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第一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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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冒险史(32)

她不顾我在座,径直走向她叔父跟前,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你已经请他们释放阿瑟了,是吗,叔叔?”她问。“没有,没有,我的姑娘,我们必须彻底追查。”“但是我想他是清白的,你应该相信女人的本能。我知道他没做什么错事,你会后悔这么严厉地对待他。”“那么,如果他是清白的,他为什么不做任何辩解?”“谁知道?也许他是恼怒你对他的不信任。”“你让我怎么信任他?当时我亲眼看见那顶皇冠在他手里拿着。”“啊,他一定是拿起它看看。请相信我,宝石不是他偷的。事情就这样结束吧,别再提起了。多么可怕啊,阿瑟竟被投进了监狱。”“找不到绿玉我决不放弃——决不,玛丽,你对阿瑟有感情,但你不知道它会给我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事情绝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从伦敦请了一位先生来专门调查此事。”“是他吗?”她转过身来看着我问道。“不,是他的朋友。他说想一个人走走看看。他现在正在马厩那边的小路上。”“马厩那条小路?”她扬了一下眉毛。“他希望在那里找到什么?哦,我想就是这位吧。我相信,先生,我堂兄阿瑟是清白无辜的,你一定能证明这一点。”“我很赞成你的看法,而且,我相信,和你在一起,我们更能证明这一点。”

福尔摩斯先生说着话,同时又回到擦鞋垫上蹭掉鞋底下的雪。“我想我是荣幸地在和玛丽·霍尔德小姐谈话,我可以向您请教一两个问题吗?”“当然,先生,如果你认为我的话对此事的调查有所帮助的话。”“昨天夜里你听见了什么?”“没有,我的叔父开始大声说话,那时我才惊醒,然后下来。”“你昨晚关上了所有的门,但是是否闩上了所有的窗户呢?”“都闩上了。”“今天早上这些窗户还闩着吗?”“是的,都闩着。”“你的女仆一定有个情人吧?我听说你昨晚曾经告诉过你叔叔说她出去了?”“是的,就是那个在客厅里侍候的女仆,叔叔谈的关于皇冠的话她可能听见了。”“我了解,你的意思是说她可能出去把这件事对她的情人说了,然后他们俩密谋了盗窃皇冠的事实。”“但是这些都是空洞的理论,完全没有用处,”银行家烦躁地大叫了起来,“我说过我亲眼看见皇冠被阿瑟拿在手上。”“静下心来,霍尔德先生,我们必须进行细致的调查。霍尔德小姐,你是看见这个女仆从厨房门附近回来的吗?”“是的,当时我在查看那扇门是否闩好,我看见她偷偷溜进来。我也看见那个男人在暗处。”“你认识他吗?”“噢,是的!他是一个菜贩。他的名字是弗朗西斯·普罗斯珀。”“他站在,”福尔摩斯说,“门的左侧——确切地说,离进入这门的路有一段距离?”“是的,您说得没错。”“他装着木头假腿?”这位年轻小姐流露着丰富表情的眼睛突然显出恐惧。“怎么?你真像个魔术师啊,”她说,“你怎么知道这个?”她微笑着。但是福尔摩斯瘦削而急切的脸上却没有笑容。

“我想马上到楼上去看看,”福尔摩斯说,“看来我要到房子外边再走一圈,也许我在上楼之前最好先看看楼下的窗户。”他很快地走过一个个窗户,只在一扇大窗户前停了一下,那是大厅上的一处可以向外望到马厩小道的地方。他打开这扇窗户,掏出口袋里的高倍放大镜非常认真地检查窗台。然后说:“现在我们上楼去。”这位银行家的起居室布置得十分简单,地上铺着一块灰色地毯,有一个大柜橱和一面长镜子。福尔摩斯直奔大柜橱跟前,紧盯着上面的锁。

“是用哪把钥匙打开的?”他问道。“就是我儿子说过的那把开贮藏室食品橱的钥匙。”“它现在在这儿吗?”“就在化妆台上。”福尔摩斯把它拿过来打开大柜橱。“这把锁没有声音,”他说,“你没被吵醒就不奇怪了。这只盒子无疑是用来装那皇冠的。我们检查一下。”他打开盒子,取出皇冠放在桌子上。这是一件华贵的珠宝工艺品,那三十六块绿玉是我见过的最精美的玉石。皇冠的一边有一道裂口,一个角上有三块绿玉已经不见了。

“现在,霍尔德先生,”福尔摩斯指着一个边角说,“这个边角和丢失绿玉的边角是对称的。请你试着掰一下,看看能不能掰开。”那银行家惊恐地往后退。他说:“我可不敢这么做。”“那么就由我来吧,”福尔摩斯突然用足力气去掰,但是没有一点效果。“我觉得它有点松动,”他说,“但是,即使是我这样的手劲,要掰开它也需要一番努力,一个普通人根本掰不开它。好了,霍尔德先生,如果我真的掰开了它,情况会怎样呢?那就会发出像枪响一样的声音。如果这一切就发生在离你卧榻数尺的地方,怎么会一点儿声音也没听见?”“我什么也想不出来。”

“但是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对于这点,你怎么看,霍尔德小姐?”“我和叔叔一样迷惑。”“当时你看到你的儿子没有穿鞋,是吗?”“他只穿着裤子和衬衫。”“谢谢你。从这次询问中我们确实了解了很多有益的情况,实在很不错,如果我们还不能弄清楚这件事,那我们就太笨了。霍尔德先生,你不介意我再到外面去看看吧!”他要求让他一个人去,因为他解释说,人多脚印必然也多,而那会对他的工作造成不必要的困难。他在外面大约检查了一个多小时,他回来时,我们看见他脚上全是雪,而他的面孔仍然是那样高深莫测。

“需要看的地方我都看了,霍尔德先生,”他说,“我想现在我最好回家去。”“但是那些绿玉,福尔摩斯先生,它们在哪儿?”“我现在还说不准。”“那我永远也找不到它们了!”这位银行家着急地大声说,“那么我儿子呢?是你给了我希望。”“我并没有改变我的看法。”“那么,上帝啊,昨晚上在我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你明天上午九点至十点钟到贝克街我的住所来,我会很高兴把它讲清楚。我想,你已授权我替你办这件事,只要我能找回那些绿玉,你并不在乎我可能取用的款项。”“即使用尽我全部的财产都可以,只要找回它们。”“很好,我将很快查清这件事。再见,我傍晚之前可能还要过来一次。”

我清楚我的伙伴现在对这个案件已经了然于心了,至于他得出了什么结论,我就不得而知了。在我们回家的途中,我多次想从他那里听到一点结果,但是话题总是被他岔开,我只好不再追问。我们回到贝克街时,还不到下午三点。他匆忙走进自己的房间,几分钟后他已把自己化妆成一个普通的流浪汉。他把领子翻上去,穿着磨得发亮的破外衣,打着红领带,穿着一双破旧的皮靴,俨然一个真正的流浪汉。

“你觉得怎么样?”他一边说一边自我欣赏映在壁炉上的镜子里的身影,“我真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华生,但是恐怕不行。我也许找到了线索,也许只是瞎忙,但是我马上就会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我尽量在几个小时内回来。”他割下一块放在餐柜上的大块牛肉,夹在两片面包里,然后把这些放进口袋里,就出门开始行动了。我刚喝完茶,就见到他高兴地回来了,手里晃着一只边上有松紧带的旧靴子。他把那只旧靴子扔在角落里,便去倒茶喝。“我只是进来看一眼,”他说,“马上就得走。”“去哪儿?”“噢,到西区那边去。我可能得花很长的时间,所以,如果时间太晚了,你就先休息。”“事情怎么样了?”“噢,可以。一切都很顺利。我刚才又去了斯特里特哈姆,只是没进屋。有个很有趣的小疑点,我得把它弄明白。我不能坐在这里闲聊天,我必须把这套流浪汉的衣服脱下来,重新穿上我自己那套体面的衣服。”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我看出他一定收获不小,事情仿佛有了很大的进展。他的眼睛光彩熠熠,菜色的面颊上甚至泛起了红晕。他匆匆地上了楼,几分钟后,我听见大厅的门砰地一响,我知道他又出发了,去从事他喜欢的侦探行动。

我一直等到深夜,也没见他回来,便自己回房休息去了。他几天几夜外出调查是常有的事,因而今天的事并不让我奇怪。我不知道他是何时回来的,但是当我早晨下楼进早餐时,他已经坐在那里了,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精力充沛,仪容修整。

“对不起,华生,没等你一起用早餐。”他说,“你应该记得我们和委托人有约。”“啊,已经九点多了,”我回答说,“我想一定是他来了。门铃响了。”果然,来者是我们这位金融家朋友。我非常震惊于他身上的变化,因为他那宽阔结实的脸庞现在干瘪了下去,头发更灰白了。他一脸倦容,疲惫不堪,看上去他承受的痛苦比昨天早上的更加严重,他无力地瘫在扶手椅里。“我究竟做了什么缺德事要受这么残酷的折磨,”他说,“两天前我还生活在幸福中,没有任何烦恼。现在我竟落到这种孤独无依的地步,天啊,玛丽离开我了。”“离开了?”“是的。”今天早上我在大厅的桌上发现一张她留下的便条,我上楼去看,才知道她的床一夜没人睡过,她已经离开了。我昨晚曾经伤心地对她说,假如她能答应我儿子的求婚,他本来会很好的。也许我这样说太欠考虑。她的便条是这样写的:

我最亲爱的叔叔:我认为我给你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如果我采取其他行动,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可怕的事情了。我心里存着这种想法,就再也不能愉快地住在你家里了。因此,我决定离开。不要为我的前途担心,因为我自己有栖身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不要找我,因为这将是徒劳的,而且会给我带来麻烦。不管生死,我永远是你亲爱的玛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福尔摩斯先生?你认为她有自杀的想法吗?”“不,不,没有这回事。这也许是最好的解决之道。我想,霍尔德先生,所有的烦心事儿很快就会结束了。”“哈!你确定是这样?你有消息了?福尔摩斯先生,你听到了什么消息?那些绿玉找到了吗?”“你是否认为一千英镑一块绿玉的价钱太高了?”“甚至可以付出一万英镑。”“这倒不用,我想三千英镑足够了。当然,还有一笔小小的酬金。支票簿你带来了吧,这支笔给你,请开一张四千英镑的支票。”

这位银行家不明所以地如数开了支票。福尔摩斯走到写字台前,取出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的金纸包,倒在桌子上三块绿玉。

我们的委托人充满喜悦地尖叫了一声,一把将它们抓在手中。“你拿到了!”他急促地说,“我得救了!我得救了!”像他之前的痛苦一样他的喜悦也是激烈的。他将这几颗失而复得的绿玉紧紧地贴在胸前。“但你还欠别人一笔债,霍尔德先生。”福尔摩斯相当严肃地说。“欠债!”他拿起一支笔,“多少,我马上开支票。”“不,这笔债不是欠我的。你有一个品质高尚的儿子,你应该向他好好地道歉,他一肩揽下了这件事,如果我有一个孩子,而他也能这么做的话,我一定会很骄傲。”“那么真的不是阿瑟干的?”“我昨天就说过,今天我再重复一遍,不是他。”“你确定是这样,那么我们应该马上赶过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他已经知道了。我把事实全部弄清楚之后就去找他,但他不愿意告诉我实情。我不得不把我知道的事实对他说了,他这才承认我是对的,并且对我不清楚的细节做了补充。你刚才带来的有关你侄女的消息也能让他开口。”“我的上帝啊!那么,快告诉我这离奇的谜究竟是怎么回事吧!”“我确实要这样做,我会详细说明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我采取的行动步骤。但是,在这之前我有一句很难出口的话:那就是乔治·伯韦尔爵士和你的侄女玛丽有牵扯。他们两人现在已经一起逃走了。”“我的玛丽?不可能!”“但是这却是事实,不容置疑的事实。你和你的儿子不了解你们把什么样的一个人接纳到了你们家中。他是英国最危险的人物之一,是一个潦倒的赌徒,一个坏到极点的流氓,一个毫无人性的人。你的侄女对这种人并不了解。当他对她海誓山盟一如他以往对其他女人时,她洋洋自得,认为是自己的魅力打动了他的心。这个恶魔深知如何用甜言蜜语使她能为他所利用,并且几乎每晚都和他幽会。”“我不能,也决不相信会这样!”银行家脸色灰白地嚷道。

“那么,让我来告诉你,前天晚上你家里发生的事情。你的侄女,当她认为你已经回到你的房间去后,悄悄地溜下来在那扇朝向马厩小道的窗口和她的情人谈话。因为长时间的站立,他的脚印深深地陷进了雪里。她和他谈起了那顶皇冠。这消息勾起了他对珍宝的贪婪欲望,他就用尽各种花言巧语迫使她听从他的安排。我敢肯定她是爱你的,但是有些女人,她们对情人的爱是至高无上的,而我认为玛丽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他们还没讲完,就见你下楼来,她急忙关上窗户,并告诉你那女仆和她那装木头假腿的情人的事情,那件事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