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君子国”的买卖
清代的李汝珍写了一部奇书《镜花缘》，秉承奇幻小说一脉，讲述海外奇谈，想象奇特幽默，常常令人忍俊不住。其中讲述了一个海外“君子国”可谓仁义至极，此国人互相谦让，作买卖时必得高买低出，时常争得面红耳赤，谈价钱时，买方不是压低价钱而是抬价，卖方也不是抬价而是以低价卖出为荣，一个说自己买的赚了便宜，一个说自己的货不值这么多钱，争得不可开交，最后才在别人的劝说下成交。这样的“君子”买卖真可谓天下奇谈。李汝珍实际是以“君子国”来讽谏世风，自有商业社会以来，哪里的买卖不是商人抬价、买方杀价？有的经商者利欲熏心，每每以次充好，以暴利自得，从不想自己在其中赚了多少昧心钱，坑了多少顾客，以致有了“无商不奸”的说法。以目下人性尚常思利己的角度看，“君子国”的买卖还是一个假想，正常状态下，经商的还是要赚钱，买方还是要买到质优价廉的好商品才开心，其间相互的利益博弈，总是要在一个公平合理的规则下、和谐稳定的环境中才能达成一致。理想状态的“君子国”买卖，其实是建立在对人性的理想化解释基础上的，只有在人性谦让、自抑、只想利他的条件下才能达成交易，无疑，这是人类社会的理想图式之一。人性的谦让、自抑与利他，在正常的社会条件下，其实也存在于多数人身上，否则，一个社会就无法正常运行。只是，在自私自利还是常态人性的状况下，这种人性正面因素的多寡，与一个时代风气的上行与堕落实在不能摆脱联系。如果一个时代整体上都是积极向上、人心向善、倡导利他与互助、社会风气醇厚，那么，这个社会中的大多数人的人性正面因素就比较多，社会的公平与正义就比较容易实现，虽然达不到“君子国”买卖的理想程度但也会有一个公平合理的竞争环境；而如果一个时代整体堕落、自私自利成风、贪渎与淫欲盛行、社会风气腐化，那么，这个社会中的大多数人也会受到影响，虽说人心向善但仍会为自己的享乐而损人利己，社会整体上出现自私与无视他人的风气，导致多种乱象，不要说“君子国”的买卖难成，甚至这种理想都会成为一种笑柄，整个社会也就无药可医了。其实，一个社会的风气的整饬，并非一定要将“私”字驱逐。当年，我们倡导“狠斗‘私’字一闪念”就是一个很大的误区，这种要求人性的洁白与纯度到极致的观念，其实也是一种不切实际甚至有些虚伪的妄念。作为生物体，人如果不利己也就无法存在于物质世界中，正常的物欲与生理要求其实对整个人类的存在与发展都是有利的，有的时候“私”字是难以避免的，“私”字连闪念都不能有的社会实在也很可怕，那会将人世间的很多美好感情与人性的许多小幽默扼杀，人生的机趣也就没有了，而人性中的“恶”其实也很难遏制，“文革”中的“造反派”“革命派”打着“大公无私”的旗号迫害了多少无辜的普通的人们，造成了多少人间悲剧，其中的教训我们早该汲取了。在一个资源与整体物质还不能丰富到让每个人类个体满足和享受需要的社会阶段，人性中的“私”往往成为个体行为的动力，利己行为也就难以避免。只是，作为社会存在的人类还有共同的规约，于是，便有法律与道德的约束，“私”字就不能猖獗与无节制，人在利己的同时也要利他、互助，这样才会形成一种正常与良性循环的社会形态，作为社会弱者的利益才会得到保护，人类的文明也就不会停滞。极端的“私”与竞争会导致“沙文主义”与“种族优越论”的滋生，从生态学的角度出发，这是不利于人类种群的繁衍的，“纳粹”式的狂妄与无知，其实是灭绝人类的行为，有一个希特勒的疯狂就足够教训人类了，人类的理性与智慧在发展的同时不应忘记自己的历史，重蹈覆辙其实就是倒退。人类历史上的愚妄例子实在并不少，关键是我们如何在控制自己无尽欲望的同时又享受人生还要顾及他人的生存并且让自己的生命有社会价值并与种群存在的意义结合，这中间姿态的拿捏对于每个觉醒的个体实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歌德《浮士德》中魔鬼的诱惑时时在向我们招手，人性中的“魔”不停地挑战我们的理性与情感，欲望的炼狱折磨着我们的灵魂，俗世的烦恼如我们身上切不断的青丝时时生长，打理好自己的现实人生与我们的精神存在密切相关，作为作家，思考着人生的一切，笔端也就流淌出作品了。现阶段的我们是多么地向往“君子国”的买卖，也渴盼着人性的理性与智性的进步与发展啊。
4、男女有别
有时，普通人也会讲出有趣的人生现象与哲理，有一次笔者乘坐出租车，出租司机就讲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话题，他说，他曾经问过一个美女，如果有五百万元和一个帅哥要你选择，你要钱还是要帅哥，美女回答要钱；司机说，如果有一个美女与五百万要他选择，他肯定要美女顺便带走五百万，因为钱肯定是美女的，只有得到美女才能得到钱。这个真实的谈话实在能看出当下人们的普遍心态，不管男女，对于金钱的渴求已经到了必欲先得而后快的地步，事实上，当下的多数人是将钱放在第一位的，只不过想得到的方式，男生要巧妙一些、女生比较急切一些罢了。这可以看出男女思维与行为方式的不同，也可以看出爱情在遭遇金钱时的尴尬。这个例子很容易看出男女两性行为方式的不同，男性要的是两全，女性在被逼问的情况下只知道两选一，当然，也不否认有的女性并不选择金钱而是选择爱情，但很少有女性会想到既要帅哥又带走五百万。当多数女性都是二选一时，选择两全的女性就会被视为异类，甚或被视为武则天式的女性戴上权欲与刻毒的帽子，被同性排斥。在传统观念中，女性是不能选择钱的，因为女性一直被目为善与美的化身，爱情的目标，在男女两性的关系中，女性只是男性的爱情对象、保护对象以及从属对象，自己也是被视为男性的财产之一，是没有资格谈论财产问题的。“五四”以来，女性解放运动风起云涌，女性开始“离家”，女性的经济权也已被提了出来，鲁迅先生在《娜拉走后怎样》中就告诫女性：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经过近一个世纪的斗争，中国女性已经赢得与男性同工同酬的权利，这是中国女性得之不易的成果。只是，在当下两极分化日益严重，极富与极贫现象并存，经过几十年奋斗而赢得同工同酬权利的女性已经被炫目的新财富神话击碎，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思想又已流行，很多女性已经放弃了自己的事业理想而一心想嫁入豪门，还有很多女性以各种手段谋取金钱，不仅事业追求不再而且连爱情都可抛却，以致出现了要五百万而不要帅哥的说法。金钱不仅影响了男性的事业选择，也深刻影响着女性的价值观与行为方式。由传统观念下的女性不可谈钱，到当下女性金钱物欲的极度膨胀，目前社会的弊端也可见一斑，不是爱情而是金钱成了男女两性的共同目标，这个目的是男女一致的，这就极大地歪曲了男女两性关系的本质——爱情关系以及两心相悦，而将人类社会最基本的关系——两性关系物欲化，理想的爱情关系已经成了影视剧中的古典图式，而物欲成了男女两性的共同追求。翻开社会新闻，层出不穷的情侣矛盾、夫妻反目都是为了房子、金钱。居陋巷，一箪食、一瓢饮的和睦夫妇也有，但物欲世界的花花绿绿对他们的诱惑又该多大，即使物欲要求不高，物价的翻番、房价的天文数字、教育养老医疗费用的巨大缺口，于升斗小民来说，压力又该多大？改革的成本与社会的苦难依旧是最底层的老百姓承担着。而善良与忠贞的男女们依然努力地相爱着生活着，这样的男女是可敬的。只是，也有不少的男女为了金钱而出卖了善良、忠贞以及爱情，在得到金钱后他们说：“穷的只剩下钱了。”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人性中最可宝贵的东西。所以，不想失去爱情的男性说，既要美女也要金钱，这倒是一种实在的人性表白，希望既富足又拥有爱情，很多西方电影中的靓男俊女在历经万险后相爱且获得了财富，实在击中了人性的软肋，符合观众的欣赏心理而屡试不爽。我们不要因为这种结尾的俗烂而对其大加挞伐，毕竟这是观众心里最隐秘的地方，人性的需要；我们也不要因为两全的需要而放弃拍摄贫贱夫妇爱情的美好，这也是人最基本的心理安慰。我们怕的是，为了金钱的追求而出卖感情、出卖忠贞、出卖友谊、出卖善良，等等，在文艺创作中，这样的底线还是不能放弃的。而作为美丽善良的化身女性来说，无论于社会还是于文艺创作来说，都不能成为无休止的物欲者，这不仅仅是因为男性的审美需求，于女性自身的修身养性来说也是非常必要的，即使从社会层面来说，也有不无终止女性经济犯罪的动机的好处。所以，对于女性来说，最好还是不要选择金钱还是选择爱情更有利于身心的养性。
5、永远的风致风致这个词在词典上的解释是：1、美好的容貌和举止；2、风味、风趣。这实在是个引人遐想甚至想入非非的词。《诗经》中有首《硕人》：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手如柔夷，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这首诗写的是当时的美人庄姜的美貌以及出嫁情况，短短数语就将庄姜的美貌活脱脱地表现出来，很多后世写美人的诗都源出此诗，而且都很难与此诗匹敌，女人的外在美被表现得淋漓尽致，说明从我们的老祖先起对“风致”就有了很成熟的看法。人类之所以为人类，是因为人类除了有谋生的本能以外，还有对美的追求本能。这里所说的“风致”只是美的一种，主要是人的容貌美和人的优雅气质以及人言谈举止的机趣与可爱，这其实属于人的最低层次的对于美的追求，只是这个最低层次的追求是人人心里的一个情结，有谁不愿意自己漂亮优雅一些受人仰慕呢？在一群人中间，往往都是那些最漂亮和最风流倜傥的女人或男人成为大家议论的话题，小说也是这样，往往，故事的主人公都是一些漂亮优雅的人儿，只有这样才能吸引读者阅读下去。记得小时候读小说，读的时候首先要看的段落就是小说家描写主人公外貌的部分，似乎这样才能想象故事的发生对象。人的这种最基本层次的美的欲望我们是不能忽视的。这种欲望催生了多少产业是有现实根据的，时装业、化妆品业、美容业、整容业以及奢侈品业都是这种基本追求的直接结果。而影视作品对漂亮演员以及华丽背景的追求更是这种欲望的推波助澜者。在当下的中国，朱熹的“存天理、灭人欲”恐怕是再也行不通的了，而面对汹汹的人欲如何加以引导则不能不是一个问题。对“风致”的追求如果任其泛滥的话，社会风气就会走向奢靡与放荡，对于正常的社会秩序就不能不是一种消解与涣散力量，这样说也许言重了，但其中所隐含的倾向问题也不能忽视。只是社会在对人的这种内在欲望进行规约的同时，往往会走向禁欲的极端，从“文革”时期走来的人都知道，当年那些以“流氓罪”判刑的人，有的只不过是男女拉了拉手，或者穿了一下漂亮衣服。如果以所谓社会正气的名义而对大众实行“禁欲”式管理，这样的社会模式也是相当压抑人与阉割人的。在“禁欲”与“奢靡放荡”之间，人类如何取得一种平衡，则是人类社会逐渐走向理智的表征。而走向理智与成熟则是人类走出蒙昧与童年期的一个标志，是人类走向更高阶段的必经阶段。即使进入成熟阶段，人类对于外在的“风致”和内心的“风致”也还是需要的，外在的“风致”前面已经说过了，这里说一下内心的“风致”，这个内心的“风致”其实说的是一种心理活动，一种渴求美的精神生活。外在的“风致”，人们追求的是容貌的美丽与气质的优雅；而到了内心的“风致”阶段，人们追求的就成了精神的高格与不俗，比如流传千古的魏晋风流，比如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比如“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其实，人们对内心的“风致”的追求，就是一种对人生诗意与精神高格的追求，属于人的内在精神活动的一种，这种精神活动可能作用于人的外在气质，对人的外在“风致”产生作用，所谓“心有诗书气自华”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人的这种精神活动是伴随人的生命活动起伏的，人在神在、人走神散，这个内心的“风致”每个人其实都有，只是所达到的层次的高低不同罢了，所谓“千古风流”最重要的是留下的内在精神的高格，这才是对于“风致”的至高追求。只是，现实生活是琐碎并且讲求实际的，当人们内心的“风致”达于高点，诗意往往也就浸润了人的心田，只是这种精神的高标遭遇到现实的琐屑甚或丑陋后，“风致”也会风流云散变成内心的焦虑与纠结，“风致”变成“心理症”，美变成了“病”，只有有很强能力的人或者具有强大内心力量的人才能既保持精神的高标又不被现实的龌龊所击倒，内心永远有一种“风致”在，这才是人生至高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