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宋词精品鉴赏(中华古文化经典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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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生查子又名《陌上郎》

贺铸西津海鹘舟,径度沧江雨。双橹本无情,鸦轧如人语。挥金陌上郎,化石山头妇。何物系君心?三岁扶床女。

一开始,诗人给我们描绘一幅飞舟渡江的画图:“西津海鹘舟,径度沧江雨。”鹘,是老鹰一类的猛禽,能长距离迅飞。它在迷漾的江雨中,径直驶离西津渡口,舟中是离家出走的浪子。这里,一个“径”字,写出这个浪子的不顾一切,毫无情义。接着两句,“双橹本无情,鸦轧如人语”,进一步以双橹有情来衬托人之无情。诗人先说船橹本是无情之物,但船行时鸦轧有声,好像是对送行之妇作语,而舟中之人却弃置不顾,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一对比,突出了浪子的无情无义,照应了前面“径度”的描写。

下片笔锋一转,着重刻画弃妇内心的悲苦。“陌上郎”喻对爱情不忠贞的丈夫。“化石山头妇”是弃妇自喻,言其忠贞,与无情的丈夫形成鲜明对照。最后两句“何物系君心,三岁扶床女。”眼看丈夫不顾一切地走了,有什么能垂系他的铁石之心呢?恐怕只有三岁扶床学步的女儿了。在无法可想之际,弃妇只好寄希望于此。但丈夫连夫妇之情都撇如敝履,又怎么会有父女之义呢?这不是徒然的空想吗?愈是不能,愈发奇想,愈显出弃妇的可怜可悲。全词就在这样一种气氛中结束,读之令人不禁怆然泪下。

绿罗裙原名《生查子》

贺铸东风柳陌长,闭月花房小。应念画眉人,拂镜啼新晓。伤心南浦波,回首青门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上片一开始“东风柳陌长,闭月花房小。”就描绘出一幅东风微拂、柳陌幽长、行云遮月,衣冠朦胧的晨景。是写实,是眼前景;然而也是写虚,写心中景。这情景是作者与他所思念的女子当年在一起共同经历过的。眼前仿佛旧景重现,引起以下各句思念之情的表达。

“应念画眉人,拂镜啼新晓。”写因景油然而生的思念。分别已久,她也一定在想念我,清晨起来,一定拂镜自照,见容颜消瘦而哀哀悲啼。而一个“应”字,虽似不经心的字眼,细究却有应当念及、胡不归去的复杂感情,思念之中又隐含着深深的羁旅之苦和身世之痛。到了下片“伤心南浦波,回首青门道。”令作者伤心的是南浦一别,经年未见,这心情在思人上;“回首”实为不堪回首。出离京城,往事如烟,故有此感慨。这心情仍在思人,但也掺和着身世之感,与上片“应念”二句相呼应,思念之情更深沉,身世之痛更明显。

可念而不可近,可望而不可及,拳拳之情该注于何处?作者眼前虽无情人,但未尝不记得她的容貌、身姿以及整个形象,只是她那条绿色罗裙,一直萦绕在脑海之中。天涯处处,芳草绿色,似乎是她那条绿色罗裙飘飘而来,幻化而成,引起作者深情的眷恋。不仅是一地,而且是“处处”都可以得到这种感情的倾注和满足。“绿”这一感觉中的色彩将现实和幻境联系在一起;把万水之隔的远大空间和分别经年的遥远时间凝结在一起。作者似乎得到一种精神上的满足,然而,巨大的遗憾正在于实际的愉悦为空虚的欣慰所代替。委婉的手法和轻松的语调里表达着刻骨镂心的思念。

芳心苦即《踏莎行》

贺铸

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返照迎潮,行云带雨,依依似与骚人语: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这首词是咏荷花的,暗中以荷花自比。起两句写荷花所在之地。“回塘”,位于迂回曲折之处的池塘。“别浦”,不当行路要冲之处的水口。荷花在回塘、别浦,就暗示了她处于不容易被人发现,因而也不容易为人爱慕的环境之中。“杨柳”、“鸳鸯”,用来陪衬荷花。杨柳在岸上,荷花在水中,一绿一红,着色鲜艳。鸳鸯是水中飞禽,荷花是水中植物,用鸳鸯来陪衬荷花之美丽,非常自然。

第三句由荷花的美丽转入她不幸的命运。古代诗人常以花开当折,比喻女子年长当嫁,男子学成当仕。以荷花之不见采由于莲舟之不来,莲舟之不来由于绿萍之断路,来比喻自己之不见用由于被人汲引之难,被人汲引之难由于仕途之有碍。托喻非常委婉。

第四句再作一个比譬。荷花既生长于回塘、别浦,莲舟又被绿萍遮断,不能前来采摘,那么能飞的蜂与蝶该是可以来的吧。然而不幸的是,这些蜂和蝶,又不知幽香之可爱慕,断然不来。这是以荷花的幽香,比自己的品德;以蜂蝶之断然不来,比在上位者对自己的全不欣赏。

歇拍承上两譬作结。莲舟不来,蜂蝶不慕,则美而且香的荷花,终于只有自开自落而已。“红衣脱尽”,是指花瓣飘零;“芳心苦”,是指莲心有苦味。在荷花方面说,是设想其盛时虚过,旋即凋败;在自己方面说,则是虽然有德有才,却不为人知重,以致志不得行,才不得展,终于只有老死牖下而已,都是使人感到非常痛苦的。将花比人,处处双关,而毫无牵强之迹。

过片“返照”二句,所写仍是回塘、别浦之景色。落日的余晖,返照在荡漾的水波之上,迎接着由浦口流入的潮水。天空的流云,则带着一阵或几点微雨,洒向荷塘。这两句不仅本身写得生动,而且还暗示了荷花在塘、浦之间,自开自落,为时已久,屡经朝暮,饱历阴晴,而始终无人知道,无人采摘,用以比喻在自己的生活经历中,也遭遇过多少世事沧桑、人情冷暖。

“当年”两句,以文言,是想像中荷花对骚人所倾吐的言语;以意言,则是作者的“夫子自道”。行文至此,花即是人,人即是花,合而为一了。“当年不肯嫁春风”,含有她具有一种不愿意和其他的花一样地争妍取怜那样一种高洁的、孤芳自赏的性格的意思在内。这是写荷花的身份,同时也就是在写作者自己的身份。但是,当年不嫁,虽然是由于自己不肯,而红衣尽脱,芳心独苦,岂不是反而没由来地被秋风耽误了吗?这就又反映了作者由于自己性格与社会风习的矛盾冲突,以致始终仕路崎岖,沉沦下僚的感叹。

将进酒即《小梅花》

贺铸

城下路,凄风露,今人犁田古人墓。岸头沙,带蒹葭,漫漫昔时、流水今人家。黄埃赤日长安道,倦客无浆马无草。开函关,掩函关,千古如何,不见一人闲?六国扰,三秦扫,初谓商山遗四老。驰单车,致缄书,裂荷焚芰、接武曳长裾。高流端得酒中趣,深入醉乡安稳处。生忘形,死忘名,谁论二豪、初不数刘伶?

这首词也是一篇以咏史来咏怀的作品。本词前三句写陆上之变化,墓已成田,有人耕;后三句写水中之变化,水已成陆,有人住。下面“黄埃”二句接得十分陡峭。看了墓成田,水成陆,人们该清醒了吧,然而,不。他们依旧为了自己的打算,不顾一切地奔忙着。函谷关是进入长安的必由之路。关开关掩,改朝换代,然而长安道上还是充满了人渴马饥的执迷不悟之徒。

过片两句,“六国扰”,概括了七雄争霸到秦帝国的统一,“三秦扫”,概括了秦末动乱到汉帝国的统一。“初谓”四句,是指在秦、汉帝国通过长期战争而完成统一事业的过程中,几乎所有人都被卷进去了。是不是也有人置身局外,即没有在这种局势中为自己作些打算的人呢?词人说,他最初还以为商山中还留下了四老。谁知道经过统治者写信派车敦请以后,就也撕下了隐士的服饰,一个跟着一个地穿起官服。这四句专写名利场中的隐士,表面上很恬淡,实则非常热中。隐居,只是他们的一种姿态、一种向统治者讨价还价的手段,一到条件讲好,就把原来自我标榜的高洁全部丢了。不加评论,而这般欺世盗名的人物的丑态自然如在目前。

“高流”以下,正面结出本意。《醉乡记》,隋唐之际的王绩作,《酒德颂》,晋刘伶作,都是古来赞美饮酒的著名文章。在《记》中,王绩曾假设“阮嗣宗、陶渊明等十数人并游于醉乡,没身不反,死葬其壤,中国以为酒仙。”在《颂》中,刘伶曾假设有贵介公子和捂绅处士各一人,起先反对饮酒,后来反而被专门痛饮的那位大人先生所感化。高流,指阮、陶、刘、王一辈人,当然也包括自己在内。末三句是说,酒徒既外生死、忘名利,那么公子、处士这二豪最初不赞成刘伶那位先生,又有谁去计较呢?肯定阮、刘等,也就是否定“长安道”上的“倦客”,“裂荷焚芰”的隐士。

行路难即《小梅花》

贺铸

缚虎手,悬河口,车如鸡栖马如狗。白纶巾,扑黄尘,不知我辈,可是蓬蒿人!衰兰送客成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作雷颠,不论钱,谁问旗亭,美酒斗十千。酌大斗,更为寿,青鬓常青古无有。笑嫣然,舞翩然,当垆秦女,十五语如铉。遗音能记秋风曲,事去千年犹恨促,揽流光,系扶桑,争奈愁来,一日却为长。

这首词通篇用典,气势噱慨悲凉。词的上片,描写诗人和与他交游的英豪们当年豪放不羁的游侠生活,以及建功立业的壮阔情怀。“缚虎手,悬河口,车如鸡栖马如狗。”缚虎,即暴虎,徒手打虎。悬河,比喻人的健谈,言辞如河水倾泻,滔滔不绝。一开始就突出英豪们的勇略和辩才,给人以气度不凡的感觉。接着,把车盖比作鸡栖之处,而骏马有如走狗,极喻他们的宏大气魄。在表现了超群的才能和气量之后,诗人又进一步描写他们轩昂不俗的外貌和渴望建立功业的抱负:“白纶巾,扑黄尘,不知我辈,可是蓬蒿人?”他以设问的方式提出,像这样冠戴白丝头巾、跃马奔驰道路的英杰之士,难道是生活于草野间的人物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这里,诗人表现了英豪们积极入世的政治态度。抒发他们不为当权者所用,被迫离开京都的悲思,从而引出旗亭美酒送别的描写。“作雷颠,不论钱,谁问旗亭,美酒斗十千”,旗亭,酒楼的别称,词中是指送别的地方:“美酒斗十千”,形容饯行之酒质美价昂,不仅展示了英豪们一掷千金的爽朗性格,而且表现了他们深厚的情谊。

下片紧承斗酒饮宴进一层抒写。“酌大斗,更为寿,青鬓常青古无有。”拿大斗来喝吧,为了我们的健康长寿,自古以来哪有鬓发常青的人呢!诗人开怀痛饮,似乎已不限于临歧诀别,而且带有及时行乐的思想了。“笑嫣然,舞翩然,当垆秦女,十五语如纭”,尽情欣赏卖酒秦姬的献歌助舞吧,她笑得那样美妙,舞得那样飘逸,歌声又是那样动听,如丝如结,简直使人陶醉了。然而,一曲《秋风辞》却把诗人带回现实中来,当年汉武帝刘彻所作的诗歌,虽然事去千年,如今看来,犹如昨日,时光是那样短促,怎不使人惆怅呢!写到这里,诗人顿发奇想,他竟要把太阳系住,把飞快消逝的时光挽留,然而这又何济于事,愁思仍与日俱增。“争奈愁来,一日却为长”,词的结句道出了诗人报国无门、功业难成的无限悲哀。

子夜歌即《忆秦娥》

贺铸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梨花雪,不胜凄断,杜鹃啼血。

王孙何许音尘绝,柔桑陌上吞声别。吞声别,陇头流水,替人呜咽。

上片写景,景中见情。“三更月,中庭恰照犁花雪。”皎洁的月光,映照着庭中如银似雪的梨花,一片寂静。“三更月”,说明时在夜半。是谁看着这月映梨花的景色夜不能寐?词中没有说出,给读者留下悬念。接下三句:“梨花雪,不胜凄断,杜鹃啼血。”相传古蜀望帝死后,魂化为杜鹃,哀鸣不断,以至嘴边流血。另外,杜鹃又是花名,即映山红,据说其色由杜鹃血染成。诗人从月下的梨花联想到杜鹃花,又从杜鹃花联想到杜鹃鸟,从它啼血悲鸣联想到其声似“不如归去”,这就点出了月下人夜深不寐的原因,原来这是一位深闺少妇,她正在盼望心上人早日归来呢。

“王孙何许音尘绝,柔桑陌上吞声别。”“王孙”,公子的别称,也就是深闺少妇所思念的人。他音尘断绝,如今在哪里呢?可怜少妇月下徘徊,只能回想当年柔桑陌上离别的情景:他们吞声而别,强忍极度的悲痛;田埂旁的流水,若断若续,其声呜咽,好像也在为他们哀伤。这里,“吞声”一词,描摹离别时的情状,传神入妙,欲哭而不放出声,写出分离者哀痛而相互怜惜的复杂感情。而流水呜咽,用的是拟人化手法,化无情为有情,使景物带上了强烈的感情色彩。下片的结句,情调凄怆,恰与上片结句相照应,使全词笼罩在哀伤的氛围中。

横塘路即《青玉案》

贺铸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台花榭,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碧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这首《横塘路》词,单看它描写情侣的眷恋、怀想以及由此引起的“闲愁”,也还是细腻逼真、深切感人的。词中化用曹植《洛神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和江淹《休上人怨别》诗“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的辞语、情意,妥帖自然,不着痕迹。词一开头,以“凌波不过横塘路”写佳人之不能至,自己则只有“目送”其来去的“芳尘”而又不能往,无端间阻,情愫难通。“目送”二字包含着对佳人不能自己的一往深情和无限盼望。按说下面就要抒发自己爱慕交织着失望的复杂内心情感,然而词人却从对方写去,设身处地推想佳人的寂寞孤独,年华虚度,贻误青春。这样,仍是扣着“目送”一句表现自己始终倾注全部感情于佳人身上,以至云深日暮,犹然伫望凝想;而伫望凝想所在的“蘅皋”,又是先前相会、分手之处,景物如昔,伊人已杳,伤心断肠,悲苦不胜,这才转入写自己的“闲愁”,把“闲愁”写得极有感情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