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第一册)
15370600000024

第24章 冒险史(9)

“不,不,我说的是那个失踪之谜啊!”我叫道。“啊,那个!我想的却是我一直在做试验的这种盐。虽然我昨天提到,这案子没有什么神秘的地方,但还是有些有趣的细节。唯一的不足是我担心那个混蛋会逃过法律的处罚。”

“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抛弃萨瑟兰小姐呢?”福尔摩斯刚要回答,楼道里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然后是咚咚咚的敲门声。

“是那位姑娘的继父詹姆斯·温蒂班克先生。”福尔摩斯说道,“他给我的信上说,将于六点钟前来。请进吧!”进门的男人身强体健,中等身材,三十来岁,下巴刮得干干净净,肤色淡黄,一副殷勤、阿谀奉承的样子,他的眼睛是灰色的,闪着逼人的光芒。他询问地打量了我们俩一眼,把那顶有光泽的圆式帽子放在衣架上,欠身鞠了个躬,侧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晚安,詹姆斯·温蒂班克先生,”福尔摩斯说道,“我想这封信是您用打字机打出来的吧,在信中您和我们约定在六点钟见面,没错吧。”

“是的,先生。我可能来晚了一点儿,不过我没办法。我很抱歉萨瑟兰小姐用这种小事来打扰你们,我觉得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的好。她来打扰你们,这是我非常不同意的。你们也已看到了,她的脾气不好,又容易贸然行事,她一旦决定干什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当然我并不介意你们知道这件事,因为你们跟警察不一样;但是让这种家庭丑闻传到社会上去还是不太好的事。而且,这么做也没有什么用处,你们不可能找到霍斯摩·安吉尔这个人。”

“正相反,”福尔摩斯平静地说,“我有足够的信心,我一定会找到那位霍斯摩·安吉尔先生。”温蒂班克先生听了这话身子猛然一惊,手套掉在地上,他说道:“你这么说,我真是太高兴了。”“你知道吗,”福尔摩斯说,“打字同手书一样能表现出一个人的性格。除非打字机是新的,否则两台打字机打出来的字绝不可能完全相同。比如,有的字母磨损得更厉害些,有的字母只磨损了一边。温蒂班克先生,请看你自己打的这张短笺,字母‘e’总是有点模糊不清,字母‘r’的尾巴总有点儿缺损。此外还有其他十四个更加明显的特征。”

“我们都是使用事务所里的打字机来回复信函,所以磨损是必然的。”温蒂班克说,小眼睛很快地瞄了一下福尔摩斯。“温蒂班克先生,现在我们开始真正有趣的研究,”福尔摩斯继续说,“我想在这几天再写一篇短小的专题论文来说明打字机以及打字机与犯罪的关系,这个问题我曾很留意。我手边有那个失踪的男人写的四封信,全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不仅每封信中字母‘e’都是模糊的,字母‘r’都是缺尾巴的,而且要是用放大镜看一看,我所说的那其余十四个特征也是清晰可见的。”

温蒂班克先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捡起帽子,说:“福尔摩斯先生,我不想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花费时间。如果你抓到那个人,请别忘记通知我一声。”

福尔摩斯大步上前,锁上门,说:“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已经抓到他了。”“什么,真的吗?人在哪儿?”温蒂班克先生喊道,嘴唇唰地一下变白了,眼睛乱转,像老鼠掉进了捕鼠笼里一样。“啊,你叫也没用,一点用处也没有,”福尔摩斯温和地说,“温蒂班克先生,事实摆在眼前,你是赖不掉了。你竟然说我不能解决这种简单的问题,真是岂有此理。这个问题其实真是简单!坐下吧,先生,让我们谈谈。”客人突然瘫在椅子上,脸色惨白,额上见汗,结结巴巴地说着:“这……这还不到提出诉讼的程度。”

“的确,也许如此。但是,温蒂班克先生,你所做的事,是我所见过的最自私、最残忍、最不人道的把戏。我把事情详细说一遍,如果不对请纠正我。”

温蒂班克蜷缩成一团,耷拉着脑袋,精神全线崩溃。福尔摩斯把脚放松地踩着壁炉台的一角,手插在口袋里,身子略仰,自言自语似的开始说起来。

“一个贪图钱财的男人跟一个年龄比他大得多的女人结了婚,”他说道,“只要女儿跟他们住在一起,他就可以随便用她的钱。就他们现有的情况看,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失掉这笔钱,情况将恶化不少,所以必须保住它。女儿心地纯洁真诚善良,个性温柔多情,因而一直独守空闺。不然,有她这样品貌和收入的姑娘早就为人之妻了。一旦嫁了人,他就失掉了每年一百英镑的收入,他一定要阻止她的婚事。他显然是想方设法把她关在家中,不让她和同样年纪的朋友们交往。不久,他发现这样做不是长久之计。她开始变得不听话了,做自己想做的事,甚至要去参加舞会了。这么一来,该怎么办呢?他那诡计多端的继父想出了一个毒辣的妙计。得到妻子的默许和帮助后,他把自己伪装起来,给敏锐的眼睛戴上墨镜,给自己的脸戴上假髭和毛茸茸的假络腮胡子,让自己的语音听起来低沉柔润。因为女儿眼睛不好,他的伪装就更是无懈可击。他以霍斯摩·安吉尔先生的名义出现。他向自己的女儿求爱,杜绝一切她可能爱上别人的机会。”

“我当初仅仅是跟她开玩笑,”客人支支吾吾地说,“我们根本没有想到她会陷得那么深。”

“那根本就不是玩笑。不过,那位年轻姑娘确实是被冲昏了头脑,始终以为她的继父是在法国,从来不认为她被骗了。她得意于那位先生的殷勤奉承,而她母亲的一片赞扬声使她更加高兴。这样安吉尔先生开始造访,一击成功后,事情继续发展下去。经过几次接触后,二人订了婚,这样姑娘就不会移情别恋了。但是骗局不能永远继续下去,总是假装去法国出差也太麻烦了,所以决定把事情做一个收场,并且使姑娘受到深刻影响,以防她再看上别人。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把戏:手按《圣经》,发誓白头偕老,婚礼当天的早晨暗示可能发生某种事情等。詹姆斯·温蒂班克希望萨瑟兰小姐对霍斯摩·安吉尔忠贞不渝,在等待和盼望中度过自己的妙龄阶段,总而言之,可使她在以后的十年里不会移情别恋。霍斯摩陪她到了教堂门口,他不能再往前走了,他耍起了老花招,从四轮马车的这扇门钻进去,又从那扇门钻出来,轻轻松松地溜走了。我认为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温蒂班克先生!”

在福尔摩斯讲述经过时,我们的客人恢复了常态,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讥嘲的神情。“不管是真是假,福尔摩斯先生,”他说道,“你聪明绝顶啊,但你还是不够聪明,不然你就会看到是你在侵犯法律,而不是我。我一直都没有做出什么可以被起诉的事,但是你把门锁上,只这件事就可以使你因‘攻击人身和非法拘留’而被诉诸法庭。”

“也许如你说的,法律不能制裁你,”福尔摩斯说着打开锁,把门打开,“可是你确实应该受到最严厉的惩罚。要是这位可怜而无辜的姑娘有兄弟或朋友,他们会毫不留情地鞭打你这个家伙的!”但那个男人只是嘲讽地冷笑着,福尔摩斯愤怒得脸都涨红了,他继续说道:“虽然我的委托人没有给我这样的权力,但是猎鞭近在咫尺,我想我还是狠狠地抽……”他跨步上前去拿鞭子,但是鞭子还没拿到手,我们就听见楼梯上响起乒乒乓乓的脚步声,然后大厅门嘭地响了一下,我们从窗子向外看,詹姆斯·温蒂班克先生正拼命地在大路上奔跑。“真是个无耻的败类!”福尔摩斯边说边笑,一屁股坐进他的扶手椅,“那个坏蛋犯了这么多事儿,总有被送上断头台的一天。从几方面来看,这个案子还是很有趣的。”“我现在还不能全面了解你是怎样进行推理的。”我说。

“唔,显然第一步应该想到的是:这个霍斯摩·安吉尔先生的奇怪行为一定有什么目的,不难看出,能从这件事中真正得到好处的只有这个继父。然后看这个事实:两个人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一个人出现时,另一个总是不在。这是很有启发性的。墨镜、奇异的话声、毛蓬蓬的络腮胡子都表明着伪装。这些也说明了一些问题。他用打字来签名,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她一定非常熟悉他的笔迹,从最细小的方面也能分辨出他的字。这个做法不能不令人生疑。所以,当你把这些看起来孤立和无联系的细节拼凑在一起时,就会发现它们指向同一目标。”“你怎样证实它们呢?”

“一旦认出了犯人,其他的事就好办了。我认识这个人工作的商行。我把那份印在报纸上的寻人启事仔细分析后把其中可能是伪装的部分都去掉——络腮胡子啦、眼镜啦、声音啦——然后把这份寻人启事寄给商行,请他们仔细想一下去掉了伪装部分的这个人的外貌是否和他们商行里一位经常出外旅行的人相似。我已注意到打字机的特点,我写信到他的办公地点给他本人,问他是否有时间来一趟。正如我期望的,他是用打字机打的回信,这样就可以辨别出前后信的某些相同的毛病。邮局送来的来自芬丘奇街韦斯特豪斯·马班克商行的信中说,外貌描述与他们的雇员詹姆斯·温蒂班克的各个方面都十分一致。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那么,萨瑟兰小姐呢?”“即使我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她也不会相信的。这正应了那句波斯谚语:‘打碎一个女人心中的幻想,就像从老虎身旁抢夺小虎一样危险。’”

博斯科姆比溪谷奇案

一天早上,我和妻子正在吃早餐,我们的女仆送进来一封歇洛克·福尔摩斯打来的电报,电报上这样写着:

能抽出几天时间吗?不久前接到英国西部为博斯科姆比溪谷惨案事来电。如果你能来,我很高兴。那里空气和景色都很好。希望能于十一时十五分从帕丁顿出发。

“亲爱的,你怎么想?”我的妻子在餐桌那边看着我说,“你有兴趣吗?”“现在工作很多,我也拿不定主意。”“噢,安特路舍会替你把工作做好的。你最近精神不太好,我想,换换环境也好,歇洛克·福尔摩斯侦查的案件总使你那么感兴趣。”“从他的案子中,我确实得到了很多益处,如果不去,就有点对不起他了。”我回答道,“但是,如果我要去的话,就得赶快打点行装,因为还有半小时就该出发了。”

在阿富汗军中度过的岁月,使我养成了动作迅速,甚至可以立即动身的习惯。我随身携带的生活必需品不多,所以很快我就带着我的旅行皮包上了出租马车,迅速驶向帕丁顿车站。歇洛克·福尔摩斯已经在那儿等着我了。他身披一件长长的灰色旅行斗篷,戴着一顶紧紧贴着头的便帽;他那瘦削高挺的身躯显得更加明显。

“华生,你能来我简直太高兴了,”他说道,“有个完全信得过的人在身边,情况会很不同。地方上的帮助不是没有用处,就是太偏激。角落里的那两个座位你先占着,我买票去。”

在车厢里,只有我和福尔摩斯两个乘客,他带了一大卷杂乱的报纸。他在这些报纸里东翻西找,有时阅读,有时记点笔记,有时陷入沉思,直到我们已经过了雷丁为止。然后,他忽然把所有报纸卷成一大捆,扔到行李架上。“对于这个案子你了解多少?”他问道。“一无所知。最近几天,我一直没看报纸。”“伦敦报纸上的报道都不完整。我一直在看最近的报纸,想掌握一些具体情况。就我的判断,这件案子会极难侦破,但却是个简单的案子。”

“这话听起来有点矛盾。”“但这是一个值得品味的真理。不寻常的现象总能给人提供一些线索,而没有什么特征的平常的案子却是难以侦破的。这个案子,他们已经有了结论,他们认定是子杀父的案子。”

“也就是说,这是个谋杀案。”“唔,他们是这样认定的。在我没亲自侦查这个案件之前,我决不会武断地肯定什么。到目前为止,我已经了解了一些情况,我说给你听听。”

“博斯科姆比溪谷位于荷尔夫德郡,是距离罗斯很近的一个乡间地区。约翰·特纳先生是那个地区最大的农场主。他在澳大利亚赚了钱,若干年前返回故乡。他把他的农场之一,哈舍利农场,租给了也曾经在澳大利亚呆过的查尔斯·麦卡锡先生。他们在澳大利亚就认识了,而且有一种良好的关系。因此,当他们决定定居下来,就选择了比邻而居的方式。显然特纳比较富有,所以麦卡锡成了他的佃户。但是,他们完全以一种平等的关系相处在一起,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麦卡锡有一个儿子,是个十八岁的小伙子,特纳有个同龄的独生女。他们两个人的妻子都已去世了。他们同附近的英国人很少往来,过着隐居一样的生活。只有麦卡锡父子比较喜欢运动,不时地在赛马场上出现。麦卡锡有两个仆人,一个男仆和一个女仆。特纳一家人口比较多,大约有五六口人。这就是我现在了解到的这两家人的情况。”现在再说案发时的情景。“六月三日,即上星期一下午三点钟左右,麦卡锡从他在哈舍利的家里外出,步行到博斯科姆比池塘。这个池塘是从博斯科姆比溪谷倾泻而下的溪流形成的一个小湖。那天上午,他和仆人去了一趟罗斯,并且跟仆人说他下午三点有一个很重要的约会,因此必须快点办事。约会后,他就没有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