面包上面的,因为面包的制作是在地下完成的,吃白食者就必须进入隧蜂的洞宅之中。小飞蝇贼胆包天,果真钻下去了,即使隧蜂身在洞中也全然不顾。失主要么是胆小怕事,要么是愚蠢的宽容,竟然任窃贼自行其是。

小飞蝇悉心窥探、私闯民宅的目的并不是想损人利己,不劳而获。它自己就可以在花朵上找到吃的,而且并不费事,比这么去偷去抢要省劲儿得多。我在想,它跑到隧蜂洞中也就是想简单地品尝一下食物,知道—下食物的质量如何,仅此而已。它的宏大的、惟一的要事就是建立自己的家庭。它窃取财富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后代。

我们把花粉面包挖出来看看。我们将会发现这些花粉面包经常是被糟蹋成碎末状,白白地浪费了。散落在储藏室地板上的黄色粉末里,我们会看见有两三条尖嘴蛆虫蠕动着。那是双翅目昆虫的后代。有时与蛆虫在一起的还有真正的主人——隧蜂的幼虫,但却因吃不饱而孱弱不堪。蛆虫尽管不虐待隧蜂幼虫,但却抢食了后者最好的食物。隧蜂幼虫可怜兮兮,食不果腹,身体每况愈下,很快便一命呜呼了。其尸体变成了微小颗粒,与剩下的食物混在一起,成了蛆虫的口中之物。

可隧蜂妈妈在孩子遭难之时在干什么呢?它随时都有空去看看自己的宝宝的,它只要探头进洞,便可清楚地知晓孩子们的惨状。圆面包糟蹋一地,蛆虫在钻来钻去,稍看一眼就全清楚是怎么回事了。那它非把窃贼子孙弄个肚破肠流不可!用大颚把它们咬碎,扔出洞外,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愚蠢的妈妈竟然没有想到这么做,反而任由鸠占鹊巢者逍遥法外。

随后,隧蜂妈妈干的事还要愚蠢。成蛹期来到之后,隧蜂妈妈竟然像封堵其他各室一样把被洗劫一空的储藏室用泥盖封堵严实。这最后的壁垒对于正在变形期的隧蜂幼虫来说是绝妙的防护措施,但是当小飞蝇来过之后,你这么一堵,那可是荒诞透顶了。隧蜂妈妈对这种荒诞之举却毫不犹豫,这纯粹是本能使然,它竟然还把这个空房给贴上封条。我之所以说是空房,是因为狡猾的蛆虫吃光了食物之后,立即抽身潜逃了,好像预见到日后的小飞蝇会遇到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似的。在隧蜂妈妈封门之前,它们就已经离开了储藏室。

吃白食者既卑鄙狡诈,又小心谨慎。所有的蛆虫都会放弃那些黏土小屋,因为这些小屋一旦堵上,那它们就会被葬身其间的。黏土小屋的内壁有波状防水涂层,以防返潮,小飞蝇的幼虫表皮很敏感娇嫩,似乎对这种小屋备感舒适,是其理想的栖身之地,然而蛆虫却并不喜欢。它们担心一旦变成小飞蝇,却被困在其中,所以便匆匆离去,分散在升降井附近。

我挖到的小飞蝇确实都在小屋外面,从未在小屋里面见到过它们。我发现它们一个一个都挤在黏土里的一个窄小的窝儿内,那是它们还是蛆虫时移居到此后营建的。来年春天,出土期来临时,成虫只需从碎土中挤出去就能到达地面了,这一点儿也不困难。

吃白食者的这种迫不得已的搬迁还有另一个也是十分重要的原因。七月里,隧蜂要第二次生育。而双翅目的小飞蝇则只生育一次,其后代此时尚处于蛹的状态,只等来年变成为成虫。采蜜的隧蜂妈妈正又开始在家乡小镇忙着采蜜,它直接利用春天建筑的竖井和小屋,这可大大地节约了时间!精心构筑的竖井房舍全都完好如初。只需稍加修缮便可交付使用。

假如生就喜欢干净的隧蜂在打扫屋子时发现一只蝇蛹,会怎么样呢?它会把这个碍事的玩意儿当做建筑废料似的给处理掉。它会把这玩意儿用大颚夹起,也许把它夹碎,搬到洞外,扔进废物堆中。蝇蛹被扔到洞外,任随风吹日晒,必死无疑。

我很佩服蛆虫的明智的预见,不求一时之欢快,而谋未来的安然无恙。有两个危险在威胁着它:一是被堵在死牢中,即使变成飞蝇也无法飞出去。二是在隧蜂修缮宅子后清扫垃圾时把它一块儿扔到洞外,任随风吹雨打,抛尸野外。为了逃避这双重的灾难,在屋门封堵之前,在七月里隧蜂清扫洞宅之前,它便先行逃离险境。

现在来看一看吃白食者后来的情况。在整个六月里,当隧蜂休闲的时候,我对我那昆虫众多的昆虫小镇进行了全面的搜索,总共有五十来个洞穴。地下发生的惨案没有一件逃过我的眼睛的。我们一共四个人,用手把洞里挖出的土过筛,让土从手指缝中慢慢地筛下去。一个人检查完了,另一个人再重新检查一遍,然后第三个人、第四个人再进行两次复检。检查的结果令人心酸。我们竟然没有发现一只隧蜂的虫蛹,一只也没有。这隧蜂密集于此的街区,居民全部丧生,被双翅目昆虫取而代之。后者呈蛹状,多得无以计数,我把它们收集起来,以便观察其进化过程。

昆虫的生活季结束了,原先的蛆虫已经在蛹壳内缩小,变硬,而那些棕红色的圆筒却保持静止不动状态。它们是一些具有潜在生命力的种子。七月的似火骄阳无法把它们从沉睡中烤醒。在这个隧蜂第二代出生期的月份中,好像上帝颁发了一道休战圣谕:吃白食者停工休整,隧蜂和平地劳作。假如敌对行动接二连三,夏天同春天时一样大开杀戒,那么受害太深的隧蜂也许就要灭种了。第二代隧蜂有这么大一段休养生息期,生态的平衡也就得以保持了。

四月里,当斑纹隧蜂在围墙内的小径上飞来飞去,寻找一个理想地点挖洞建巢时,吃白食者也在忙着化蛹成虫。啊!迫害者与受迫害者的历法是多么的精确,多么的令人难以置信呀!隧蜂开始建巢之时,小飞蝇也已准备就绪:它那以饥饿之法消灭对方的故伎又重新开始了。

假如这只是一个孤立的情况,我们就不用去注意它了:多一只隧蜂少一只隧蜂对生态平衡并不重要。可是,不然!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进行杀戮抢掠已经在芸芸众生中横行无度了。从最低等的生物到最高等的生物,凡是生产者都受到非生产者的盘剥。以其特殊地位本应超然于这些灾难之外的人类本身,却是这类弱肉强食的残忍表现的最佳诠释者。人在心中想:“做生意就是弄别人的钱。”正如小飞蝇心里所想:“干活就是弄隧蜂的蜜。”为了更好地抢掠,人类创造了战争这种大规模屠杀和以绞刑这种小型屠杀为荣的艺术。

人们每个星期日在村中小教堂里唱诵的那个崇高的梦想:“荣耀归于至高无上的上帝,和平归于凡世人间的善良百姓!”,我们将永远也看不到它会实现。假如战争关系到的只是人类本身,那么未来也许还会为我们保存和平,因为那些慷慨大度的人在致力于和平。但是,这灾祸在动物界也极其肆虐,而动物是冥顽不化的,是永远不会讲道理的。既然这种灾祸是普遍现象,那也许就是无法治愈的绝症了。未来的生活令人不寒而栗,将会如同今日之生活一样,是一场永无休止的屠杀。

于是,人们便挖空心思,终于想像出来一个巨人,能把各个星球把玩于股掌之中。他是无坚不摧的力量的化身,他也是正义和权利的代表。他知晓我们在打仗、在杀戮、在放火、野蛮人在获得胜利。他知晓我们拥有炸药、炮弹、鱼雷艇、装甲车以及各种各样的高级杀人武器。他还知晓包括草民百姓在内的因贪婪而引起的可怕的竞争。那么,这位正义者,这位强有力的巨人,假如他用拇指按住地球的话,他会犹豫着不把地球按碎吗?

他不会犹豫的,但他会让事物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的。他心中也许会想:“古代的信仰是有道理的。地球是一个长了虫的核桃,被邪恶这只蛀虫在啃咬。这是一种野蛮的雏形,是朝着更加宽容的命运发展的一个艰难阶段。我们随其自然吧,因为秩序和正义总是排在最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