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韩非子全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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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五蠹(3)

【译文】

再说社会上所谓的贤良之人,是指忠贞不欺的行为;所谓的有智慧之人,是指深奥玄妙的言辞。那些深奥玄妙的言辞,就连最聪明的人也难以理解。如今为一般的民众制定法律法规,却采用那些连最聪明的人也难以理解的言辞,那么一般民众就更没有办法理解了。所以,连糟糠都吃不饱的人,是不会追求精美饭菜的;连一件完整的粗布短衣都穿不上的人,是不会期盼华美衣服的。治理社会事务,如果紧急的还没有办好,那么不太紧迫的事务就不要急着去处理。现在用来治理国家的政治措施,凡属民间习以为常的事,一般百姓都能明白的道理不去使用,却去期求连最聪明的人都难以理解的说教,这就与正确的治理原则背道而驰了。所以那些深奥玄妙的言辞,不是应该让民众追求的。至于推崇忠贞信义的品行。必将尊重那些诚实不欺的人;而诚实不欺的人,也就不懂得不被别人欺骗的办法。平民之间彼此交往,没有大宗钱财可以互相利用,也没有权威可以恐吓对方,所以才要寻求诚实不欺的人。如今的君主拥有制服民众的权势,拥有整个国家的财富,无论是丰厚的赏赐还是严厉的惩罚,都可以运用法术来观察和处理问题;那么即使有田常、子罕之类的奸臣也是不敢行欺的,何必寻找那些诚实不欺的人呢?如今能够做到忠贞诚实的人还不到十位,而国家需要的官吏却数以百计;如果一定要任用那些忠贞诚实的人,能做官的合格人才不够用来应付官职的需要;合格人才不够用来应付官职的需要,那么能够把政事治理好的官就少,而会把政事搞乱的官就多了。因此明智君主的治国原则,在于专实行法治,而不寻求有智的人;坚定地使用治国权术而不羡慕所谓的诚信,而不欣赏忠信的人。这样,法治就不会遭到破坏而官吏们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原典】

今人主之于言也,说其辩而不求其当焉;其用于行也,美其声而不责其功。是以天下之众,其谈言者务为辨而不周于用①,故举先王言仁义者盈廷,而政不免于乱;行身者竞于为高而不合于功,故智士退处岩穴,归禄不受,而兵不免于弱,政不免于乱,此其故何也?民之所誉,上之所礼,乱国之术也。今境内之民皆言治,藏商、管之法者家有之,而国贫,言耕者众,执耒者寡也;境内皆言兵,藏孙、吴之书者家有之,而兵愈弱,言战者多,被甲者少也②。故明主用其力,不听其言;赏其功,伐禁无用。故民尽死力以从其上。夫耕之用力也劳,而民为之者,曰:可得以富也。战之事也危,而民为之者,曰:可得以贵也。今修文学,习言谈,则无耕之劳而有富之实,无战之危而有贵之尊,则人孰不为也?是以百人事智而一人用力。事智者众,则法败;用力者寡,则国贫:此世之所以乱也。

【注释】

①谈言者:长于言辞的人。辨:通“辩”。②被甲:当兵。被:通“披”。

【译文】

现在君主对于臣下的言论,喜欢悦耳动听而不管是否恰当;君主用臣下去做事,仅欣赏他的名声而不责求做出成效。因此天下很多人就致力于巧言善辩,却根本不切合实用,因此赞扬先王、宣扬仁义的人就挤满朝廷,而政局仍不免于混乱;善于践行的人竞相标榜自己的清高,不去为国家建功立业;有智慧的人隐居到深山老林,推辞俸禄而不接受,而兵力仍不免于削弱。政局不免于混乱,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呢?因为民众所称赞的,君主所优待的,都是一些能够导致国家混乱的做法。现在全国的民众都在谈论如何治国,家家收藏有商鞅、管仲谈论治国方法的着作,国家却越来越穷,原因就在于空谈耕作的人太多,而亲自拿着农具去种地的人却很少。全国的民众都在谈论如何打仗,家家收藏有孙子、吴起研究军事的着作,国家的兵力却越来越弱,这就是因为口头谈论战争谋略的人很多,而真正穿起铠甲上阵的人太少。因此明智的君主要使用臣民的力气,不听信高谈阔论;赏赐臣民所建立的功劳,坚决禁止那些无用的言行。所以民众就会拼死尽力地跟随着自己的君主。耕种是需要花费气力吃苦耐劳的事情,而民众之所以愿意做这些事情,是因为他们认为可以由此得到富足。从军打仗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而民众却愿意去于,因为他们认为可以由此获得显贵。如今那些研习古代文献知识的人,那些学习言谈辩论的人,无须有耕种的劳苦就可以获得富足的实惠,无须参加战争的危险而有了显贵的尊位,那么人们谁不乐意这样干呢?因此就有上百的人从事智力、辩论的活动,却只有一个人致力于耕战事业的状况。从事智力辩论活动的人多了,法治就要遭到破坏;使用力气愿意吃苦的人少了,国家就会变得贫穷。这就是社会之所以混乱的原因。

【原典】

故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①,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无私剑之扞②,以斩首为勇。是境内之民,其言谈者必轨于法,动作者归之于功,为勇者尽之于军。是故无事则国富,有事则兵强,此之谓王资。既畜王资而承敌国之舋③,超五帝侔三王者,必此法也。

【注释】

①书简:书籍。②扞:通“悍”,强悍。③舋(xìn):同“衅”,缝隙,此处引申为弱点。

【译文】

因此,在英明君主所治理的国家中,不用有关学术的文献典籍,而是用法律教育百姓;禁绝先王的言论,而是把执法的官吏当作百姓的老师;没有游侠刺客的凶悍,而是把上阵杀敌视为勇敢。这样,国内民众的一切言论都必须遵循法令,他们有所言谈就一定会遵循法律,一切勇力都必须用到从军打仗上。正因如此,太平无事时国家就会富有,战争时期兵力就会强盛,这就是称王于天下的资本。既拥有称王天下的资本,又能利用敌国的弱点,建立超过五帝、赶上三王的功业,就一定要依靠这种方法。

【原典】

今则不然,士民纵恣于内①,言谈者为势于外,外内称恶,以待强敌,不亦殆乎!故群臣之言外事者,非有分于从衡之党,则有仇雠之忠②,而借力于国也。从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而衡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皆非所以持国也。今人臣之言衡者,皆曰:“不事大,则遇敌受祸矣。”事大未必有实,则举图而委,效玺而请兵矣③。献图则地削,效玺则名卑,地削则国削,名卑则政乱矣。事大为衡,未见其利也,而亡地乱政矣。人臣之言从者,皆曰:“不救小而伐大,则失天下,失天下则国危,国危而主卑。”救小未必有实,则起兵而敌大矣。救小未必能存,而伐大未必不有疏,有疏则为强国制矣。出兵则军败,退守则城拔。救小为从,未见其利,而亡地败军矣。是故事强,则以外权士官于内;救小,则以内重求利于外。国利未立,封土厚禄至矣;主上虽卑,人臣尊矣;国地虽削,私家富矣。事成,则以权长重;事败,则以富退处。人主之于其听说也于其臣,事未成则爵禄已尊矣;事败而弗诛,则游说之士孰不为用矰缴之说而侥幸其后④?故破国亡主以听言谈者之浮说。此其故何也?是人君不明乎公私之利,不察当否之言,而诛罚不必其后也。皆曰:“外事,大可以王,小可以安。”夫王者,能攻人者也;而安,则不可攻也。强,则能攻人者也;治,则不可攻也。治强不可责于外,内政之有也。今不行法术于内,而事智于外,则不至于治强矣。

【注释】

①士民:此处主要指儒生、游侠。②忠:通“衷”,内心;心思。③效玺:献上自己的玉玺。这是取消独立地位臣服他国的表示。④矰(狕ēng):用来射鸟的带丝绳的短箭。缴(狕huó):拴在箭上的生丝绳,用于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