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普昆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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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小阔条纹蝶族群(2)

三点钟光景,雄性小阔条纹蝶像通常一样纷纷飞来。它们都往钟形罩那儿飞,其实我事先已经用一块厚布把罩蒙上了,以便增大难度。它们一飞进屋内,便被一种混杂着各种气味的浓烈氛围包围住了,但它们仍旧是朝着女俘的囚室飞去,想从厚布的褶皱下面钻进去与女俘相会。我的计谋未能奏效。

我这次实验完全失败了,重复了大孔雀蝶实验的结果。这次的失败之后,我理所当然地要放弃是有气味的散发物在指引小阔条纹蝶参加婚庆的观点。我之所以没有放弃,应该归功于一次偶然的观察。意外和偶然有时会给我们带来惊喜,把我们引向此前一直在毫无结果地寻觅的真理的道路。

一天下午,我想弄清楚蝴蝶一旦飞进屋里,视觉在寻找目的物中是否还起点作用,便把那只雌性小阔条纹蝶放在一只钟形玻璃罩中,还给它弄点带枯叶的橡树小枝让它停靠。玻璃罩就放在桌子中间,冲着敞开的那扇窗户。雄蝶飞进屋里一定会看得见女俘的,因为后者就在它们必经之路上。雌蝶在其上待了一夜和一个早上,那个金属纱网钟形罩下放了一层沙土的陶罐,我觉得很碍事,未加任何考虑地便把它放到屋子另一头的地板上,那个角落只能透进半明半暗的光线,离窗户有十来步远。

接下来发生的事把我的思绪搅成一团。飞进来的到访者中没有一位在玻璃罩那儿停下来,而玻璃罩就在明亮的阳光下面,女俘显眼地居于其中。它们全都没朝雌蝶看一眼,没有探询一下。它们全都飞向房间另一头我放着陶罐钟形罩的那个暗黑的角落。

它们落在金属纱网罩圆顶上,久久地在探寻,扑扇着翅膀,还稍稍在相互争斗。整个下午,直到日影西斜,它们都围在空空的圆顶上飞舞,以后雌蝶就身陷其中。最后,它们飞走了,但没有全飞走。有几个执著者不想走,死死地钉在那儿,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似的。

这真是个奇怪的结果:我的这些蝴蝶飞到那人去楼空之地,长留不去,尽管眼见罩中无人仍死不甘心。从雌蝶所在的那只玻璃钟形罩旁飞过时,来来去去的这群雄蝶中不可能一个也没看出有雌蝶的,但它们就是没有在此哪怕作稍事的停留。它们被一个诱饵给弄得神魂颠倒,竟置真实物于不顾了。

它们是被何物所欺骗的呢?第一天整个夜晚和第二天的整个上午,雌蝶都是待在金属纱网钟形罩里的,它忽而吊在纱网上,忽而在陶罐的沙土层上歇息。它碰过的东西,特别是它那大肚子蹭过的东西,长时间接触之后,浸透了一些散发物的气味。那就是它的诱饵,就是它的激越情欲的药物,那就是引得雄蝶神魂颠倒、纷至沓来的尤物。沙土层把这尤物保存一段时间,并向四周扩散出去。

因此,是嗅觉在引导雄蝶们,在远处向它们发出信息。它们为嗅觉所控制,不去考虑视觉所提供的信息,所以途经美人儿正被关押的玻璃囚室时,一飞而过,直奔神奇气味在散发的纱网、沙土层,直奔女魔法师除了气味而外什么也没留下的那座空房。

那无法抗拒的尤物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配制好。我想它像一种挥发性气体,一点点地散发出去,让一动不动的大肚雌蝶沾过的东西便浸满了这种气体。即使玻璃钟形罩放在桌子正中间,或者更好一些,放在一块玻璃上,内外都无法很好地沟通,而且,雄蝶因为凭嗅觉什么也感觉不到,它们就不会前来,无论你试验多久都无济于事。可我眼下不能以这种内外无法沟通作为理由,因为即使我搞出一个好的沟通环境,用三个小垫子把钟形罩抬离支座,雄蝶们也不会一下子飞来,尽管屋子里蝴蝶为数不少。但是,等上半个小时左右,盛有雌蝶尤物的蒸馏器就开始启动了,求欢者们立即就会像通常那样纷纷而来。

掌握了这些出乎意料的驱云拨雾的材料,我就可以进行不同的实验,这些实验在同一个方面全都是具有结论性的。早晨,我把雌蝶放在一个钟形金属网罩里。它的栖息处是同先前一样的一根橡树细枝。雌蝶在里面一动不动,像死了似的。它在细枝上待了许久,藏在大概浸润着其散发物的叶丛中。当探视时间临近时,我把浸足了散发物的细枝抽出来,放在离敞开的那扇窗户不远处。另外,我让钟形罩中的雌蝶待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显眼的地方。

蝴蝶纷纷来到,先是一只,然后是两只,三只,很快就是五只,六只。它们进来,出去,又回来,飞上飞下,飞来飞去,始终是在那扇窗户附近,那支细橡树枝放在椅子上,离窗户不远。谁也没往那张大桌子飞,而雌蝶就在那儿的金属网罩中等候它们,离它们并没有多远。它们在迟疑,这可以清楚地看出来:它们在寻找。最后,它们终于找到了。那它们找到什么了?找到的正是那根细枝,那根早晨曾是胖雌蝶的粉床。它们急速扑扇着翅膀,飞落在叶丛上。它们忽上忽下地搜寻、抬起、移动树叶,以致最后那束很轻的细枝被弄掉到地上去了。它们仍在落在地上的细枝叶丛中搜索。在翅膀和细爪的扑打抓挠下,细枝在地上移动着,好像被一只小猫用爪子抓扑的破纸团。

当细枝连同那群搜索者移动到远处时,突然新飞来两只小阔条纹蝶。那把刚才放有细枝叶的椅子就在它俩飞经的途中。它俩在椅子上落下,急切地在刚才放过细枝的地方嗅闻个没完。然而,对于先来者和新到者来说,它们热盼的那个真实目标就在那儿,很近,被一只我忘了遮盖起来的金属网罩罩着。它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它。它们在地上继续推挤雌蝶早上睡过的那个小床,它们在椅子上继续嗅闻那张粉床曾经放过的地方。日影西斜,撤退的时刻到了。再说,撩拨的气味也在渐渐地淡去,消散。拜访者们没什么可做的了,只好飞走,明日再来。

我从随后的实验中得知,任何材料,不管是哪一种,都可以代替我那偶然的启示者——带叶的细枝。我稍许提前一点把雌蝶放在一张小床上,上面时而铺垫着呢绒或法兰绒,时而放些棉絮或纸张。我甚至还强迫雌蝶睡木质的、玻璃的、大理石的、金属的硬硬的行军床。所有这些东西在雌蝶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都像雌蝶本身似的对雄蝶们有着同样的吸引力。它们全都具有这种吸引雄蝶的特性,只不过是有的强些有的弱些。最好的是棉絮、法兰绒、尘土、沙子,总之是那些多孔隙的东西。而金属、大理石、玻璃反而很快地便失去它们的功效。总而言之,但凡雌蝶接触过的东西,都能把其吸引力的特性传出去。因此,橡树细枝掉到地上之后,雄蝶们仍旧纷纷飞到那把椅子的坐垫上。

我们来选用一张最好的床,比如法兰绒床,我们将会看到新奇的事。我在一根长试管或小阔条纹蝶正好可以飞进去的一只短颈大口瓶里放一块法兰绒,让雌蝶整个上午都待在上面。来访者们钻入器皿中,在里面拼命扑腾,但却怎么也飞不出来了。我给它们布置了个陷阱,可以让它们有多少死多少。我们把那些落难者放走吧,把藏于盖得严严实实的盒子的最秘密处的那块床垫抽出来。晕头转向的雄蝶们又回到那支长试管里,又钻进了陷阱之中。它们是受到浸透尤物的法兰绒传给玻璃的那种气味的引诱。

实验让我因此坚信了自己的想法。为了邀请周围的众蝶飞赴婚宴,为了老远地通知它们并引导它们,婚嫁娘散发出一种我们人的嗅觉感觉不出来的极其细微的香味。我的家人们,包括孩子们那最灵敏的鼻子,凑近那只雌性小阔条纹蝶也没有闻出一丝一毫的气味来。

雌性小阔条纹蝶停留过一段时间的任何东西都很容易地浸润了这种尤物,因而这些东西自此也就如雌性小阔条纹蝶一样成为具有同样功效的吸引力的中心,只要它的散发物不消失掉。

没有任何可以用眼看出的诱饵。在纷飞的求欢者们心急火燎地在刚刚弄好的纸床上,没有任何看得出的痕迹,也没有一点浸润的样子,其表面在浸润了尤物之后与没有浸润之前一样地干净整洁。这种尤物配制得很慢,须一点一点地积聚,然后才能充分地散发出去。雌蝶被从其粉床弄走,移到别处,暂时失去了诱惑力,变得冷漠起来。雄蝶们飞往的是因长时间浸润之后的雌蝶栖息地。然而,御座重新放好,被抛弃的女皇又重新掌权了。

所有信息流通的出现时间有早有晚,根据昆虫品种而定。刚孵出的那只雌性小阔条纹蝶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发育成熟,才能安排自己的蒸馏器似的器官。雌性大孔雀蝶早晨孵出,有时候当晚便有探访者飞来,但更经常的是第二天,经过四十来个小时的准备之后才有求欢者。雌性小阔条纹蝶则把自己召唤异性的活动推得更迟,它的征婚广告要等个两三天之后才发布。

让我们稍稍回过头来看看其触角的蹊跷功用。雄性小阔条纹蝶与其婚恋方面的竞争对手一样有着漂亮的触角。把其层叠状的触角视作导向罗盘是否合适?我并无太大把握地对它们进行了我以前做过的那种截肢手术。被动过手术的雄性小阔条纹蝶没有一只再飞回来过。但也别忙于下结论。我们从大孔雀蝶那儿已经知道,它们的一去不复返有着比截肢的结果更加重要的原因。

另外,第二种小阔条纹蝶——苜蓿蛾蝶这种与第一种小阔条纹蝶很相近的蝴蝶,也有着华美的羽饰,它也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在我家附近常常见到它们,就在我的那座荒石园里我都发现过它的茧,极容易与橡树蛾的茧搞混。我一开始就曾把它们搞混过。我原指望从六只茧中得到小阔条纹蝶,但将近八月末时,我得到的却是六只另一品种的雌蝶。这下可好,在这六只在我家孵出的雌蝶周围,从未见过有一只雄蝶出现,尽管附近无疑就有雄性小阔条纹蝶出没。

假如宽大而多羽的触角真的是远距离信息传输工具的话,那为什么我的那些有着华美触角的邻居却未获知在我工作室中发生的情况呢?为什么它们的美丽羽毛饰并未让它们对一些事情发生兴趣呢?而所发生的这些事情本会让另一种小阔条纹蝶纷纷飞来的呀?这再一次说明器官并不决定才能。尽管有着相同的器官,但某种才能一种昆虫会有,而另一种却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