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第一册)
15370600000043

第43章 冒险史(28)

“噢,你指的一定是格罗夫纳广场家具搬运车那件事。现在已完全弄明白了——其实案子一开始就很清楚。请你把翻看报纸的结果告诉我吧。”“这是我能找到的第一条消息,登在《晨邮报》的启事栏里。日期是几周前:据闻巴尔莫拉尔公爵的次子,罗伯特·圣西蒙勋爵,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的独生女哈蒂·多兰小姐的婚事,已经准备就绪,如果消息可靠,婚礼将于近日举行。就这样。”“清楚明了。”福尔摩斯说。他把那又瘦又长的腿向火炉伸过去。“同一星期一份社交界的报纸上对此事有一段更详尽的记载。啊,在这儿:看来婚姻领域不久也将出现要求采取保护政策的呼声,因为目前这种自由贸易式的婚姻政策,似乎非常不利于我们英国同胞。大不列颠名门望族大权旁落,逐渐被来自大西洋彼岸的女系亲属所掌握。上周这些公开的入侵者在她们的胜利品名单中,又添上了一位重量级人物。圣西蒙勋爵二十多年来从未坠入情网,现在却公开宣布即将与加利福尼亚百万富翁的绝色女儿哈蒂·多兰小姐结婚。多兰小姐是独生女。她体态优雅,美艳无比,韦斯特伯里宫的庆典欢宴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最近有消息说,她的嫁妆将会超过六位数字,而且将来还会有其他增益。巴尔莫拉尔公爵近年来被迫出卖自己的藏画业已成为公开的秘密,而圣西蒙勋爵只拥有伯奇穆尔荒地那微薄的产业,所以这位加利福尼亚的女继承人通过这一联姻使她由一位女共和党人轻易地成为不列颠的贵妇,显然这桩婚姻对双方都很有利。”

“还有其他的吗?”福尔摩斯哈欠连连地问。

“噢,有,还有很多。《晨邮报》上的一条短讯说:婚礼将绝对从简;并定在汉诺佛广场的圣乔治大教堂举行;届时将只邀请几位亲近的人参加。婚礼后,新婚夫妇及亲友将返回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在兰开斯特盖特租赁的家具一应俱全的寓所。两天后,也就是上星期三,发布了一个简短的通告,宣告婚礼已经举行。新婚夫妇将在彼得斯菲尔德附近的巴克沃特勋爵别墅度过蜜月。这是新娘失踪以前的所有消息。”“在什么以前?”福尔摩斯惊讶地问道。“在这位小姐失踪以前。”“那么她失踪的具体时间呢?”“在婚礼后吃早餐的时候。”“这件事比原来想的要有趣很多,十分富有戏剧性。”“是的,正是因为这样,我才非常注意它。”“她们倒是经常在举行结婚仪式之前失踪,偶尔也有在蜜月期间失踪的。但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干脆,请把细节再说一遍好吗?”“但是我先声明,材料并不完整。”“也许我们可以把它们拼起来。”

“好吧,昨天晨报上的一篇文章谈得还算细致,听我给你读,标题是《上流社会婚礼中的怪异事件》:罗伯特·圣西蒙勋爵在婚礼举行过程中出现的奇异事件,让他们全家陷入一片惊慌之中。正如昨天报纸上报道的,婚礼仪式在前天上午举行,可是直至目前,才有可能对流言四起的奇怪传闻予以证实。尽管参加婚礼之人极力掩盖事实,此事仍然引起公众的极大关注。因此对已经成为公众谈资之事,闭口不谈保持缄默,是毫无益处的。”

“婚礼在汉诺佛广场的圣乔治大教堂举行,仪式简单,毫不张扬。参加婚礼的有新娘的父亲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巴尔莫拉尔公爵夫人、巴克沃特勋爵、尤斯塔斯勋爵和克拉拉·圣西蒙小姐(新郎的弟弟和妹妹)以及艾丽西亚·惠廷顿夫人,再无其他人参加。婚礼后,一行人前往坐落在兰开斯特盖特的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寓所。寓所里已备好早餐。这时好像有一个女士引起了一些小麻烦。目前此人姓名不详。她跟随在新娘及其亲友之后,企图强行闯入寓所,声称她有权向圣西蒙勋爵提出要求。但是经过长时间的纠缠,管家和仆役终于将其赶走。好在此时新娘已经进入室内,同亲友一起共进早餐,可是她突然说感觉不适,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离席之后很长时间没再出现引起了人们的议论,她父亲马上去找她。但据她的女仆告知,她只在卧室逗留片刻,很快拿了一件长外套和一顶无边软帽,就匆忙下楼到走廊去了。一个男仆声称他见到了此般装扮的太太离开寓所,但是不敢确定那就是他的女主人,以为她还和大家在一起。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在肯定女儿失踪了以后,就立刻和新郎一起向警方报案。目前此案正在全力调查之中,相信很快就会查出事情真相。直到昨天深夜,这位失踪的小姐依然下落不明。现在谣言四起,很多人认为新娘可能遇害了。据说警方逮捕了那个最初引起纠纷的女人,认为她出于妒忌或其他动机,可能与新娘的离奇失踪有关系。”

“没有别的了吗?”“另一份晨报上也有一条小消息,但是没有什么新意。”“内容是……”“弗洛拉·米勒小姐,也就是引起纠纷的那个女人,现已被逮捕。她好像当过芭蕾舞女演员,在阿利格罗。她认识新郎已经很多年了。再没有更多的细节了。现在就报纸已发表的消息来说,你已经知道了整个案情。”

“看来确实是一件非常有趣的案子。我说什么也不能放过它。华生,你听,门铃响了,四点钟刚过一点儿,我敢肯定是我们那位身份高贵的委托人。别走,华生,我想有一位见证人在场,就算为了检验我的记忆力吧。”“罗伯特·圣西蒙勋爵到!”我们的小僮仆推开房门朗声道。一位绅士走进了屋子。他的英俊潇洒,显得颇有教养。鼻梁很高,面色苍白,嘴角微露怒色,有着身份高贵之人所具有的一双神色冷静的大眼睛。他行动敏捷,但他的外表给人的感觉却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称。他走路时,略有点驼背,还有点屈膝。头发也是这样,当他脱去他那顶帽檐高高卷起的帽子时,可以看到他头部周围的一圈灰白的头发,而且很明显地露出头顶上的落发,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缕。至于他的穿着,考究得近于浮华:高高的硬领,黑色的大礼服,白背心,黄手套,漆皮鞋和浅色的绑腿。他镇定地走进房内,眼睛打量着四周,右手晃动着系金丝眼镜的链子。

“你好,圣西蒙勋爵。”福尔摩斯说着站起身来,鞠了个躬。“请坐在这把柳条椅上。这位是我的朋友和同事华生医生。您可以往火炉前靠一点儿,现在,请您说说这件事好吗?”“你可以想像这件事给我带来了多么大的痛苦,福尔摩斯先生,我实在是太痛心了。我知道,你曾经处理过几件类似的微妙的案件,虽然我认为那些案子的委托人在社会地位上和这件案子不可相提并论。”“实际上委托人的社会地位是下降了。”“什么?请再说一遍好吗?”“我上次办的这类案子的委托人是一位国王。”“真的吗?实在是没想到,哪位国王?”“斯堪的纳维亚国王。”“什么!他的妻子也不见了吗?”“你清楚,”福尔摩斯和蔼地说,“我对一切委托人的事情均要保守秘密,同样我也会为你保守秘密。”“应该这样,很对!很对!一定要请你原谅。我会把我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一切都告诉你,希望有利于你做出判断。”“谢谢,我已经看过了报纸上的全部报道,就是这些了。我想,这些报道应该是属实的——比如这篇有关新娘失踪的报道。”

圣西蒙勋爵浏览了一遍,说:“是的,情况属实。”“但是,结论必须建立在大量的材料上,我想我可以通过提问得到我想要的事实。”“那么请开始吧。”“最初见到哈蒂·多兰小姐是在什么时候?”“一年以前,在旧金山。”“你当时是在美国旅行吗?”“是的。”“你们是在那时订婚的吗?”“不是。”“但是你们相处的一定很愉快。”“是的,和她在一起时我感觉很快乐。”“她的父亲很富有。”“据说他是太平洋彼岸最富有的人。”“他是通过什么积累财富的?”“开矿。几年以前,他还一穷二白。有一天,他挖到了金矿,于是投资进去,很快就赚到了大笔财富,成了暴发户。”“你妻子的性格怎么样?”这位贵族凝视着壁炉,系在他眼镜上的链子晃动得很厉害。“你知道,福尔摩斯先生,”他说,“在她父亲发财以前,她已经二十岁了。她一直在山上和树林里无拘无束地游荡,她所受的教育是大自然赋予的。在我们英国人眼里,她无疑是个顽皮姑娘。她性格粗野又泼辣,任性又洒脱,一旦作出决定就会干到底,习俗根本不能约束她。但我考虑她毕竟是一位高贵的女人,”他庄重地咳嗽了—声,“否则我是决不会让她分享我的高贵称号的。我相信,她能够调整好自己,不会做出任何有损名誉的事,因为那也是她讨厌的。”

“你有她的照片吗?”“我带在身上。”他打开表链上的小金盒,我们看到一位十分漂亮的女士的面貌。那不是一张照片,而是一个象牙袖珍像。雕塑家向我们充分展示了她那光亮的黑发、又大又黑的眼睛和优美的小嘴。福尔摩斯长时间仔细地端详那画像,然后合上小盖,把它递还圣西蒙勋爵。“那么,当这位年轻的小姐来到伦敦后,你们又重叙了旧情?”“是的,她与父亲一起来参加这次伦敦岁末的社交活动。我和她有过数次相会,并且缔结了婚约,现在又举行了婚礼。”“我听说她的嫁妆相当丰厚?”“是很丰厚,和我们家族以前的情况差不多。”“事实上婚礼已经举行过了,那么这份嫁妆应该属于你了?”“我并没有去过问。”“那是很自然的。婚礼的前一天你见过多兰小姐吗?”“见过。”“她心情怎么样,愉快吗?”“她很愉快,她一直谈着我们该怎样开始未来的生活。”“是吗!很有趣。那么在结婚那天早上呢?”“啊,说老实话,那时她的变化是我从前没有看见过的。她的脾气有些急躁,但那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而且和这件案子绝对无关。”“虽然如此,还是请你讲讲。”

“唉,实在是太孩子气了。那是当我们走向教堂的法衣室的时候,她手里的花束掉了。当时她正走过前排座位,花束就掉在一个座位前面,座位上的先生马上就把花束拣起来递给她。花束看起来依然完好如初。可是当我问起她这件事时,她表情很僵硬地回答了我。回家途中在马车里,她似乎为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心烦意乱,实在令人发笑。”“真的!你说是前排座位里坐着一位先生替她拾起了花束,那么当时在座的也有普通群众了?”“哦,是的,教堂开门的时候,我们并不能阻止他们。”“这位先生也许是你妻子的一位朋友吧?”“不会,不会,我称呼他先生是出于礼貌,他是一个看上去很平常的人,我甚至没有注意他长得什么样。但是,我想,我们实在是偏离主题了。”

“圣西蒙夫人在婚礼结束后心情并不是很好,当她回到她父亲的寓所后,她做了些什么?”“我看到她和她的女佣人说了一些话。”“她的女佣人是什么人?”“她名叫爱丽丝,是个美国人,是她从加利福尼亚带来的。”“一名很亲近的佣人?”“也许并没有达到那个地步。我看她的女主人对她很随便,并不拘于礼仪。当然,美国人对这类事有不同看法。”“她和这位爱丽丝谈了多长时间?”“哦,几分钟。那时我在想一些其他的事。”“你知道她们谈话的内容吗?”“我妻子谈到些‘强占别人土地’的话,她经常说类似的俚语,我并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美国的俚语有时是很形象的。她和女佣人谈过话之后又做了什么?”“她走进早餐室。”“你们一起进去的吗?”“不,她一个人。她并不在意这一类小节。接着,在我们坐下大约十分钟以后,她匆忙站起身,咕哝了几句道歉的话,就离开了房间,然后她消失了。”“但是,就我所知,那位女佣人爱丽丝作证说,女主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就罩了一件长外套,戴上一顶软帽,出去了。”“完全正确。事情发生后,有人看到她和弗洛拉·米勒一道走进海德公园。弗洛拉·米勒就是现在被逮捕的那个女人。那天早上,她曾经在多兰的寓所里惹起一场事端。”

“啊,是的。我想知道一些这位年轻女士的具体情况以及你和她的关系。”圣西蒙勋爵耸了耸肩,扬了扬眉,“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关系友好。她过去常在阿利格罗。我对她一直很大方,她对我也没什么抱怨的。但你一定了解女人,她很可爱,并且热切地依恋着我。她是个急性子的人,当听到我要结婚的消息时,曾写过几封可怕的信给我。说实话,我这次简办婚礼,就是怕可能会出丑。我们回来的时候她刚好在多兰先生的门前,用很难听的话骂我的妻子,甚至威胁她,但是她被我事先安排好的便衣警察赶出去了。”

“这一切你妻子听到了吗?”“没有,感谢上帝,她没有听到。”“后来,有人见到你妻子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交谈?”“是的,正因为这样,苏格兰场的雷斯德先生才把事情看得很严重。他认为,弗洛拉诱骗我妻子出去并且设下了可怕的陷阱。”“噢,是有这种可能。”“你也这么认为?”“我并没这么说,你自己也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吧?”“我认为弗洛拉是连只苍蝇都不忍心伤害的人。”“可是,妒忌能使人的品性发生巨大转变。请你告诉我,对于这件事,你自己是怎么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