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在抓住一个千载难逢的瞬间后,我就会像一个溺水者,刚得救上岸,暂时不会想再下水了。换句话说,就是准备收相机、转移思绪。但这位男子从我的镜头前一闪而过,他的影子却留在了墙上,仿佛不愿离去。这岂不是比前一个画面更有意思?像是一个不知身份、性别、年龄的人正要走进时间隧道,是想回到过去,还是奔向未来?我毫不犹疑,赶紧上片,构图,按快门。
摄影生涯这么多年,我一向忠于事件的记录、时代的见证,不愿将个人的意识形态强加于对象。这样的摄影手法也许会被认为平淡无奇、不够创新,取材老是绕着平凡人间的小人物打转。可我自己从来没感觉到重复,生活当中的所有细节,随着年纪增长,时时都在对我展露新的意义。
时代脚步是那么快,社会变化是那么大,可我总是会在变貌之中看到不移的价值。有些东西会因时间而蒙尘,可是当你无意之间把它擦亮,它就会发出任何新事物没办法拥有的璀璨。因为它经过岁月浸润、世事打磨,随时准备着向有幸遇见他们的人,轻语生命的感悟。
当年,在工作时,我会仰仗轻便、准确、利落的135小相机。《正方形的乡愁》中所有照片,可说是工作之余的调剂,因为120相机机身大、操作较不方便,观看时自然而然会放慢动作、放松心情,快门也按得比较从容。
我的摄影从土地出发,生活起居却没离开过城市。四十年来,随着年岁渐长,我的创作与生活已愈来愈能同步,从前两者是平行的双轨,现在却能合二为一。年轻时,相机在跋山涉水、寻幽探古、行走远方时才用得着;如今,就在居家周围,我天天都可找到拍摄对象,因为更多时候我都在以心映景,而不是用眼观物了。