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物理学使我们能够发明利用电磁波的无线电报了。大孔雀蝶在这个方面是不是可能超越了我们?为了激越周围的雄性大孔雀蝶,通知几公里以外的求爱者,刚刚孵化出来的适婚雌性大孔雀蝶难道已拥有已知的或未知的电波和磁波吗?这种电波、磁波难道会被某种屏障隔断而被另一种屏障放行吗?总而言之一句话,它是不是会按照自己的方法利用某种无线电呢?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昆虫是这种高级发明的强者。
现在,我把雌性大孔雀蝶放在不同材质的盒子里。有白铁的,木质的,硬纸壳的。全都关得严严实实,甚至还用油性胶泥给封上。我还用了一只玻璃钟形罩,摆放在一小块玻璃的绝缘柱上。
在这种严密封闭的条件下,没有飞来一只雄性大孔雀蝶,一只也没有,尽管晚上既凉爽又安静,环境宜人。无论是什么材质的——金属的,玻璃的,木质的还是硬纸壳的——密封盒,都使传递信息的气味物无法散发出去。
一层两横指厚的棉花层也产生同样的效果。我把雌性大孔雀蝶放进一只很大的短颈大口瓶里,用棉花盖上瓶口,扎紧。这足可以使周围的雄性大孔雀蝶无法知晓我实验室的秘密了。一只雄性大孔雀蝶都没有露面。
反之,我们把盒子不要密封,让它微微开着点,再把这些盒子放进一只抽屉里,装进大衣橱中,但尽管这么藏了又藏,雄性大孔雀蝶仍然蜂拥而来,多得就像明显地把钟形罩放在一张桌子上时一样。女俘被放在帽盒里,裹进一只关好的壁橱等待着的那个晚上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雄性大孔雀蝶们扑向壁橱门,用翅膀扑打着,啪啪连声,想闯进去。这些过路的朝圣者,也不知从何处飞进田野来到此处,它们非常清楚门后面藏着什么。
不用说,任何类似无线电报的通讯手段都无法接受,因为一道屏障无论是好导体还是坏导体,一经出现便立即阻断了雌性大孔雀蝶的信号。为了让信号畅通无阻,传得很远,必须具备一个条件:囚禁雌性大孔雀蝶的囚室不能关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要让内外空气相通。这又使我们回到了存在一种气味的可能性上,但那是经我用樟脑所做的实验给否定了的。
现在,我的大孔雀蝶的茧业已告罄,但问题仍然没有弄个一清二楚。我第四年还要继续搞下去吗?我放弃了,原因如下:假如我愿跟踪观察一只大孔雀蝶夜间婚礼中的亲昵举动,那是颇为困难的。献殷勤的雄性为达到目的肯定是无需亮光的,但我那人的微弱视力夜间无亮光是看不见什么的。我起码得点上一支蜡烛,但又常常被飞舞的群蝶给扇灭了。提灯倒是可以免此烦恼,但是它光线昏暗,又会出现阴影,根本无法让你看得清清楚楚。
情况还不光是这一点。灯的亮光还会把蝴蝶从它们的目标引开,使之无法成其美事,而且照得太久,还会严重影响整个晚会的成功。来访者一飞进屋内,便疯狂地扑向火光,烧坏身上的绒毛,而且,从今以后因为被烧伤而疯狂,就无法用来取证了。假如它们没有被烧着,被隔在玻璃罩外面,落在火光旁边,便会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不再动弹。
有一天晚上,雌性大孔雀蝶被放置在餐厅的一张桌子上,正对着敞开着的窗户。一盏煤油灯点着,灯上装有一个搪瓷的宽大灯罩,吊挂在天花板上。一些来访者落在钟形罩的圆顶上,在女俘面前急不可耐的样子,另外的一些来访者,飞过女俘囚室时略微致意一番,便向煤油灯飞去,盘旋片刻之后,被搪瓷灯罩的反射光照得迷迷糊糊的,便贴在灯罩下面一动不动了。孩子们已经伸手要去捉它们了。“别动,”我说,“别动,别惊扰它们,别搅扰这些前来光明圣体龛朝圣的客人们。”
一整个晚上,它们全都没有动弹过。第二天,它们仍留在原地。对亮光的迷恋使它们忘掉对爱情的陶醉。面对这样的一些迷恋亮光的家伙,精确而长久的实验是无法进行的,因为观察者需要照明。我放弃了对大孔雀蝶及其夜间婚礼的观察。我需要一只习性不同的蝴蝶,它得像大孔雀蝶一样勇敢地奔赴婚礼幽会,但又能在白天行房。
在用一只满足上述条件的蝴蝶进行研究之前,暂时先别顾及时间的先后次序,说几句我结束研究之前飞来的最后一只蝴蝶的事,那是一只小孔雀蝶。
别人不知从哪儿给我弄来一只很棒的茧,裹着一个宽大的白色丝套。从这个不规则的大褶皱的丝套中,很容易抽出一只外形似大孔雀蝶茧但体积要小一些的茧来。丝套端口用松散但又聚集的细枝结成网状,可出而不可进,我一眼便可看出那是一只夜间活动的大孔雀蝶的同类。丝套上有编织者的名号。
不出所料,三月末,圣枝主日那一天的清晨,那只茧孵出一只雌性小孔雀蝶,我立刻把它关进实验室的钟形金属网里。我打开房间的窗户,好让这件大事传布到田野中去,而且必须让可能前来的探访者自由进入房间。被囚的这只雌蝶贴在金属网纱上,一个星期都没再动一动。
我的小孔雀蝶女囚美丽极了,一身呈波纹状的褐色天鹅绒华服,上部翅膀尖端有胭脂红斑点,四只大眼睛,宛如同心月牙,黑色、白色、红色和赭石色混在一起。假如不是色泽那么发暗的话,几乎就是大孔雀蝶的装饰。这种体形和服饰如此华美的蝴蝶,我一生中见到过三四次。我昨天见了茧,但从未见到过雄性蝶。我只是从书本上知道雄性比雌性要小一半,体色更加鲜艳,更加花枝招展,下部翅膀呈橘黄色。
那么,我还不了解的陌生贵客、羽饰漂亮的雄蝶,
它会飞来吗?在我们周围这一片似乎很少见到它的。在它那遥远的藩篱墙中,它能得知那只适婚雌蝶在我实验室的桌子上正等待着它吗?我敢保证它会前来的,而且我错不了的。瞧,它来了,甚至比我预料的还早到了。时至晌午时分,我们正要吃午饭,因心悬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尚未来用餐的小保尔,突然跑到饭桌前,面颊红彤彤的。只见一只漂亮的蝴蝶在他的指间扑扇着翅膀,它正在我实验室对面飞舞时,被小保尔一下子捉住了。小保尔递过来给我看,以目询问我。
“哦!”我说,“正是我们等待着的朝圣者呀。先别吃了,赶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回头再吃吧。”
因奇迹的出现,午饭都给忘了。雄性小孔雀蝶令人难以置信地按时被女囚给神奇地召唤来了。它们艰难曲折地飞翔,终于一只接一只地飞来了,它都是从北边飞过来的。这个情况很有价值。的确,乍暖还寒已经一个星期了。北风呼啸,吹落了老巴旦杏树新绽开的花蕾。这是一场凶猛的风暴,通常在我们这里是预示着春天不远了。今天,气候突然转暖,但北风依然在呼啸着。
在这段时间陡变的天气中,飞来找那只雌小孔雀蝶的所有雄小孔雀蝶全都是从北边飞到我的拘蝶园中的。它们是顺着气流飞的,没有一只是逆流而来的。假如它们有与我们相似的嗅觉作为罗盘,假如它们是受分解于空气中的有味道的微粒指引的。那它们就应该是从相反的方向飞来才对。假如它们是从南边飞来的,我们就会认为它们是闻到风吹来的气味才找到地方的。在北风呼啸,空气吹净,什么味道也闻不到的天气里,从北边飞来,怎么可能假定它们在很远的地方就嗅到了我们所说的气味呢?我觉得有气味的分子不可能会顶着强风传给它们。
两个小时中,在阳光灿烂之下,来访的雄小孔雀蝶们在我的实验室门前飞来飞去。其中大部分都在一个劲儿地寻来觅去,或撞墙欲入,或掠地而过。见它们如此犹豫不决,我想它们是因找不到引它们飞来的那个诱饵的确切位置而十分着急。它们从老远飞来,没有弄错方向,可到了地方却又拿不准确切地点了。不过,它们迟早会飞进屋内去向女俘致意的,但也不会恋栈。下午两点钟时,一切便结束了。一共飞来了十只雄小孔雀蝶。
整整一个星期,每当中午时分,阳光极其明亮时,一些雄小孔雀蝶便会飞来,但数量在减少。前后加起来一共将近有四十来只。我觉得无须重复实验了,因为不会给我已知的情况再添加点资料了,所以我只是在注意两个情况。首先,小孔雀蝶是昼间活动的,也就是说它们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举行婚礼的。它们需要充足明亮的阳光。而与它成虫的形态和毛虫的技艺相近的大孔雀蝶则完全相反,需要日暮天黑之后。这种相反的习性谁有本事解释清楚谁就去解释吧。
其次,一股强气流从相反方向吹散能够给嗅觉提供信息的分子,但却不会像我们的物理学所假设的那样,阻止小孔雀蝶飞抵有气味的气流的相反的一面。
为了继续研究,我们需要的是夜间举行婚礼的大孔雀蝶,而不是小孔雀蝶。后者出现得太晚了,而我并没有在研究它。我需要的是大孔雀蝶,不管是什么样的,只要它在婚庆时行房敏捷能干即可。这种大孔雀蝶,我能获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